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前,我们冠山矿区曾经有座老君庙。它在三工村东面的那片高高的山岗上,昼夜俯视着远方的那两口矿井和它脚下的那一片片低矮的房屋。不知道它建于何年何月,说不上它在这儿经历了多少个岁月春秋。
偌大的矿区,偌大的天,多少年啊,多少年,下煤窑的矿工和他们的家属视老君为安全的保护神,把身家性命托付在他老人家身上。老君也心疼着他们,抚慰着他们,日日夜夜地守护着他们。
冠山的人们感恩老君,逢年过节的都去看望老君,特别是腊月十八,更要给老君过上生日:老君老君,四六均分,差了爹妈的,差了老婆孩子的,也不能差了您老人家的。没有您老人家的保佑,我们这小命早就玩完了!
薄烟淡酒,红烛高香,是矿工们的血汗,更是矿工们一颗颗赤城、赤城的心。
老辈子人一个个的远去了老君,带着他们对晚辈们的八个不放心,而最不放心的是晚辈们会不会像自己一样的敬畏老君。
文革刚刚开始那年的秋天,四户叔在井下砸断了腿,四户婶偷偷地跑到老君庙,给老君敬上了烟,献上了酒,哭哭啼啼请求老君的保佑。
四处巡逻的红闯将二户娘发现了敌情,立马地报告了红卫街道办事处的革命委员会,当时冠山矿区改名为红卫矿区了,英姿飒爽的娘子军们迅速出击,一举拿下了四户婶,对她进行了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逛、逛、逛的铜锣声响彻了冠山的大街小巷,一夜间又多了一个游街示众的反革命。
也是在那一年的冬天,二户大伯矿难身亡,好端端的一家人成了公亡家属。从此,红卫街道办事处少了一个革命的红闯将,老君庙前多了一位虔诚的二户娘。
有人说那是一场劫难,也有人说那是晚辈们的一时糊涂,硬生生的拆毁了老君庙。
无家可归的老君不得不游荡在那堆残垣断壁里,游荡在那片荒凉的山岗上,游荡在那些工村人们的心中。
几年前的一个夏天,一户的老王头听几个年轻人说冠山矿煤矿要黄了,气得火冒三丈,连说了三个扯王八犊子。大伙都知道这老头子能拔犟眼子,谁也犟不过他,一哄而散。气得年近九旬的他跑到冠山煤矿大楼要问个究竟,结果是吊都没人吊他。气哄哄的他走回了三工村,又懵懵懂懂地来到了老君庙。
那是一片废墟,废墟上,依稀有着老君庙的根基。一群孩子连蹦带跳从他身边跑过,似乎没有理会到他的存在,可他却是直伫伫地站在那里,望着那些远去的孩子们,远远地望着。哎,他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也曾在这里打打闹闹,他想起自己也曾有过顽皮的童年,他还想起自己在14岁那年,父亲把他领到老君庙,摁着他的脑袋给老君磕了三个响头,第二天就去掌子面刨煤了……
也许是大热的天老人家上了火,也许是老人家经受不了这百年矿山倒闭的打击,回家后就病倒了,再也没有起来。
那一年,冠山煤矿真的黄了,在川州大地上没有了矿工,没有了矿井,没有了我们的百年矿山。
......
人们说矿工苦,可不知道矿工的家属更苦。生活艰辛,积劳成疾的二户娘和四户婶相继地离开了人世,埋葬在老君庙东面那片荒凉的山岗上,那是埋葬了几代逝去的矿工和他们的家属的山岗子。
前些年三工村动迁了,他们的子女们住进了林场那儿新盖的楼房,从此远离了冠山,远离了三工村,远离了那片留有他们前辈足迹的土地。不知他们临走时是否去看过老君庙。
啊!老君庙,家乡的老君庙,知道你的人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