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嫂的帮助下,这日掌灯时分,街上行人渐少之时,西门庆应约前往扁食巷王招宣府与林太太见面。两人相谈甚欢,言来语去,不觉眉目传情。
文嫂已摆放好桌子,丫鬟端上酒来,须臾,十六碗热腾腾的美味佳肴也已摆上桌子。此时旁边红烛高烧,下边金炉添火,西门庆与林太太推杯换盏,行令猜枚。
常言道“酒是色媒人”,一来二去,这两人早已是芳情已动。文嫂早已知趣地退出房间,见屋中再无旁人,西门庆便与林太太促席而坐,“言颇涉邪”,用咱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讲些荤段子,开些带某种颜色的玩笑,接着就是肢体的亲密接触,林太太怕人进来,特意还把房门给关上了。
西门庆今日特别卖力,小说中原话是“当下竭平生本事,将妇人尽力盘桓了一场”,缠斗至更半天气,这才云收雨散。复饮三杯之后,西门庆方才起身告辞。林太太挽留不已,西门庆谢扰不尽。
用“挽留不已”对“谢扰不尽”,如果是不明就里的旁人看到,还以为主客二人在相互谦让客气,画面温馨感人。但我们读者分明刚刚看到,这两人赤膊上阵,上演过精彩的床戏,这个画面就变成了惺惺作态,令人作呕了。
“谢扰不尽”真是绝妙好辞,让我们由衷地感叹中文真是博大精深,“谢扰不尽”居然还可以这么用,真是涨姿势了。真亏作者兰陵笑笑生能想得出来,令人喷饭之余,也让人感叹这对狗男女竟不知人间有羞耻事。
到了次日,西门庆到衙门中,与夏提刑说了,王招宣府里的林太太再三央了人来对我说,他儿子王三官儿被一干光棍教唆不学好,今日我要对这帮光棍痛加惩治,以免这些人诱坏了良家子弟。夏提刑也深以为然。
西门庆随即差了地方节级缉捕,吩咐他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将张小闲、聂钺儿、向三、余宽、白回子、秦玉芝这些,与王三官儿终日厮混在一起的那干人都给拘了起来,在听事房吊了一夜。
西门庆果然好手段,雷厉风行,今日事,今日毕,丝毫没有封建官场办事拖拉的毛病,当然这都是为了要讨好那位红颜知己林太太,所以自然要卖卖力气。
次日,西门庆与夏提刑升厅,又将这干人带上堂来,每人夹了二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撂下几句狠话,如果再引诱人家子弟在院嫖风,不守本分,定不宽饶,将这干人都驱赶出去。
西门庆这几句话,说得是那么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催人泪下,好像他本人是多么地洁身自好,高风亮节,拒腐蚀、永不沾,从来就没有进到妓院嫖风一样。
西门庆的所作所为和他的所说所言,形成了绝妙的讽刺效果,真是天生的“幽默大师”,我本无意于幽默,而又自然地幽了我们读者一默,这才是幽默的最高境界。
说这位不知其真姓名的兰陵笑笑生是一位幽默大师、讽刺大师,恐怕也并不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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