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响沙湾走出来,我没有再回望那些被日晒风吹如同沙漠之舟的骆驼。在这个西部有名的沙海旅游区,它们俨然象当地的商人一样,独自一个或者成群结队踏着无际的黄沙,头顶烈日,身披着苍茫与空旷,被游客牵着或骑着做着每天重复的动作。它们走在很有个性的沙丘线上,任何一次表演都不会带来掌声;与人类的合影很多,却没有一个真正相熟的朋友。这注定了骆驼的悲情。
而骆驼是沉默的,象乡间不爱多语的老者,岁月刻在手上,印在脸上,而人生的阅历却如此厚重,以至于每个脚步都落地有声。我同情骆驼,同情它只与沙海有关,在那片难以寻觅鲜活生机的荒原上,它是饱经风霜的,生的悲壮,死的无闻;它与日月同岁,魂魄却被无边的黄沙消磨殆尽。
库布齐沙漠的边缘因为人工种养植被,出现一片一片的郁葱,并非连成一体,随着连绵起伏的沙丘,单独成片的植被同样拥有起伏不止的身姿。这里除了骆驼之外,便有马。而那些马似乎没有“三河马”一样的幸福感,只是多了些个性的刚毅与倔强。那片地域总是出奇的宁静,在一个喧闹繁华的社会,一不小心便会弄丢激扬的灵魂。由于距离草原甚远,人工草地与沙漠交汇的空间便是有故事的地方。一队骆驼,一匹马,一群羊,一些戴着西部牛仔帽子的游客,会是这片天地的真正主人。一堆白骨所在的草地被沙漠吞噬,风起沙扬,骨骼响鸣,成就了西部奇异的风景。芨芨草便是纪念白骨的花环,它们的连环出现,我看成了一种笼罩四野的苍凉。同样,也看到了生命抗争的痕迹。尽管没有打斗,没有雨刀雪斧的入侵之象。而这堆白骨却异常的刺眼,以至于让我满脸的泪光。
我猜想那应该是一匹马,从草原腹地奔腾而来,向着沙漠的纵深而去。不晓得,马是为了还原旧梦,是寻找生命的甘泉?还是落荒而逃迷失在那片浩瀚的沙海?我相信,在生命的末端,是悲壮的,也是值得同情的。烈烈的日头,莽苍无际的黄沙,甚至突起的沙暴,一切自然的无情促成了一幕悲剧的诞生。没有水,没有天光的那一日,挣扎又挣扎的马终于倒在那片令人生畏的沙丘之旁。然而,一切依旧,风暴、黄沙、砾石、干燥和窒息的死亡之象环绕,没有一点为它谢幕的意思。日落月升,月隐晨起,白骨凝化成冰冷的永恒。
这就是高原!被大漠戈壁草原组合而成的高原!一匹马的诞生和死亡之地。
我喜欢骑马,在军校开设的马术课上,我抚摸着那匹白马的鬃捋,心爱的那一刻,从来没想过马的征途以及马的归宿。听马蹄之音和长长的嘶鸣是快意的,直到离开那匹马,记忆深处便有了马的踪影。我应该再去细细揣摩那匹跟随我一个学期的马,当我离开军校去马厩看它的时候,那匹马竟然泪流满面。
牧人阿云嘎告诉我,神马有情。我一直相信马是最具忠诚最具灵性的,刀光剑影中马与主人生死相依,火光中不离不弃;烈日下、暴风雪中,马似乎一盏精神的灯塔。每一次我遇到大漠中的白骨,都会无限动情,仿佛听到马的嘶鸣和哀唱,看到霞光中马蹄生烟的身影。
马总让我想到,我是不是一匹马,一匹追求生命永恒的烈马?生而有限,死而无限。无论我们活得多么艰难困苦或者不尽如人意,但我们一定要活成一个真实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