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见死不相救:曼施泰因对斯大林格勒之围的回忆

指文图书历史 2023-10-17 15:54:01

本文摘自[德]冯·曼施泰因著,小小冰人译《失去的胜利》

1 月22 日,苏联人到达古姆拉克机场,我们空运补给的飞机终于无法着陆了。

保卢斯大将报告,他再也无力封闭敌人在古姆拉克撕开的缺口。第6 集团军的弹药和物资告罄,他请求希特勒批准他就投降事宜立即与敌人谈判。我在电话里就这个问题与希特勒长时间争论,竭力劝说他批准集团军投降。即便第6 集团军的抵抗日趋微弱,导致集团军群的处境不断恶化,可我还是认为,是时候结束这支英勇军队的垂死挣扎了。面对占据绝对优势的敌军,他们顽强战斗到最后一刻,为当年冬季挽救整个东线做出了重大贡献。从这一刻起,第6 集团军遭受的苦难,已经与他们继续牵制敌军所能带来的好处不成比例了。

经过长时间激烈争论,希特勒否决了保卢斯和我的请求,命令第6 集团军战斗到底。他提出的理由是,集团军多坚持一天都对总体态势至关重要,否则,敌人投入斯大林格勒合围圈的各个师就会用于其他地段。实际上,苏联人在此期间打垮了顿河畔的匈牙利集团军,导致B 集团军群在地图上已不复存在,形势非常严峻。从伏罗希洛夫格勒附近的顿涅茨河到顿河畔的沃罗涅日敞开了一个缺口,敌人投入强大的兵力,如入无人之境。这种情况下,顿河集团军群和正撤离高加索地区的A 集团军群能否挺住,似乎很成问题。

曼施泰因抽调了德军装甲机动部队发起“冬季风暴”等解围行动,但最终未能突破德军防线

希特勒认为,就算第6 集团军无法构设绵亘的防线,还可以在各个小包围圈内继续战斗,再坚持一段时间。他最后宣称,投降毫无作用,因为苏联人不会遵守任何协议。总的说来,希特勒这句话是正确的。事实证明,落入苏联红军手里的9 万名俘虏,活下来的只有几千人。必须强调指出,苏联人仍控制着完好无损、直达斯大林格勒的铁路补给线,如果他们心存善意,完全能为俘虏提供补给并把他们运走。即便酷寒和虚弱必然导致死亡人数居高不下,可这种情况下的死亡率还是超出了常规标准。

我记得,与希特勒这次电话交谈至少持续了45 分钟。他一再告诉我,第6 集团军继续战斗,牵制大股敌军的每一天都至关重要,苏联人绝不会善待俘虏,我不想复述他的观点。出于这种狂热的态度,他绝对无法接受第三帝国一个集团军投降的建议,人道主义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希特勒拒绝了我批准第6 集团军投降的请求,我面对以下问题:是否该辞去集团军群司令的职务以表抗议?

这不是我首次考虑辞职问题。1942 年圣诞前后,我没能说服希特勒批准第6集团军突围,这个念头就像块巨石般压在我心头。

顺便说一句,这段时间和接下来几个月,辞职的想法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采取每个必要的军事措施前,几乎都要与最高统帅部展开无休止的、令人神经紧张的斗争,这种情况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萌生辞职的念头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1942 年圣诞节过后不久,我的作战处处长布塞上校对第6 集团军工兵指挥官说的话,足以证明那个时期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布塞说:“要不是我为部队着想,再三请他(曼施泰因)留下的话,他可能早就向希特勒提出辞呈了。”这句肺腑之言出自我最亲密的同事,充分说明了我当时的处境和心态。

关于战地高级指挥官辞职的问题,我觉得有必要再补充几句。首先,战争期间的高级指挥官和所有普通士兵一样,显然不能随意撂挑子。希特勒不会被迫接受辞呈,当前情况下更是这样。战场上的军人不像政治家那么自由,事情出了岔子,或不赞成政府的政策方针,政治家可以一走了之,而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在规定的地方按照规定的方式作战。

当然,有时候高级指挥官执行某道命令时,会与他的责任感发生冲突。这种情况下,就像赛德利茨在佐恩多夫会战期间说的那样:“我的脑袋战后任由国王处置,但会战中他得让我使用它。”任何一位打了败仗的将领,都不能以这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我本来有更好的判断,完全因为执行上级的命令才吃了败仗。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该做的是违抗命令,并以自己的脑袋为此负责。胜利往往取决于此。

正在发起解围的德军部队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违抗了希特勒的明确指令,12 月19 日命令第6 集团军尽快朝西南方突围。这道命令没能奏效,是因为第6 集团军司令部拒不服从。这种观点是否正确,放弃这次获救机会是否合理,这些问题难以得出结论,因为没人能肯定突围一定成功。

后来,每次发生绝对必要的情况,我都违抗希特勒的作战指令,相应的战果证明我的决定正确无误,希特勒也只好对这种抗命行为听之任之。当然,如果有可能导致友邻集团军群陷入险恶境地,就绝不能擅自行动。

关于辞职问题,除了上述无法做到的原因,还有另一个重要因素,即高级指挥官必须对自己的部下负责。

我当时考虑的不仅仅是第6 集团军,整个顿河集团军群乃至A 集团军群的命运都危在旦夕!如果我为抗议希特勒不许第6 集团军投降而甩手不干,虽然从人道主义的角度看情有可原,但我觉得,此举不啻为背叛了我们在斯大林格勒合围圈外从事生死之战的英勇将士。

如果说顿河集团军群司令部后来成功控制了这场战争中最严峻的局面之一,那么我认为,自己当时没有向希特勒提出辞呈还是有道理的。

简述顿河集团军群、A 集团军群、B 集团军群作战地域1943 年1 月的态势发展,就能看出,第6 集团军面对优势之敌实施的顽强抵抗是多么必要。

由于顿河集团军群一再施加压力,12 月29 日,OKH 终于命令A 集团军群撤离高加索地区,先把他们左翼的第1 装甲集团军撤到皮亚季戈尔斯克—普拉斯科韦亚的库马河一线(萨利斯克东南方270 公里)。为尽量挽救技术装备,这场后撤执行得异常缓慢,起初无法腾出任何部队。

多条空桥成为了斯大林格勒包围圈内德军的生命线,随着苏军的步步紧逼,这条生命线也愈发危如累卵。

1 月9 日,也就是敌人要求第6 集团军投降但遭到拒绝那天,第1 装甲集团军仍未到达库马河一线。

第4 装甲集团军的任务是掩护顿河南面A 集团军群的身后,同时确保穿过罗斯托夫的交通线畅通,他们在顿河南面与优势之敌(3 个集团军)苦战后,取道科捷利尼科沃向西退却。1 月9 日,该集团军在马内奇河与萨尔河之间的库别尔列地段从事激烈的防御作战。敌人显然企图从两翼实施迂回。部署在康斯坦丁诺夫卡附近顿河河段的敌近卫坦克第3 军从那里转向东南方,攻往第4 装甲集团军身后的普罗列塔尔斯卡亚。敌人刚刚从卡尔梅克草原调来的第28 集团军沿马内奇河攻击前进,企图从南面包抄第4 装甲集团军。

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在顿河河曲部从事了激烈的防御作战,被迫退往卡加利尼克河地段。敌人在那里突破了他们的南翼阵地。1 月7 日,一股实力较弱的敌军在新切尔卡斯克(集团军群司令部驻地)东北面渡过顿河。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北翼,第7 装甲师在贝斯特拉亚格尼拉亚河与卡利特瓦河之间以短促突击竭力阻滞敌人从福希施塔特开赴顿涅茨河渡场。而对于卡缅斯克渡场,我们只能派警戒部队和罗马尼亚军队残部加以掩护。顺便说一句,罗马尼亚人也逃离了这片战场。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西北面,B 集团军群作战地域内,意大利集团军的溃败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B 集团军群辖内实力虚弱的弗雷特- 皮科集群据守米列罗沃期间差点陷入合围。

1 月24 日,原本能依托绵亘防线作战的第6 集团军已被敌人分割成3 个孤立的集群,分别位于斯大林格勒城内和郊区,再也无法牵制大股敌军,其他战线的情况如下:

A 集团军群北翼仍在白格利纳附近,南面,他们甚至位于阿尔马维尔以东, 距离罗斯托夫150—200 公里。OKH 终于批准第1 装甲集团军主力取道罗斯托夫后撤。

顿河集团军群作战地域,为了让第1 装甲集团军顺利后撤,第4 装甲集团军在罗斯托夫东南方殊死奋战,全力确保顿河渡场,我打算随后把第1 装甲集团军投入集团军群左翼,扼守从伏罗希洛夫格勒向北延伸的顿涅茨河防线。

霍利特集团军级支队据守从顿涅茨河与顿河交汇部到福希施塔特的顿涅茨河河段。

在此期间转隶顿河集团军群的弗雷特- 皮科集群(编有2 个师)在卡缅斯克两侧据守顿涅茨河河段。

由于意大利集团军和顿河畔的匈牙利集团军相继溃败,B 集团军群作战地域自1 月19 日起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从顿涅茨河畔的伏罗希洛夫格勒延伸到顿河畔的沃罗涅日,宽度约为320 公里。1 月23 日,这段延伸到旧别利斯克的“防线”交给顿河集团军群。实际上,在这里战斗的只有实力严重受损的第19 装甲师,面对敌人3 个军,他们不得不弃守旧别利斯克。

在斯大林格勒被俘的德军官兵,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再没能回到德国

第6 集团军最后的抵抗2 月1 日停息之际,敌人以3 个坦克军、1 个机械化军、1 个步兵军组成的集群在伏罗希洛夫格勒地域渡过顿涅茨河,他们显然还派3—4 个坦克军、1 个步兵军组成的另一个集群攻往利西昌斯克—斯拉维扬斯克的顿涅茨河防线。

若非第6 集团军的英勇抵抗把敌人部署在斯大林格勒的强大兵力牵制了那么久,1 月9 日—2 月1 日这段时间的态势会如何发展,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我想用不着多说了。

我们还是把话题拉回第6 集团军的最后之战。1 月24 日,敌人把第6 集团军的防线分割成3 个较小的包围圈,分别位于斯大林格勒北部边缘、中央、南部边缘。

1 月31 日,擢升陆军元帅的第6 集团军司令和他的司令部一同被敌人俘虏。

2 月1 日,仍在苦战的北部集群(第11 军残部)投降。

第6 集团军的战斗结束了!

对落入苏联人手里的德军官兵来说,被俘并不意味着战斗就此结束,面对无情的饥饿和俄罗斯草原的酷寒,他们再次展开最艰巨的斗争。这些将士是在虚弱的双臂再也无力举起武器、冻僵的手指再也不能扣动扳机、弹药耗尽再也无法抗击强大敌军的情况下才投降的!多亏德国空军人员的奉献精神,我们至少从合围圈内救出3 万来名伤员。

不过, 第6 集团军的悲剧究竟该由谁来负责的问题, 希特勒亲自做出了明确的回答。

2 月5 日,我奉命来到元首大本营,此前我多次请求希特勒亲自视察我方防线的情况,至少派陆军总参谋长或约德尔将军去我们那里看看,可这些请求均属徒劳。

会晤开始前,希特勒说了以下这番话:

我对斯大林格勒独自承担责任!我也许可以说,是戈林对空军补给能力的不实估计误导了我,这样至少可以把部分责任归咎于他,但他是我亲自指定的接班人,所以我不能把斯大林格勒的责任推给他。

必须承认,希特勒这次完全承担起责任,没有寻找替罪羊。

遗憾的是, 他没有从亲自指挥造成的此次重大失败中汲取教训, 以用于后续战事。

无论追责问题如何,也无论后来如何评述囚禁生涯的残酷、宣传的影响、第6集团军部分官兵完全可以理解的愤懑之情,不容抹杀的事实是:

第6 集团军全体将士以他们无与伦比的英勇和责任感,为德国军人的精神竖起一座纪念碑,尽管不是以钢铁和石块建成,但还是会永垂不朽。在这座无形的丰碑上,篆刻着本章开头的诗句,以悼念这出最伟大的军事悲剧。

第6 集团军在斯大林格勒周围覆灭的兵团如下:

第4、第8、第11、第51 军及第14 装甲军军部;

第44、第71、第76、第113、第295、第297、第305、第371、第376、第

384、第389、第394 步兵师;

第100 猎兵师;

第14、第16、第24 装甲师;

第3、第29、第60 摩托化步兵师;

以及大批统帅部和集团军直属部队。

除此之外还有罗马尼亚第1 骑兵师和第20 步兵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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