叙述人 毕明会
1978年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便回生产队参加劳动。那年我只有17岁,生产队只给我记9分工。虽然记9分工,但是还要干和大人一样的活。修河堤抬石头,锄地担粪,样样都得干。遇到抢收抢种深翻土地还要经常加班,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时就躺在家里睡大觉不去上工。
父亲和母亲商量后便去大队支书家,与支书达成了一条协议。就是让我娶大队支书的女儿为妻,让我去村办小学去当老师。不过当时我并不知情。就这样1978年的9月份我当了一名代课教师。
1979年刚过完年,父亲突然对我说趁正月天人不忙给我把婚订了。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我还没有对象和谁订婚?这时母亲才告诉我,当初我当老师时与大队支书是有言在先的。条件就是要娶支书的女儿卢凤英为妻。
卢凤英比我大两岁,187厘米的个头,和我站在一块比我整整高出半个脑袋。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她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就像一个黑铁塔,一副男人模样。
父亲开导我卢凤英身高力大,干活有力气,是一个难得的好劳力。母亲则说卢凤英屁股大,会生育,准能生一个大胖小子。不管父母怎样劝解安慰,婚姻大事我是绝对不能迁就的,因此我坚决不同意。
不管我同意不同意,那年的正月十六我如期订了婚。那天我推脱开学忙,去了县城给学校买书。故意在县城住了一个晚上,没有回家。但我不在场,丝毫没有影响到我的订婚如期进行。
农村有个习俗,只要订了婚,每年的五月端午,八月十五,过年都要去丈人家送礼,我订婚三年,从来没有去过丈人家,过时过节都是父亲代我送礼。
就在卢凤英催着我去领证结婚的时候,我却突然考上了中师民教班。等张榜公布的时候我的父母和丈人家才知道。那几天我没敢在家待,我怕卢凤英缠着我结婚,在这个同学家里躲几天,又在那个同学家里躲几天,磨蹭了一个月后我终于去了学校。
我在学校已经上了一年学,一次都没有回家,寒暑假我都做点小生意或者到同学家里玩。
最后一个学期,全省中师都要统考,老师说一门功课不及格都不能毕业,所以同学们都非常努力,每天吃过早饭或者午饭后,全体临近毕业的同学都非常自觉地拿着课本,或者学习笔记,在公路上,学校后面的山坡上自习一会。
那是一个晴朗在中午,吃过中午饭,我拿着课本就顺着学校前面的一条小路一边走一边背诵着政治复习题。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名叫前进村,经常有同学怕大宿舍吵闹,在这个村子租房住。我还在一个同学租的房子里过了一个春节。
那天中午,我刚进了村子就感觉肚子憋得难受,可能是昨天吃饭时吃坏了肚子。我按着肚子找没人的地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适合我解手的好地方。刚好村子最东边的一户人家的房子后面有一个厕所。因此我没有思索就急忙向厕所跑去。
当我急不可耐的推开厕所门时却让我大吃一惊,厕所里竟然蹲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我吓得急忙转身跑了出来。我肚了难受得不能再跑了,只好按着肚子蹲在路边。
一会儿后那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终于从厕所出来了,她红着脸冲我一笑说:“现在厕所没人了,快去吧,别拉裤子了。”听姑娘如此一说,我立即站起身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厕所。
这件事情过去已经两个礼拜,那是一个礼拜日的下午,我洗完衣服后就拿上一本书上了学校后面的山坡。这山坡的半山腰有一条水渠,是从离学校8公里外的一个水库流下来的,除了供这里的人吃水外,还可用来浇地。
学校后面半山腰以下的梯田全部可以用水渠的水来浇地。学校的学生复习功课时都喜欢顺着这条水渠一直走到水库。那天我嫌水渠上的人太多,所以一个人就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复习起来。
这块僻静的地方就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边,岩石上面是一大片梯田,岩石下面是一个平台,上面长满了杂草,紧靠岩石的地方有几块特别干净平坦的石头,可能是专供干活累了的人在这里休息的地方。
我坐在石头上正经聚精会神的复习功课,突然从岩石上面滴下来一股浑浊的黄水,而这股黄水竟然滴在了我的书上。我立即放下书本就站起了身,肯定是那个同学站在岩石上面撒尿,这也太欺负人了。我立即就跑上去准备找那个撒尿的同学讨说法,没想到等我上到了岩石顶上却发现是一姑娘正在浇地。
这姑娘也就是20岁左右的年纪,只见她身材修长,面容娇好,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凌乱地披在后背,像一道黑色的瀑布一样飞流直下。她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短袖,下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裤子,裤腿高高地挽起来露出四条雪白雪白的胳膊腿。
由于她放的水太大,此时水已经冲破水渠四面开花,四处横流。姑娘忙得粉脸通红,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不停地在堵水,堵了这边那里又有水溢出,我真有点好笑,干嘛要放那么大的水?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姑娘突然“哎呀”一声掉下了岩石,还好她的一只手抓住了岩石边的一棵指头粗细的小树,整个身子悬在空中。
我急忙跑过去拉住她的一条胳膊想把她拉上来,没想到四处漫流的水已经慢慢的从我的脚下流过,我脚下的泥土已经变得松软而湿滑。因此不大一会。我脚下的湿土,还有姑娘手里抓着的那小棵小树,还有我连同姑娘一块都滑落到了岩石下边。
好在岩石不高我摔下去后也无大碍,当我爬起来去拉姑娘时,姑娘却说:“我这地也浇完了,你快去把水堵上,不然水会流到别人家的地里的。”听姑娘如此一说,我立即跑到渠边把水堵上。
我回到岩石下时姑娘不在地上坐着,我伸手去拉她,姑娘却说:“我崴了脚,脚不能着地,你得回去给我报个信,让我爸过来背我回去。”
我说:“我到你家里给你爸送信这来回恐怕得一个多小时,那还不如我背你回去得了。”
姑娘笑脸一红:“你不怕我这个农村丫头辱没你这个洋学生,你就把我背回去!”
我也没有与她再斗嘴,而是背着她就向山下走去。下了山,我竟然不知向东走,还是向西走,于是我就问:“你家到底在哪里?”姑娘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那天我上厕所,你还偷看过呢。”我急忙分辩道:“我什么时候偷看你上厕所了?”我突然想起了两个礼拜前那次上厕所时碰到过一位姑娘,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姑娘就是那天我在厕所遇到过的那位姑娘。
我的心里暗暗佩服姑娘真是好记性,我早已忘到了爪哇国了。姑娘原来就住在学校对面的前进生产队最东边的一家。
我把姑娘背到她家,她家只有一个弟弟在做作业,大人一个都不见,我把她放在床上后就打算离开。姑娘说:“你看我这脚能休息吗?”我这才注意到原来姑娘的两只脚没有穿鞋,从脚踝以下全是黄泥浆,于是我急忙找到脸盆舀了半盆凉水端到了她的面前,看到她弯腰挺困难,我干脆好人做到底替好把脚洗净后让她躺下后我才离开。
过了一个星期,姑娘突然找到我,为了答谢我送她回家,她让我午饭就不要在学校吃了,她已经把饭做好了,在家等着我。
放学后,我直接去了姑娘家,姑娘全家四口人,父母和弟弟,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弟弟还在上小学。吃饭时姑娘的父母非常热情,一直不停的给我夹菜,还劝我喝了几杯刚从街道打来的散装红薯酒。
吃完饭后姑娘亲自送我回学校,在回学校的路上,她悄悄地拉住了我的手,一股滑滑的,柔柔的,软软地感觉立即让我不忍心拒绝,我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揉搓着。
我给姑娘说了我的不幸婚姻,姑娘也向我介绍了她的情况,原来姑娘叫田粉叶,自从我们无意间在厕所尴尬邂逅以后,她就对我进行了全方位的了解。其实那天她根本就没有崴脚,而是故意想让我送她回家找了一个借口。我也没有怪她的意思,那只不过是她为了追求我而编的善意谎言罢了。
田粉叶表示,只要我喜欢她,她愿意和我一同面对现实,不管发生什么,那怕是我失去工作,她也会不离不弃与我共同生活下去。
我被田粉叶的真诚打动,竟然答应了她的大胆追求。
1983年7月我从中师顺利毕业。我回到家后父母就逼着我与卢凤英结婚。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我亲自跑到支书家提出了退婚,任凭卢凤英给我的脸上吐口水,任凭她父母对我拳脚相加,我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最后他们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提了一个条件,我必须赔偿卢凤英青春损失费1000元。
当时的中师毕业工资是44块5角钱,也就是说,我得用我两年的工资来赔偿卢凤英的青春损失。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答应了。卢支书给我的期限是一个星期必须把钱一次交清,否则他要闹到县教育局去!
我回到家里把情况告诉了父母,没想到父亲冷冷地说:“你的婚姻你做主,我和你妈老了不参加任何意见,你给人家出多少青春损失费那也是你的事,我们拿不出一分钱。另外这个家今后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是你父亲,你也不是我儿子。”说完后父亲把我推出了门。
那一个星期是我这一生最困难的时期,我看尽了人世间的冷与暖,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冷嘲与讥讽。我在亲戚朋友间游走,三天过去了才借到了300块钱,离1000块钱还相差很远。
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我找到田粉叶向她说了我的无奈,没想到我那老实巴交的农村老丈人,竟然当面取出了500块钱交给我,我感动得泣不成声,我跪在地上为两个老人磕了三个响头。
那天晚上老丈人拉着我的手说:“你走时带上粉叶,两个人总比一个人主意多。结婚时我们也就不过去了,我们不要形式,只要你真心实意对粉叶好,我们就知足了。这钱是我攒下为儿子结婚用的,你也不用还了,到时候你内弟结婚的时候,你有能力时帮他一把就行了。”
我走的时候没有带粉叶,因为我和家里闹翻了,粉叶去也没地方待。粉叶哭着说,是她害了我,没有她我就不会这样狼狈了。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告诉她,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和卢凤英结婚的。让她不要用责。
回到家后,我把钱凑到的一千块钱如数还给了支书,解除了那段没有任何感情的婚约。
支书拿到钱后还是去了教育局,他大闹教育局后还在村子直散布谣言,说我是最大的陈世美。败坏我的名声。只要我在村子里出现,都会被村子里的人指指点点。
分配方案下来后,我被分到了全县最远最苦的地方,那地方离县城210里路,离我家也190里,还不通班车。
我报到后一个礼拜田粉叶也来了,我真的想象不出来,她是怎么走完这210里山路的。
我们住在了一块,她负责我的一日三餐,我专心教书,一个学期结束后,我们补办了结婚登记手续。
那年的寒假我没地方可去,我们两人就窝在学校那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小宿办合一的小房子度过了我走上工作岗位后的第一个春节。
放假了,学校没有一个人,我与田粉叶也无事可做,我把我在学校写的一篇散文拿出来稍做修改后寄给报社。没想到竟然被报社发表了,第一次拿到几块钱的稿费我高兴得手舞足蹈。那天我第一次带着田粉叶跑到五十里路外的街道上下了一顿馆子。
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一个学期下来,已经有十几篇文章在省内各报社发表。
两年后我被调到地区报社当了一名专业通信员,从此我便开启了我的专业写作的道路。
1990年我被调到省报当上了文艺副刋的编辑。
我在城里买了房子,虽然我没有回过家,但我每年都给父母寄钱。
我对我的老丈人也是非常孝敬,每年两人生日,不管多忙,我都要回去给他们祝寿。
内弟结婚的时候,去内蒙采风没空去参加婚礼,我特意把我的2万块稿费给他汇了过去。2000年,我还一次性给他们家5万元,让他们把老家的旧房子进行了翻修。
由于父母一直和我有茅盾,我们也很少回去,但每年过年的时候,田粉叶都会主动给两位老人寄些钱回去。
2018年我办理了退休手续,回到了阔别几十年的老家,父母已经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田粉叶也不计前嫌主动与两位老人生活在了一起。
我的婚姻是幸福的,因为我一生除了写作之外,别的任何事情我从来都不过问。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孩子上学,孩子结婚,甚至连我的工资都是田粉叶在一人的安排。
没有田粉叶我一生可能会碌碌无为平平淡淡,翻不起一点浪花。一个成功的人身后肯定会有一个默默付出,不计得失的另一半。我这一生虽然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大富大贵,但我非常知足,因为我有一个非常爱我的贤内助,她就是田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