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不送外卖，但我没得选，因为我有老婆孩子要养，所以只能用血泪和汗水做燃料，燃烧自己……
1
找了一番工作后，我决定加入外卖大军。因为招聘大姐跟我说，这里能月入过万。
租辆电摩，装好餐箱，穿上工服。
“外卖兄弟们，大家早上好！”
“好，很好，非常好！”
站长拿起手机，开始点名。八十九个名字，我的在最后一个。
完成新人培训后，我跟着指派的师傅，正式开启外卖生涯。
师傅带着我取餐，送餐，教给我和顾客还有商家交流的话术。
分开前，师傅叮嘱我路上小心，做我们这行，车祸那是家常便饭。
师傅的话我没放在心上。我一个大男人，有眼睛有耳朵，骑个小电摩，还能出车祸？开玩笑！
系统派来了单子，我骑上心爱的小电摩，走了。
一开始，由于不熟练，我连找饭店都得给老板打电话。好在我是新人，系统比较照顾我，一单一单给我派，我才送的过来。
送了几天后，路熟了，速度快了，单子多了，钱也多了。
我和妻子商量起买房的事。儿子不小了，是时候买套学区房了。
就当我的生活刚刚步入正轨时，意外却出现了。
这天，我接了个单子，文具店的地球仪，送到别墅区。
这地球仪挺好看的，就是有点贵，一个666。有钱人的世界，咱是真不懂。
等我有小钱了，也送儿子一个地球仪，他最喜欢地理了，整天嚷嚷着那个维亚，那个斯坦。六百多的咱送不起，就送个一百的吧。
为了及时送到，我闯了红灯。
“啪！”
由于骑得太快，我没有注意到左边驶来的白色汽车，和它撞在了一起。
我留在现场，和车主一起等交警过来。不用多想，我闯了红灯，全责。
保险走下来后，我还得赔车主一千，将近一个月的工资就这样没了。
那地球仪送超时了。顾客听我解释完后，很是同情，加了我微信，给了我二百。
虽然这二百块远比不上那一千，但我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
回到家，我把车祸的事告诉了老婆，房子只能等下个月了。
吃一堑长一智。出车祸后，我再也不骑得像以前那样快。
车速慢下来，送到顾客手里的时间自然就长了。因为送得慢，有一两个顾客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实在气不过，和他们顶了几句，结果遭到他们在系统上的差评，扣了一百块。
这活没法干。这不是在伺候上帝，这是在伺候祖宗，谁爱干谁干。
我想着送完手里的最后一单，回去就提离职。
最后一单，奶茶，送到KTV。
刚到KTV门口，我就知道这里面不简单。五层大楼，最上一层自带宾馆。
我拿出手机，拨通顾客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的，听声音也就二十出头。她告诉我绕到后门，她在那里等我。
我听着她的指挥，绕到KTV后面。
绕过去后，我发现一个穿着白丝，抹着红唇的双马尾小妹在后门站着，朝我挥了挥手，错不了，就是她。她浑身酒味，丝袜破着几个洞。
小妹接过奶茶，刚想要说谢谢，后门就冲出来个光头大汉，从后面一把抱住小妹。
“装什么装呢，快跟我上五楼，让我爽一发。”
大汉动起了手，撕起小妹的丝袜。小妹一边喊着救命，一边使劲将他推开。
KTV里没有动静，好像所有人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
大汉刚要把小妹抱在怀里，我一拳捶在了他的脸上。
小妹是个小姐，但这不代表她可以被强奸。
被打之后，大汉从里面叫出几个黑衣人，拳打脚踢问候了我一顿，并把我的车砸坏。
小妹被抱走了，我被踢出后院。这里没有监控，没人会信我的话，没人会听我的话。
我推着破车回到了家。妻子骂我多管闲事，儿子笑我满脸是花。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一个人走到楼下，给工厂的主任打去电话。主任告诉我，近来生意不景气，工资降了。
厂子是回不去了。听说姑姑家的表哥在沿海干销售，不如去找他。我满怀期望拨通电话，却被泼了盆冷水。表哥告诉我，想去他那儿，学历至少得本科。
没办法，继续送外卖吧。
2
租辆电摩，装好餐箱，穿上工服。
“外卖兄弟们，大家早上好！”
“好，很好，非常好！”
八十五个名字，我的名字已经排到第四十。一个月过去，我也成“老人”了。
附近的商场和小区我全都熟悉了，数据好了起来，单子也多了起来。
这天，站点新来了个小伙。二十多岁，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有文化。
站长指派我当他的师傅，领着他熟悉流程。
我帮小伙装上了餐箱，换好电池，然后带他开启外卖生涯。
小伙姓刘，二十三岁，本科。因不满公司人事结构，选择辞职。
一路上，小刘一直感慨，这年头上个好学远不如有个好爹。他明明是本科毕业，却要给高中毕业的老板儿子打下手，从早到晚听着他的嘲讽。
“小镇做题家。读那破书有啥用，还不是得给我这高中毕业的打工。你啊，就是打工的命，一辈子老老实实打你的工吧。王侯将相，他就是有种！”
分别时，我再三叮嘱小刘，路上一定要小心。希望他能听进我的劝，一路平安。
第二天早会，我没听到小刘的名字。
这天下了雨，雨天单子多，顾客不会催，而且有额外补助。晚上，我走进站点隔壁街上的快餐馆，坐了下来。
师傅和几个老人都在这儿。我们一人要了份蛋炒饭，就着饮料吃了起来。
师傅跟我们谈起了昨天他亲眼目睹的一场车祸。在医院门口，一个小伙撞了辆汽车。那小伙是站点新来的，戴着眼镜，不知道叫啥。
小伙本就是逆行，撞了汽车后，非但不道歉，还把车主从里面揪出来，按在地上揍了一顿，一边揍，一边骂“没你爹，你买不起这车。”
小刘！一定是他！
雨，越下越大。米饭，越来越难以咽下。
每个人都在谈着自己接到的奇葩单。不上来就给差评的写字楼；拉黑骑手电话的顾客。没办法，一千个小说家里，总有一个叫莎士比亚的，遇到，就认倒霉吧。
回到家后，妻子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因工作优异，她收到了五百奖金，买了龙虾，好好庆祝。
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我心里一切烦恼都没了。再坚持坚持，攒点钱，把房子解决了。
可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是站长打过来的，他告诉我因为送达超时，我被差评了，一共三单，扣150。
下雨天还有人差评？疯啦！我不理解，我无法接受。
我很愤怒，但再愤怒，明天还会到来，生活还得继续。
这几天的太阳越来越毒，质量再好的冰丝套袖也挡不住它的毒晒。喝再多的水也还是口渴，身体有点不舒服，但我不能停下奔向明天的脚步。
这次，我接到了一个倒霉单。方阳广场A座。我们骑手送它外号“下不来”广场。
二十五楼的写字楼，只有一部电梯，速度还慢。上下一趟，最快也得十分钟。对于骑手来说，这十分钟真能要了命。
电梯下到八楼的时候，我跑了下来。等我到一楼时，电梯还停在五楼。即便这样拼命，后面的所有单子都已经超时了。无需多想，我又接到了差评。
站长找我到办公室里谈话，就我近来的数据还有差评骂了一顿。我试着向他解释，但这个世界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只看结果，不听解释。
没办法，骑快点吧，再快点。
3
我又回到了以前跟汽车赛跑的速度。路人骂我疯子，骂我不要命。我理解他们，他们不理解我。我不在乎他们的理解，我不需要他们的理解。
速度加到最快，向前跑吧！为了明天，为了生活，不要回头，拼命向前跑吧！
我不再遵守交通规则，没有交警，就没有红灯。甚至有一次，我嚣张地从交警背后，逆行闯红灯。
老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由于逆行，我被逮住了。
交警同志问我罚三十怎么样。我一听这，急了，三十还真不行。一个多钟头，可就白干了。
交警一听这，让我说个价。我说十块吧，十块就行。
“十块？十块哪行，五块！”
交警和我拉起了家常，问我一个月能挣七八千不。
我和他说同志，七八千还真挣不到。我这一单平均下来六块。我没别人那本事，早上七点起来一直干到晚上十二点，一天跑个六十来单，挣个三四百块。
我呢，一天也就三四十单，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单，毛工资小七千，再扣扣保险，上头乱七八糟理由给你再扣点钱，到手还没有六千。
交警听完这，直接让我走了。分开前，他再三叮嘱我，一定不要逆行，要不出了车祸，我可是全责。
我谢过交警的好意，走了。
要是所有人都能像这位交警理解我就好了。但生活之所以叫生活，就是因为有好多人不理解。你得一边生气，一边活下去。
这天晚上，我又接到了KTV的单子，送的还是奶茶。
接电话的姑娘，我一下就听了出来是那个被大汉骚扰的小妹。
她指引着我来到后门，接过奶茶，为那天的事情向我表达谢意，和我聊起天。
得知我没有单子，准备下班后，她邀请我去KTV里玩一圈，并表示不用我花一分钱。她说如果我不进去，就会给差评。
推脱一番后，我心甘情愿地被拉了进去。倒不是因为怕被差评，而是因为我真的想让小妹陪我玩一圈。
我在微信上告诉老婆今晚多跑会，多挣点钱，然后坐到了那响着“苏喂苏喂”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我和小妹。她穿着黑丝，学生裙，靠在我肩膀上。
我忘了小妹唱了什么歌，只记得歌听之后，她拉着我进入了电梯。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五楼到了。走廊里，一对对中年男子和年轻女子靠在一起，走进房间里。
我跟着小妹来到一个房间前，她进去了，我却楞在原地。
“咋不进来啊哥？里面凉快，快进来啊。”
我刚想找个理由推脱，就被小妹拽了进去。
门，被关上了。
离开房间后，我感觉很对不起老婆。
分别时，小妹告诉我她叫黄雨菲，并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
第二天，雨菲打来了电话，我却没敢接。说起来丢人，我怕这次不免费，花不起那钱。
4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起床，睡觉；攒钱，花钱，直到妻子病了。
医生说是重感冒。天天发烧，班是上不成了。赚钱的重任就这样落在我一个人肩上。
早上起床，把儿子送到学校。朦胧的晨阳下，我好像在校门口看到了上小学时的自己。
妈妈说的没错，不好好读书，就没有出息。
像我，高中辍学，只能进工厂、送外卖，干些苦力活。
妈妈也没有全说对，读书不一定能有出息。
本科毕业的小刘还不是给高中毕业的老板儿子打工。读书是读书，社会是社会。
今天的单子很顺心，全都好取好送，顾客态度也都很好。接儿子回家前，我已经送了三十六单，这可是平时一天的量。
回家的路上，儿子告诉我明天再送他了。他说，他不想让同学们知道自己父亲是送外卖的，丢人。
我就搞不明白了，我不偷不抢，有什么丢人的。
我比谁都明白，当下这个社会，挣不到钱比什么都丢人。
我给儿子做好了晚饭，离开家，来到一个小摊前，买了份凉皮，一个人站在马路边，哭了。
擦干眼泪，生活还得继续。送了七个单子后，我提着妻子最爱吃的香蕉，来到诊所。
妻子一边吃着香蕉，一边骂我糟蹋钱。她让我不行换个工作，赶紧挣大钱，把首付的钱解决了。
大夫拽着我去测血压。他说我这气色身体里肯定藏着病，要是现在不查出来，以后可就麻烦了。
病房的桌子上放着台老彩电，彩电里播着《我不是药神》。我感觉那句台词说的挺对，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早上，我目送儿子坐上76路公交车。因为穿着工服，我都不敢挥手告别。
一个人吃早餐，一个人去上班。
“外卖兄弟们，大家早上好！”
“好，很好，非常好！”
九十个名字，我的名字排到第三十五个。
师傅走了。听那几个老大哥说，师傅回老家，找了个厂子。在那儿干也是干，挣不到大钱，那就回家去吧。
今天的单子挺好，好取又好送，路线还是一条大直线，一个拐弯都没有。
正当我得意时，我的电池坏了。我手里还有六个单子，这下全完了。
给站长打了电话，高峰期，没有兄弟支援，自己辛苦下。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我扫了辆单车，取出电池，在高德上搜索最近的换电桩。
三个路口，一点五公里，十分钟。
我已经做好了被差评的准备，但幸运地是，我刚骑出没多久，一辆电摩停在我面前。
“敌对”平台的大哥驮着我换了电池。
“谢啥啊兄弟。天下外卖是一家，兄弟不分你我他！哪天我这平台不好了，直接去你们那儿！”
多亏热心大哥的帮忙，我的单子一个都没有超时。因为送达准时，一位顾客送了我一瓶饮料。
这瓶饮料装着幸福，它的味道和我的心情一样，十分甜美。
但幸福是短暂的，还没喝完饮料，我就接到了儿子老师的电话。
老师告诉我，儿子打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