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宋启山在一起，是因为我觉得他有个性。
我们刚认识的那天，他冲上领奖台，把一瓶矿泉水全部倒在主席台上青年的头上。
那个托关系得来一等奖学金的青年面色惨白，全场哗然。
而他只是握着话筒，眼神锐利得像一匹孤狼。
“我早和你说过，属于我的，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夺走。”
校领导面色铁黑地让安保人员把他带了下去。
他没有挣扎，只是看了一眼坐在校董旁边的我，以为我也是帮凶。
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够狠，也够野。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宋启山，也算是和那个被顶替奖学金的宋启山初相识。
那时身旁的同学凑近我，满脸嘲弄。
“他现在胆子怎么这么大了，和传闻里的一点也不一样啊。”
我笑着望向那名同学。
“传闻里的他，是什么样的？”
那同学愣了片刻，纠结地看着我。
“穷，实在没见过像他那么穷的人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
穷的人，胆怯居多。
哪里会像宋启山一样，像一头不计后果的疯狼。
我的思绪还飘荡在刚入大学的时候，脸颊突然一冰。
是宋启山拿着冰可乐来了。
我接了过来，没有打开，随意把玩着。
“四年了，宋启山。总算把你这个冰捂化了。”
他单手开了可乐，坐在我身边。
衣服还是那件洗到泛白的衬衫，他总是舍不得换，隐隐还散发着肥皂的香味。
他侧头看我，眼神带着星星点点地笑。
“舟舟，你别拿我说笑了。”
我一撇嘴，趁机附上他的臂弯，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启山，我们都谈了四年了，你什么时候和我去见我爸爸妈妈呀，我妈妈还一直和我念叨想见见未来的女婿呢！”
他弯了眉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用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好，我这个礼拜跟你回家。”
听到这，我的心顿时放了下去。
毕竟我还是有些迟疑的。
宋启山大概因为曾经被走后门的人夺走过属于他的荣耀，所以他一直对有权势的人心怀戒备。
很不巧的是，我就是他从前最讨厌的人。
因为我家既有权，又有势。
我现在虽然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却也能感觉到他依旧对我有些不咸不淡。
我挽着宋启山的手臂，回忆着他刚刚的承诺，总算对我这个“天性凉薄”的男朋友心安了下来。
2
宋启山不听我的劝，非要买一大堆高档礼品去我家。
前前后后买下来，大概得花他三个月的生活费。
我叹了口气。
“启山，我们家用不着这么多。”
他拎着大包小包，显然没有放下的意思，反而朝我抬眸笑道：“第一次去见叔叔阿姨，不能没有礼貌。”
我张了张嘴，劝阻的话都到嗓子眼了，只能作罢。
毕竟我们也谈了几年，我也大抵摸通了他是什么脾气。
他是不想让我爸妈小看了他。
我无奈地摸了摸银行卡，算到剩下的生活费够我们两个过完这个学期后，才任由他去。
到家时已经快傍晚了。
爸爸已经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见到我们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他看了眼宋启山。
“你阿姨还在厨房里忙呢，快跟着叔叔进去坐坐。”
宋启山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顺势把宋启山往屋内推，一边推一边打趣他。
“我都没受过我爸这个待遇！”
爸爸闻言嗔怒地看了我一眼。
但宋启山还是肉眼可见得局促起来。
我怕宋启山在我家放不开手脚，用手戳了戳他。
“我们一起去帮我妈做饭吧。”
我爸长相就不那么平易近人，陌生人一看他就容易紧张。相比之下，妈妈长得就温顺多了。
宋启山点了点头。
我爸放下手中的茶，责备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挥挥手，任由我胡闹。
我带着宋启山，兴高采烈地来到厨房。
“妈，我回来了！你看我带谁回来了？”
厨房里油锅翻炒的声音一静。
一名穿着得体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走了出来。
“舟舟啊，你还知道回来！你爸最近老毛病又犯了，你打没打过电话关心关心他？”
妈妈笑着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没有辩解。
最近我为了收拾爸爸公司底下的一堆事，忙得昏头转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妈妈也没有再说什么，探究般的目光又落到宋启山身上。
但这一落，就移不开了。
妈妈的表情有些恍惚，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连忙解释。
“妈，对了，这是我男朋友，宋启山，你不是一直催我赶紧带个男朋友回来嘛……”
话音未落，宋启山转身就走。
他走得飞快，步履之间隐隐还有些踉跄。
我连忙喊住他。
“启山，你去哪？”
他没理我，只给我留了个挺直的背影。
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正要去追，妈妈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她的表情有些古怪，眼里夹杂我看不懂的情绪，整个人好像不怎么开心。
“舟舟？他就是你电话里说的男朋友？”
我看着宋启山消失的背影，心急地点了点头。
妈妈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不同意，你重新找一个吧！”
我的视线这才从门口收了回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
“妈，你说什么？”
妈妈没再说话，只是松开了手。
我闻到厨房传来一股焦糊味。
3
宋启山没走成，因为他被我爸爸拦了下来。
爸爸搂着宋启山的脖子，非要和他比两壶酒。
宋启山面色铁青，脖颈上青筋暴起。
冷声拦下了。
“叔叔，学校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他坐得笔直，眼神冰凉地扫过我家的装潢，扯开嘴角笑道：“毕竟我还年轻，所有的事情都要靠自己打拼。可不像叔叔，要什么，手下的人都能给你送来……”
爸爸喝得微醺，似乎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深意，抢着要给宋启山倒酒。
“来！我……我们再喝一杯！”
宋启山的脸上更冷了。
我连忙上前扯开他们，爸爸醉醺醺地还舍不得宋启山走，我有些哭笑不得。
“启山，你怎么了？留下来吃饭呗，我妈做饭可好吃了！”
宋启山径直向门口走去。
“不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真不明白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就在这时，妈妈捧着菜走了出来。
她也看到了宋启山，低声轻唤了一声。
“来都来了，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感觉到宋启山的背微微一僵。
没人能劝得动他，他骨子里天生就硬，只认准了自己的想法。
可没想到，宋启山真的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声音低哑晦涩。
“您也留我？”
气氛有些僵硬，因为我发现宋启山居然在看我妈！
直觉告诉我有些不大对劲，但这玩意儿怎么还能不对劲！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拉开四张凳子。
微笑着看着宋启山。
日常不听我话的宋启山居然真的乖乖留了下来。
他腰板挺得笔直，文弱书生有骨气的模样一瞬间就上来了。
爸爸晕得直打酒嗝，他动了动鼻子。
“云甜啊，你闻到什么东西糊了吗？”
妈妈嗔怒地打了爸爸一下，爸爸哈哈大笑起来。
宋启山修长的手握着纤细的竹筷，把那道没有人光顾的，烧焦的菜，全部吃了。
他垂着头，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一滴晶莹的泪落在了他的饭碗里。
我：……
搁这演啥苦情剧啊。
也没人为难你啊！
4
宋启山吃那道糊菜吃坏了肚子，遭罪的还是我。
我顶着零下十度的温度赶到他家时，他抵着肚子，额角冒出冷汗。
我无奈地咧开嘴。
“你说你非要吃它干嘛？吃坏了还要我大晚上的去给你买药。”
他就着我的手把药喝了下去，脸色才逐渐缓和了几分。
宋启山没有理我，自顾自地沉沉睡去。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攥着他的宝贝衬衫。
就是他一直穿的那件，洗到快破洞也舍不得扔的那件。
我有些好笑。
见过慰安巾，还真没见过慰安衬衫的。
但我怕笑太大声把他吵醒，只能默默把我的笑憋了回去。
他住的这间房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
真神奇，像宋启山这样一个理科学霸，我以为住的地方也都是冷冷清清的。
我还没打量完这个小屋子，门口就传来响声。
我快步走了过去，以为是我刚刚点的外卖到了。
可刚到门口，我就听见妈妈压着嗓音的声音响了起来。
“启山，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我默默收回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
以为我听错了。
门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门背后，你不给我开门也没关系。我今天来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我们两个从前的家。我真没想到你会成为我女儿的男朋友……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吗？”
我瞥了一眼在卧室里呼呼大睡的宋启山，还是没有选择出声。
置身于八卦中心的我，根本来不及伤心，就被连着发生的一切激起了内心的探索欲望。
我妈和宋启山？
那我爸怎么办？我可怜的老爹怎么办！
我想起家里还在乐呵呵喝酒的老父亲，忍不住为他流下一行同情的眼泪。
妈妈还在门外絮絮叨叨，完全没有停的趋势。
按她以往骂我的时间，她大概还能唠半个晚上。
我准备先明哲保身，从窗户往外撤。
就在这时，我期盼已久的外卖终于到了。
“是徐舟舟女士吗？出来拿一下你的仙女螺蛳粉，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哦！”
这话一出，门外瞬间就静了。
隔着门，我都能闻到，我的螺蛳粉马力十足的香味。
5
我尴尬地拉开门，接过外卖小哥手里的螺蛳粉，四处扫了一眼，装作惊恐万分的模样。
“妈，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多冷啊！”
妈妈抽了抽鼻涕，娇弱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舟舟！你……你怎么在这啊……”
我脑袋一抽，随口回了句。
“妈，你不也在这吗？”
于是气氛肉眼可见的沉默下来。
妈妈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半句话，她看了我手里的那碗螺蛳粉，表情僵硬。
“我……我记得这附近开了家螺蛳粉店……我买点回去给你爸尝尝。”
我看了一眼整片的居民楼，没有戳破她的谎话。
妈妈狼狈地站在门口，突然，一道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云甜，你来了。”
云甜就是我妈。
宋启山一手摁着胃部，面色苍白地走了出来，目光紧紧盯着妈妈。
真是身残志坚。
他的目光没有分给我分毫，只是语气顿时变得委屈巴巴。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知道我要找一个和你长得像的，有多难吗？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我：真是谢谢你全家哦。
那边在上演年度苦情大戏，完全忘了我也是个人。
宋启山撇开我抱住了妈妈，妈妈也抽泣起来。
“启山，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有家庭，你也有女朋友了……之前是我冲动。”
宋启山的眉眼温和下来，他摸着妈妈的发梢。
“你送我的衬衫我一直留着，舍不得扔，还等着你再给我穿上。”
妈妈终于失声痛哭。
我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走远了点，咬牙切齿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电话那头爸爸醉得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压低声音，威胁道：“爸，你别喝了。再喝你老婆就要和你女婿跑了！”
我爸没听明白，骂骂咧咧地说我胡闹。
我也没怎么理明白。
要不还是去超市门口的摇摇车摇明白后我再回来吧。
6
这边两个人你侬我侬半天，才想起还有我这个人。
妈妈推了一把宋启山，温和地看着我。
“舟舟……启山他，是妈妈的朋友。”
我瞥了一眼宋启山微红的脸。
“床上的朋友吧。”
妈妈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
她推开宋启山。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她循循善诱道：“舟舟，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你爸。以后你要多少钱妈就给你多少钱。你也知道你爸抠门，你答应妈这件事，妈以后少不了你的零花钱。”
宋启山的视线还粘在妈妈的身上，如胶似漆，完全忘了我才是他现在的女朋友。
好吧，也没指望他记得。
我慢悠悠地把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放到妈妈面前，微微一笑。
“妈，我可做不了主，你和爸说吧。”
妈妈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宋启山冷着脸，直接摔飞了我的手机。
“徐舟舟，你别不识好歹。”
我挑眉看着宋启山高大的身影，兴趣缺缺。
“我不识好歹，宋启山？原来你的风骨，是别人在床上给的啊，还和我装什么愤世妒俗，嫉恶如仇啊。”
我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妈妈。
“对吧，妈。”
宋启山恼羞成怒地看着我。
“我们是真爱，你懂什么。”
我当然不懂他嘴里的狗屁真爱，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后，看着楼下疾驰而来的身影，缓缓笑了起来。
“真不真爱，你们和我爸去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