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公主》
夫君为了救公主亲手剜下我的双眼。
「昭昭,今生我负了你,来生我们再做夫妻。」
我拼尽全力咬下他的耳朵,暗室里众乱作一锅粥。
再睁眼,我来到了修仙界。
「火系单灵根,天命之女啊!」
十六年后,在宗门新招的弟子中,我又遇见了裴子及。
「昭昭,这一世,我必不负你。」
故人重逢,我一把火烧光了他的衣服和毛发: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碰瓷我?」
1
我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暗室的十字木上。
眼前的男人正是我成婚三载,敬我怜我的夫君裴子及。
「夫君,这是……作何?」
我的脑袋还有些混沌,只记得不久前我刚被裴子及哄着喝下了他寻来的青梅酿。
我素日不爱饮酒,可裴子及却说想与我重温当年喝下交杯酒时的情景。
我记得他从背后环我入怀,伸手把玩着我的青丝:「我与昭昭成婚三载,那晚佳人酒醉的模样却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
「昭昭,你我是夫妻,在夫君面前,不必在意是否失态。」
我被他的温言软语哄得面红耳赤。
成婚三载,我陪着他从大理寺少卿一路走至刑部尚书之位。
他不曾纳妾,也从未有过红颜知己,我们也算举案齐眉。
他少有这般情感外放的时候,我自然是不会推辞的。
谁知那酒饮下不过片刻,我便感到天旋地转,之后便没了知觉。
再睁眼,就是眼前的景象。
「子及?」我轻声唤他,「先放开我好吗?」
裴子及看着我,神色复杂。
看样子他没有解开我的意思。
我皱起眉,并不喜欢他开的这个玩笑。
「阿丛,你怎么还不动手?」
远处走来的人打破了这诡谲的气氛。
她身着华丽的宫装,肤如凝脂,可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病意。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裴子及却紧张地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意识到自己僭越了,他又连忙俯首请罪:「公主,还请见谅。」
原来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平安公主。
公主笑了:「阿丛,我说过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他们并未向我阐明关系,可我已经明白了,我的丈夫早已心悦他人。
因为她叫他阿丛。
这是裴子及的乳名,在草丛里偷偷被生的孩子,往后十几年都不被父母欢喜。
这个名字他从不许我叫。
原来不是不喜欢啊。
他们亲昵了半刻后,平安公主终于将目光施舍到我身上。
「魏姑娘,对吧。」
「我原是不必向你解释的,但我又心疼你这般苦命的女子,不忍你白白死去。」
「思来想去,便告诉你好了。」
她踱步上前,病弱却美丽的脸映入我的眼帘。
「阿丛是为了救我才娶你的。」
「我快死了,要你的眼睛入药。」
2
我是大理寺丞家中不受宠的三小姐。
因为天生异瞳被人排挤,被父母冷落。
幸而有裴子及,是他在我及笄那年力排众议娶我为妻。
他说:「我俩都是家里不受宠的,想必能理解彼此的处境,相互取暖,何尝不是爱情?」
原来真相是养着我给公主做药引子。
平安公主告诉我,本来第二年就该杀了我取眼睛的。
「但当时我的病情稳定了,想着你是条生命,便让阿丛先养着你。」
她高高在上的语气,倒好像让我多活几年是施舍。
他们这些年一直暗中互通书信,就连见面也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因着裴子及爱妻的好名声,她不敢太过招摇。
想必她因此恨死我了。
「我不能让阿丛做驸马,这会毁了他的仕途。」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案子捏紧了手帕,「可我也不能接受别的女子嫁给他,思来想去,不如就魏姑娘吧。」
「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年。」
「阿丛……咳咳咳!!」
公主以手绢遮掩,再展开时上面猩红一片。
裴子及紧张得不行,原本还在犹豫的眼睛变得坚定无比:「韶光她等不得了。」
「昭昭,别怪我心狠。」
他拿着匕首一步步向我逼近。
冰冷的刀尖触碰到我的眼睛,我到底还是害怕得颤抖起来。
「你们大可直接取我性命。」
「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来欺骗我。」
看公主与裴子及的表现,想必他们二人才是真爱。
我朝公主强势,即便不舍得让裴子及做驸马,大可以私下往来,谁又敢说些什么。
何必委屈彼此,让裴子及娶了我。
「你别怪公主。」裴子及终于不装哑巴了,「由眼及心,入药的眼睛需要持有者心境平和。」
「而你被家中冷落甚至虐待多年,心境难平。」
原来如此。
他们伟大隐忍又见不得光的爱需要一个小丑来献祭。
我就是这个小丑。
裴子及的手用力了几分,鲜血从我的眼皮上流出。
「我裴子及此生唯爱韶光一人。」
「今生负你,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那时我必真心待你,不再欺瞒。」
3
我失去了我的眼睛。
入骨的疼痛让我失了往日的冷静与礼仪:「你可真是至伪至贱!」
「害了我这辈子,下辈子还有脸来找我?」
「要有下辈子你最好别遇见我。」
「如果遇见我了你最好小心点,我一定把你扒皮抽筋,让你像狗一样在地上乱爬!」
我已经看不见了,自然不知道裴子及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痛苦和纠结。
「你怎能这么说?」
「算了,我已说过,来生必不负你,你安心去吧。」
他要杀我,可我很不甘心:「等一下!」
「我,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只对你说,你凑近点。」
不知是看我太过可怜还是他觉得我真的对他余情未了,总之他真的凑近了耳朵。
我也不知道方位对不对,只能凭直觉咬了下去。
听着裴子及的惨叫,我想我应该是咬对了。
血腥味充斥着我的口腔,我只想尽力咬下他的耳朵。
我死死咬着不放,直到一根金钗刺进我的咽喉。
「阿丛!」
「我早就告诉过你,决定了的事情不要心软。」
「快,我带你去找太医……」
在公主一声声着急的呼唤中,我带着愤恨与不甘咽了气。
公主又如何,清正廉洁的刑部尚书又如何?
如果我能化身厉鬼,我一定要将这对视我如草芥的狗男女凌虐致死。
如果我能重生,我必在裴子及提亲那日放火烧了连同他和我父亲一家,随后远走他国,让那公主求药不得而死。
4
我没有重生,也没能化身厉鬼。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火系单灵根,天命之女啊!」
我好像带着记忆重新投胎了。
我幼时也曾偷看过大姐的话本子,火系单灵根,我这是投胎到了修仙界?
我被一群黑白胡子老头抱着传阅,最终落到唯一一个没有胡子的大叔怀里。
「掌门,取个名吧。」
没胡子大叔乐呵呵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昭华!我的女儿就叫魏昭华!」
没胡子大叔原来也姓魏。
魏无极,雷系单灵根,修仙界有史以来最早突破大乘境的天才,半步成神,现任玄天宗掌门。
怎么看年轻的时候都是话本子里的男主角。
我在他怀里咿咿呀呀,有这么厉害的爹,至少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被人欺负吧。
5
我好像比我爹更厉害。
这个世界因凤凰陨落,火系单灵根变得极为稀少。
千百年来才能出一个,各个都被怀疑是凤凰转世,我占其一。
这么看来,我爹不是男主角,而我才是主角。
七岁那年,我这么想着,不小心烧毁了我们宗门的药田,被我爹用一根头发丝追着抽了三天。
看得其余长老哀声连连:「掌门,你就宠着她吧。」
6
我十七岁那年已经超越了我爹往日的成就,成为最早突破元婴期的修士。
而我逐渐展现出的三昧真火,也让坊间我是凤凰转世的传闻愈发高涨。
这一年,玄天宗广招弟子。
传闻中现存的另一位火系单灵根修士拜入我宗门下。
同一年,我又遇见了裴子及。
7
「昭昭,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正在练习御剑,裴子及就这么遇见了我。
他穿着内门弟子的衣服,想来是成功混入我们宗门了。
「你一定还记得对不对。」他深情款款地上前。
「我找了你这些年,听闻玄天宗的千金一直在寻找裴姓三字男子。」
「我猜是你,但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他拉过我的手,眼里是对我如今容貌的惊艳,又有一丝丝对我天赋的嫉妒。
「火系单灵根,看来这一世我们真是天作之合。」
「昭昭……我……」
「不怪你了,你也会原谅我对吗?」
我上下打量着如今的裴子及,厌恶地抽出手:「先不说我原不原谅你。」
「我需要你原谅什么?」
裴子及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咬掉了它。」
哦,原来掉了,那我好歹算成功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其实上一世我对你已有情愫,但早已答应公主要忠她一世。」
「所以我只能狠心先抛弃你。」
「昭昭,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笑着点头,裴子及也释怀地笑了:「我便知道。」
「相信我,这一世我必不负你。」
他的手触碰到我肩膀的那一刻,我在他身上点燃了三昧真火。
「啊——!」
「什么脏东西也敢唐突于我?」
「让这世间至纯之火好好洗涤一下你肮脏的灵魂。」
8
裴子及被我烧得到处乱窜乱爬。
想起上辈子我说的要让他像狗一样在地上乱爬,我也算是履行了一半的诺言。
裴子及也算是个小有天赋的修士,加上我刚破元婴,这火还不够纯粹,到底是烧不死他。
况且,现在烧死他也太便宜他了。
我收了火,看着地上烧得焦黑,一丝不挂,连头发都烧没了的裴子及,只觉得脏了眼睛。
「你身为掌门之女,竟然仗势欺人。」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搞笑。
尤其是他如今这般模样,更搞笑了。
「嘴巴还不太干净,要不再烧烧。」
我正要动手,却见大师兄匆忙赶来:「昭华,快住手!」
大师兄救下了裴子及。
他的眼里表达了些许责怪:「平时烧个长老的灵兽就算了。」
「今天怎么还烧起人了?」
「这可是宗门刚招进来的火系单灵根。」
「你快去找掌门认错!」
言下之意,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但你别得寸进尺。
谁不知道我爹恨不得把我举在头顶让我拔他头发。
但是我这个人很在意真相:「都说了不是我要烧宋长老那个破鸟的!」
「他自己找我切磋,打不过还告状。」
「绿茶鸟!」
这还是三师姐教我的,她说绿茶就是很会装可怜颠倒是非的人。
「等一下,你说什么?」
「他是那个火系单灵根?」
我上下打量裴子及,扑哧一声笑了:「你见过哪个火系灵根怕火的,就是三灵根的火系也不像他这样狼狈。」
大师兄也觉得奇怪,但裴子及确实通过了灵根检测。
我斜眼瞧着:「不如让他当场表演一下喷火吧。」
9
裴子及仿佛受到了天大的羞辱。
当着大师兄的面,他倒是装起受害人:「我竟不知这玄天宗竟是个爱羞辱寒门修士的地方。」
他上辈子便看不上民间那些杂耍的艺人。
「若是心存远志,为何不寒窗苦读?」
「纵使天分不及,也可以耕种为生。」
裴子及家中三代为官,哪怕他不被父母喜爱,读书明理之事也不曾怠慢于他。
时日久了,他便认为纵使深陷泥潭,也该以读书为首。
即使没有读书的天赋,也该老实本分,以种田为生。
如今我将他比作街头卖艺的汉子,他必然觉得我在侮辱他。
「你在想什么?」我歪头,「我是让你展示一下你的火系术法。」
「若是你认为让修仙者展示术法为自己证明就是羞辱,那你从哪来回哪去吧。」
「玄天宗不收身份不明且心思敏感易碎的人。」
裴子及涨红了脸,嘴上却不肯服输:「那也轮不到你来验我。」
「你不过仗着有掌门做父亲,占尽先机罢了。」
「说到底,你只是个女子。」
我冷笑着又把他点燃了:「还在做你那傍上公主后成为一品大员的梦?」
「修仙者以实力为尊,谁和你玩儿男尊女卑那一套?」
「我比你强,我就是你爹。」
「今天我就是把你烧死了,你又能怎样?」
连大师兄也翻脸了:「小师妹她虽然顽劣了些,但心境和修为都远超旁人,地位自然高得很。」
「你这人,亏我刚刚还同情你。」
眼看着裴子及再次被烧得哀嚎连连,一个小姑娘突然冲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子及哥哥!」
一条藤蔓甩了过来,碰到我的三昧真火后又猛地缩了回去。
我这个人公私分明,也怕伤及无辜,顷刻间收了火。
那小姑娘心疼地扑了上去,仔细检查起裴子及的伤势。
「实力强就了不起吗?就可以欺负人吗?」
「要是不喜欢我们,我们走便是。」
「一个元婴一个金丹欺负一个筑基,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吗?」
女孩振振有词,我和大师兄面面相觑。
完了,宗门新招了个圣母。
「这位,勉强算是师妹吧,你有所不知。」
「这次是弱者主动挑衅强者在先,谁自不量力谁被人笑话。」
「其次他身份未明,这火系单灵根的真伪还需要师父验明。」
「若是假的,别说是师妹的火,就是劈他三道天雷也不冤。」
大师兄很耐心地向女孩解释,而我没那么好的耐心:「菜就多练,都是十六的年纪他这么弱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你娘没教你未知全貌不要随意评价吗?」
大师兄嘴角抽搐:「看看你都跟三师妹学了什么?」
女孩一时被我和大师兄怼得哑口无言,可裴子及却突然来了自信:
「我不愿意在你们面前展示,是怕控制不住神力伤到你们,不想却被你们这样对待。」
「谁不知道无极宗主正在闭关,如何让他来验?」
大师兄沉思片刻:「三日后是新弟子的比武大会,届时长老们都在,不怕你控制不住误伤他人。」
「你若是真的,就在比试中证明吧。」
10
三日后的新弟子比武大会热闹非凡。
擂台分为两个,新弟子们两两对决,最终由两个擂台分别胜出的强者进行最终对决。
赢的一方可拜入掌门门下,成为掌门的关门弟子。
这也许是我爹成神之前最后一个弟子。
那些新弟子自然是为拔得头筹,有机会拜入掌门门下。
至于这些停了修行来看热闹的师兄师姐们……
他们也听说了,宗门来了个火系单灵根,又被魏师姐鉴定为假货。
裴子及今天威风得很,他是这一批弟子里的翘楚,又自称为火系灵根。
那些认为自己无望夺魁的弟子,有些已经开始拍起他的马屁。
我眼瞅着那些人溜须拍马,小声对大师兄说道:「这些人比试后直接送下山吧。」
「还没开始比就放弃了自己,浪费资源得很。」
大师兄点头:「我也觉得。」
然后他屁颠颠地去找长老汇报此事了。
我独自在人群中晃悠着,偶然听见有师弟们在议论我。
「师姐的三昧真火那么厉害,是人是鬼一烧便知,我信师姐。」
「也就你这种傻子信,师姐横行霸道惯了,明显是她怕自己的地位不保,火系灵根多罕见啊!」
我听着两个师弟的对话,悄悄在质疑我的师弟屁股后面放了把火。
说我横行霸道,倒也没错。
但是偏信裴子及的,我一律认为他们需要圣火洗礼。
「开始了开始了,比试要开始了。」
只见裴子及最先踏上擂台,对阵一个水系灵根的师妹。
他的衣服换了新的,如果头发长全了的话,应该会更意气风发一点。
「得罪了。」
裴子及的速度出奇地快,我隐约看见他手上闪过一道光。
仅仅一招,和他对阵的师妹便败下阵来。
也不怪她,她刚刚练气中期,对上裴子及这个筑基着实是困难了些。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师妹落败之时,我见她有一瞬间的呆滞,仿佛被麻痹一般。
下一个对阵裴子及的是一位木系单灵根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