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要来的，11月15日上午，顾祝同偕同国防部第三厅厅长郭汝瑰等人飞抵徐州，督战来了。当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邱清泉骂了空军不配合，要么是提前轰炸，让步兵跟不上趟，要么是迟后，有几次还险些炸着自己人。而空军方面，也针锋相对，大骂邱清泉畏战、避战，空军扔下炸弹后，他的装甲车和步兵还不及时出动，白白浪费了大批的炸弹。

而顾祝同并没有直接提及空军和步兵配合不好的事，这种矛盾在各个战场都存在，也不可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因此他压根就没有说这事，而是质问杜聿明、刘峙：“敌人不过两三个纵队，为什么我们两个兵团还打不动？”

刘峙、杜聿明简要回答了顾祝同的提问，杜聿明还说：“不是打不动，而是进展不大、伤亡大，共军的防守，太顽强了。”

顾祝同十分不满地说道：“太顽强了？我可是得到空军的情报说，共军的阵地，都被夷为平地了，难道他们还能从地下钻出来？共军，不过是血肉之躯，加上疯狂的人海战术，还有什么？今天，我和郭厅长就守在你们这个司令部，看看邱清泉、李弥到底是怎样攻击前进的。杜副司令，你，下死命令吧。”

杜聿明同样冷笑一声，说道：“飞机是扔下了炸弹，而且是重型炸弹和燃烧弹，我们的炮兵，同样以强大的炮火，对共军的阵地，予以毁灭性的打击。可共军，也被我们打得越来越聪明了，在我们扔炸弹的时候，他们确实就钻到地下，或者躲到一旁，让我们的炸弹，炸不到他们，而当我们的步兵冲锋时，共军便会从地下，从各个角落里窜出来，打击我们的步兵。顾总长，打仗不是纸上谈兵，随便画一个箭头就可以到达目的地的？况且敌人已先我占领阵地，兵力也陆续增加，我们的情报失控，到现在，连共军打阻击的部队番号还不清楚，多大的兵力参加阻击，也不清楚。而且，共军的战斗非常顽强，每一村落据点，都得经过反复争夺，才可攻占。”

顾祝同显然愤怒了，拍着桌子说道：“杜副司令，我不听你讲条件，我只要结果，黄百韬那里，快支持不下去了。就在昨天晚上，第100军，彻底垮掉了，周志道受了重伤。第44军也快打光了，王泽浚军长也受了伤，在前线支撑着。黄百韬已经动了杀心，用大炮督战了。你们呢，你们有这个决心吗？”

杜聿明同样愤怒了，他说道：“他坚守难，我们攻击，同样不易，今天，郭吉谦、刘君立都亲自抱着冲锋枪上阵了，邱清泉带领着轻重机枪组成的督战队，就在阵地前沿，共军的迫击炮，就可以把邱疯子给轰上了天。我的顾部长，我们同样在强撑啊，上去一个营，回来时不到一个连，这样下去，早晚会拼光的。”

站在一旁的刘峙，实在看不下去了，赌气式地说道：“杜副司令说得对，这样下去，会拼光的，他们的预备队都拉上去了。我的意见，干脆，放弃徐州，抽调所有兵力，以全力解黄百韬之围。”

对于平常温文尔雅的刘峙，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顾祝同、郭汝瑰还是吃了一惊的。放弃徐州，恐怕也是早晚的事，蒋介石、国防部也有这种打算，可那不是今天要研究的主题，他们今天接到的蒋介石的命令，就是来督战的。于是，顾祝同略略放缓了口气，说道：“杜副总司令，我的意见，在确保徐州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多抽兵，用到前沿阵地去，以解黄百韬之围。”

郭汝瑰紧紧地盯着徐州“剿总”的作战地图，看着他们的兵力分配，摇了摇头，或许他也觉得，杜聿明的部署，并没有太大差错，每一处都防守的严丝合缝，实在抽调不出部队来了。他苦笑一声，说道：“看来，要拿出一个既可以保徐州之安全，又可以解黄百韬之围的具体办法，还真是有点难。可是，以邱、李两个兵团的四个军，完成救援黄百韬的任务，恐怕把握性也不太大，正如杜副总司令说的，我们的部队，每天都在消耗啊。”

顾祝同试探着问了一声：“孙元良的第16兵团，如何？”

刘峙痛苦地摇了摇手，说道：“有些消息，没敢往上报，前天晚上，夹沟一战，刘伯承的主力3纵、6纵联合陈毅部的两广纵队及地方武装近两万人出兵，把胡临聪的第41军、还有王长海、李九思收容的部队，打得溃不成军。孙元良为了不影响前线进攻，正在想办法整补部队呢，不可能抽调了。”

郭汝瑰证实着刘峙的话，说：“是的，空军侦察得很清楚，共军是出动大部队，咬着了第16兵团的尾巴，狠狠地打了一下子的。如果孙元良他们晚走一天，恐怕第16兵团就又被围了。刘伯承手里，现在至少有6个纵队，他们打下夹沟、截断我津浦路交通后，很快便把我们存放在夹沟车站的弹药，运到了宿县前线，宿县失守，恐怕也就是今天、或者明后天的事儿了。”

顾祝同对于宿县防守的失误，是负有极大责任的，因为当时，无论是郭汝瑰，还是张宗良、许朗轩，都向他建议，让第16兵团留在宿县，由孙元良任城防司令，统一指挥各部，固守宿县这个战略要点。是自己鼠目寸光，没有看清刘伯承的企图，单方面认为，刘伯承部要么呼应陈毅部作战，要么去拦截黄维兵团，没想到他却顺手牵羊，打了孙元良第16兵团的41军，回头又包围了宿县。

或许顾祝同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尴尬，用手指点了一下潘塘方向，说道：“邱维达的第74军，不是总预备队吗？你们怎么不用？”

杜聿明一听，内心暗自叫苦，心想，如此机密之事，绝对不能让郭汝瑰知道了，要是那样的话，还有什么密好保？于是冷冷地回了顾祝同一句：“宿县丢了，津浦路就断了，飞机场再丢了，我们的粮弹供应便断了。我可以把第74军调往攻击前线，这样的话，粟裕派出一个纵队来，就可以把徐州飞机场给端了。到时候，不要说解救黄百韬第7兵团了，恐怕我们整个徐州‘剿总’，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顾祝同本来就不是当真的，听杜聿明如此说，手也就慢慢地放了下来。而面对顾祝同的责难，杜聿明内心里如同油滚开了锅一样，为他的部下报着不平，于是说道：“我认为这一战役的胜败关键在于黄百韬坚守的程度如何，如黄能像潘裕昆守德惠、陈明仁守四平街那样地坚守，以这几日的攻击进度看，是可以解围的，这是上策，结果是既救了黄百韬，又保住了徐州；如黄百韬坚守不住，徐州尚能保全，这是中策；如动用全部兵力，放弃徐州，丧失补给基地徐州机场，又不能一举击溃共军以解黄百韬之围，势必弄得全军覆没，这就成了下策。请问顾部长、郭厅长，我们要采纳哪一条？”

杜聿明此言一出，顾、郭二人瞠目无措，这样的决策，无论是哪一个，他们也不敢独专。于是，顾祝同又笑了起来，骂道：“这个邱清泉，老毛病又犯了，他和黄百韬不过是小小的过节，就不用尽全力出兵，等打完这一仗，我非建议老头子收拾他不可。还有那个李弥，如今也学起打滑头仗来了，当初打松山的勇气，都跑到哪儿去了？”

杜聿明内心暗自笑了起来，看来，今天的“灾难”，算是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