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我哥哥用铁钳在敲我的牙，我妈在一旁摁着我的腿，方便我爸把铁钉钉进我的膝盖里。
在此之前，他们合伙骗我喝下了老鼠药，应该是药量不够，我被扔到土坑里时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妈发现后像疯了一样拿着改锥在我胸口乱刺，“莹莹还活着，愣着干什么，快打死她！”
于是就有了我死前的那一幕。
我们家是开汽车修理厂的，他们在破旧的厂房里刨了个土坑，打算把我埋到这里，白天照样做生意，谎称我跟野男人跑了，企图让我的死神不知鬼不觉。
我祝愿他们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
我是家中老三，叫万莹。
上头有个哥哥叫做万钢，还有个从来没见过的姐姐万珊。万珊出生后不到一个月，她被以一千块的价格卖给了邻村一家老夫妇。
听说改了名字，后来老夫妇去城里打工，带走了她。
轮到我出生，大概是我出生后得了病，免费送都没有人要，我爸妈万国邦，于红，把我扔进了村里放垃圾的大坑。
我在那哭了一整夜，最后是我奶奶发现，把我抱回了家。
我奶奶七十岁，小脚，眼睛不好使，她根本看不清我长什么模样。
但我奶奶对我很好，她为了让我活下去，把自己的口粮分一半给我，去求村子里其他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喂我奶，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
我考上大学的那年，哥哥万钢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撕了，
“他妈的四年的学费生活费要两万多，你出去打工不好吗？”
“人家别人家的女娃上到初中就外出打工，一年能给家里拿回来五万块！”
“女孩读书读到最后不就是嫁人生崽吗？你何必浪费时间花这些冤枉钱？”
“……”
我想反抗，我想撕烂万钢的嘴。
但双手密密麻麻的伤疤让我犹豫。
我手上有被于红用菜刀切出来的疤，被万国邦用烟头烫出来的疤，被万钢用指甲抠出来的疤，还有做农活做家务活不小心弄出来的疤。
只要我反抗，我身上就会多一种疤痕，我不想为这些疤痕赋予更多的意义。
我不想读书了，我想成为一个垃圾。
我想像万千农村里的女性一样，为哥哥为家庭挣钱，为夫家生崽，浑浑噩噩过一生，然后祈祷老天，下辈子我投胎在一户大户人家，还做女孩。
不为别的，我就想知道女孩这个身份在富人家会是怎样一种光景。
全家都为我这种服从而感觉神采奕奕。
只有奶奶发现我的低落。
奶奶用一双小脚走了十里地到了她的娘家，娘家已经没多少人了，只剩下一个弟弟和厉害的弟媳。
奶奶给他们下跪，借出来了我的学费。
奶奶用全部的自尊打消了我想做一个垃圾的念头。
我在爸妈，哥哥怨毒的目光中踏上了求学之路。
我上的是个好学校，学校鼓励大学生创业，我想了想我究竟有什么技能，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除了逆来顺受的干活，我没有任何天赋，也没有在后天培养任何优点。
于是我选择最简单的方法，出卖自己的身体。
我很快就拿到了大学四年的学费以及生活费，于是我在别人玩腻的时候选择不纠缠。
在家里这么多年，我很识时务。
解决了上学的难题，我找了几份兼职工作，慢慢的，我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两居室，我把奶奶接了过来。
我给奶奶治眼睛，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效果，但是我的奶奶终于能看清楚她的孙女长什么模样。
奶奶经常出去捡纸箱捡瓶子，每次我阻止，奶奶总会说，“得给莹莹攒好多好多钱，莹莹才能过上好日子。”
奶奶每次都说的我鼻酸，我也就随她去了。
大四的某天，奶奶说她年纪大了，想回老家看最后一眼，我本来要送她的，但毕业论文和兼职两头忙，奶奶于是和一个同乡作伴一起回了老家。
回老家不到一个月，奶奶去世了。
我飞奔回家，家中空无一人，一路纸钱飞舞，我顺着痕迹，来到了奶奶的坟地。
奶奶躺在破草席里，手脚肿胀，一靠近就会闻到一股恶臭。
我顶着烈日掀开了草席，在万国邦、于红和万钢扑过来之前重新用草席把奶奶包好，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周叔是我家邻居，等葬礼结束之后把我拉到一边。
“莹莹，你爸妈找人算过，你奶奶是突然中邪风不能风光大葬，所以才出此下策。你不要对你爸妈有怨言，你爸妈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周叔，麻烦您了，周叔。”
我胡乱地应承完，发现周叔看着我的眼神很诡异，于是我转头，万国邦，于红，万钢紧紧跟在我身后用三双眼睛死死瞪着我。
这天夜里，我家修理厂来了工作，爸妈和哥哥都不在家，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听到门口有敲门声。
我想到了周叔，于是极快地开了门。
“你奶奶是偶然摔了一跤，只不过是皮外伤，但你爸妈却说你奶奶中了风。我在晚上听到过你奶奶呼救，偶然几次看到过你妈喂你奶奶吃泔水，你哥扇过你奶奶耳光要钱。莹莹，这是我趁着你爸妈不注意从你奶奶手里找到的。”
周叔摊开手心里的一张纸，昏黄的灯光下，“老鼠药”三个字在纸上像凶兽一般叫嚣。
奶奶回老家之前我给了奶奶五千块，但奶奶只要了五百，她说她就我爸一个儿子，不至于饿死。
嗯，没有被饿死，被毒死了。
我想给奶奶报仇，但是我没有证据。
我曾经在晚上和周叔一起挖出过裹着奶奶的草席，但尸体不翼而飞。
同时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万家在村子里俨然成了富户。
他们就算拿到了奶奶身上的钱，也只有五百。
我倒是存了小钱，就算他们通过奶奶的嘴知道我在学校附近的房子，他们深夜潜进去拿走了我的钱，也不会富的流油。
万国邦扩大了汽车修理厂的场地，他把周围的几个五金店盘了下来，做起了更大的生意。
于红穿金戴银为万钢说了一门亲事，对方居然是村长的女儿。
万钢平日在村子里不受待见，近段时间却成了大哥，经常带着人去找猫逗狗。
与此同时，他们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就连夜里也经常三个人一起住在汽车修理厂。
大学毕业之后我待业在家，试图找出一点猫腻。
村长的亲戚死了，他们三个出去应酬，家里，修理厂，都只剩下我自己。
我去了修理厂。
修理厂刚装修过，到处有种潮湿水泥的味道，我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却在离开之前，鬼使神差地折回去。
我在角落里发现一包过期的老鼠药。
家里人对我的态度仍旧是非打即骂，甚至隐约动起了把我卖了的冲动。
同村有家富户家里有个傻儿子，那个傻子突然被人带着来到我家。
我站在客厅里看着那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傻子对着我流口水，绿豆一样的眼珠子朝着我的胸部看，我只觉得恶心。
没什么头绪，又给自己惹来了麻烦，我连夜回了在学校附近租住的两居室。
距离租期到期还有不到三个月，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房东替我收到一件匿名的快递。
快递里有一个带血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主人，我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万珊。
“五岁，养父把我推倒，养母在一边笑，她说「死丫头瞪什么瞪，你爸妈把你卖给我们，就活该让我老公快活快活。」。”
“十三岁，我成人了，养父住进了我的房间，完事后，养母扯着我的头发骂我小贱人。我想回家。”
“十八岁，我远远地看见爸爸万国邦，妈妈于红，哥哥万钢，我走进了修理厂，我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疼疼我，让我回家。爸爸说「赔钱货没资格进万家门，你养父养母不是现在有钱了吗？贪心不足蛇吞象，滚蛋！」。”
“二十六岁，我偷走养父养母所有钱回家，爸爸背着我和妈妈哥哥商量，要让我喝下老鼠药，把我埋在汽车修理厂，他们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家里没有二女儿，二女儿偷走养父养母的钱在人间蒸发了。”
“我得在他们动手之前离开这里。我得拿回那些钱，我得报复他们。”
“……”
日记里详细地写了这些年万珊的经历，夹着一张万珊最近的照片，还有万珊所有的证件。
并且还有，带血的日记本里掉出来五张人民币。
钱币皱皱巴巴的，是奶奶从那五千块里捡出来的旧版纸钞。
她总是把好的东西全留给我，自己只拿最坏的。
这本日记，是奶奶寄给我的。
奶奶是发现了万国邦、于红和万钢三个人杀害万珊的秘密，无意中找到这本日记，或者这本日记就是万珊托付给她的，她没办法替万珊出气，或者说，她也被盯上了，所以把日记本寄给远在百里之外的我。
然后把她全身上下所有的钱给了我。
我想给奶奶和万珊报仇。
直接杀死他们太简单了，难平这么多年的心头之气。
我回了家，答应了嫁给那个傻子。
婚期就在一个月之后。
傻子家很有钱，五金很重，给万国邦于红他们的钱没有一百万也有五十万。
没多久，傻子要娶名牌大学毕业生的消息就传遍了相邻的村子。
嫁人那天，我拉着于红的手，亲热又哀求地请她留下来多陪陪我。
傻子给的东西我什么都没要，甚至那些五金首饰我也都给了于红。
于红赞赏地看着我的顺从和改变，答应多陪我一会儿。
万国邦和万钢走的时候喝的醉醺醺，根本不在意于红要待在这里多久。
我让于红喝了安眠药，把新娘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弄坏了新房的灯，换上于红的衣服，我从傻子家跑了出去。
黑夜中，我在傻子家墙后待了一宿。
于红撕心裂肺的喊声让我心中畅快，她疯狂敲门求救，却被傻子的家人无视，傻子一次又一次把她抓回去，狠狠地教会于红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二天，傻子把自己丈母娘睡了的消息会传遍整个村子。
我不担心于红拆穿我。
在待嫁的这一个月，我从周叔那里搞到了不少的药。
周叔走南闯北，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富起来的人，人到中年，周叔选择回到村子和老婆过起了安静的生活。
周叔是有能力搞到我需要的东西的。
我在家里做了一个月的饭，下了一个月的药，万国邦和万钢那玩意儿已经不行了。
他们发现了自己不行，两个人偷偷商量过，却不敢告诉别人。
他们也没什么疑问。
毕竟，万国邦自从杀了万珊，开始享受万珊带来的钱，就和村子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我仔细观察过，没有十个也有五个，这会严重消耗他的体力，透支他的能力。
至于万钢，虽然没有和村长的女儿结婚，但两个人在村里胡天胡地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万钢为了表示自己很行，还吃了许多违禁药物。
他们都默认为自己玩坏了自己。
他们不会想到我的。
我在于红回家之前哭着回到了万家。
“爸，妈她居然把我打昏塞在床底下，她和那傻子，他们……”
我的话只说了一半，我身上还穿着于红的衣服。
万国邦一听就血气上涌，他可以绿于红，但于红不能绿他。
本来他就因为自己现在技术不行满足不了于红而内心烦躁，现在事情发生了，人的疑心就是魔鬼。
事情越丑陋，魔鬼越猖獗。
等于红回家的时候，万国邦把于红吊起来狠狠地打了一顿。
于红死死剜向我，我却哭的楚楚可怜，傻子家来人了，他们得把我接走。
我顺从地跟着他们回了家，顺从地让傻子一天一天地糟蹋我。
我越顺从，傻子家的人就越疑心，于红勾引傻子的事情就越真实。
每一次回娘家，我都能看到万国邦狠狠地抽于红的耳光，而万钢在一旁恶语相向，大声骂娘。
计划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于红被打的根本没空解释我设计她的事，因为别人也不信，她急于想巴结万国邦和万钢。
由于察觉到万国邦和万钢在那方面不行了，于红四处求偏方，希望能将功赎罪。
我让周叔找了个靠谱的人装成医生，给了于红一瓶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