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治红斑狼疮患者时，患者的入院情况经常令我们惊心动魄：不是狼疮炎症非常剧烈、就是感染非常严重。

《风湿病学》统计狼疮的死亡原因：排名第一的死因是“激素/免疫抑制剂明显的毒副作用及其所致免疫抑制状态下的感染”，其后才是狼疮脑病、狼疮肾病等等狼疮并发症。

但是对于重症狼疮，激素/免疫抑制剂能不用吗？

不得不用。

这是一个两难题：用了激素/免疫抑制剂，可能诱发严重感染威胁生命、但也可能没有生命危险；而不用激素/免疫抑制剂，则肯定会导致脏器衰竭、威胁生命。

治，可能感染；

不治，肯定进展。

一个是可能、一个是肯定。两相比较，激素/免疫抑制剂可能诱发的严重感染成为最大死因的同时，狼疮的死亡率还降低了——10年存活率从不足50%提升到了80%以上。

于是众多业内专家专家感叹道：

“如今的狼疮患者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治死的！”

——这是批评吗？好像也不是批评，只是其中包含了太多医者的心酸、与患者的无奈……

这就要看狼疮的发病原理了。

有人讲：狼疮发病是因为免疫力太强了。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但是总让业外人士疑惑：免疫力强还能是坏事？

是这样的，正常人的免疫细胞，敌我识别很明白：遇见病菌就杀伤、遇见人体正常成分就放过。

而狼疮患者的免疫细胞，敌我识别不明白：既杀伤病菌、也杀伤人体正常成分（比如DNA）。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所以狼疮患者的免疫力，看似强、却不是真的强。一支军队战斗力强，可称之为强；但如果这支军队是造反能力强，还能称之为强吗？这强度值恐怕是负的，还是个绝对值很大的负数。

为了解除免疫系统的造反能力，于是应用激素/免疫抑制剂，将防卫能力一并解除——尽管会增大感染风险。

而且，有20%-30%的狼疮患者，应用激素/免疫抑制剂后，正常免疫力被解除了、造反能力却依然旺盛，治疗无效——这种情况也产生了大量多器官衰竭患者。

狼疮这类自身免疫病，免疫系统既干好事也干坏事。

目前，人类尚无一种成品药物，能让免疫系统不干坏事、专干好事。

因此，组方灵活、免疫调节能力更丰富更加多样化的中医药，在自身免疫病领域受到普遍关注。

中医治疗狼疮，为基础方+随证加减：

基础方

包括白花蛇舌草、全蝎、紫草、半枝莲、土茯苓、丹参、赤芍等，以扶正气、活血。

随证加减

狼疮包括多种证型：

1. 毒热炽盛型

2. 肝肾阴虚型

3. 脾肾阳虚型

4. 阴虚内热型

5. 肝郁气滞型

6. 心脾两虚型

7. 风湿热痹型

等等。

比如热毒炽盛型：酌情加水牛角、生地、丹皮、金银花、元参等；

比如肝肾阴虚型：酌情加旱莲草、女贞子、枸杞子、麦冬等；

比如脾肾阳虚型：酌情加制附子、熟地、山萸肉、仙灵脾、菟丝子、白术等。

以上主要提升有效性，而狼疮治疗只强调有效性是不够的，安全性也是重中之重（别忘记最大死因），同时需要减小西药的副作用：

如果患者的激素处于大剂量治疗时，遣方着重于滋阴降火，以降低感染风险；

如果患者的激素处于小剂量维持时，遣方着重于补中益气，以降低复发风险；

如果患者在同时应用免疫抑制剂，则根据每种免疫抑制剂（环磷酰胺、环孢素、他克莫司、吗替麦考酚酯等）的副作用遣方，比如对于应用环磷酰胺的患者，加用当归、鸡血藤、何首乌、桑葚子等。

病情恢复过程中，及时应用狼疮活动指数评分表更新患者24项指标的评分、调整组方。

王女士是辽宁沈阳人，患系统性红斑狼疮4年来一直用激素+免疫抑制剂治疗，免疫炎症控制不佳、频繁感染，狼疮牵连了肾脏、肾功能逐渐衰退，并发症频出。

王女士还喝过老中医的中药。说是中医，其实严格来讲不是中医：医生先给她号个脉，然后给她发中药，是成药，她们那几个患者发的是同样的药——没有经过中医辨证、调整的话，不能叫中药、只是草药……当然结果也无济于事。

她6月份第一次过来时，白细胞、血红蛋白、血小板、补体C3和C4、双链DNA抗体、尿蛋白、血肌酐均有不同程度异常：

王女士入院时，说的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

“疗效我不抱什么希望，我只想把激素快点停掉，不想受这个罪了！”

是什么让她如此悲观？

询问后得知，患病4年来，医生一直告诉她：“你的病治不好”。就这样一直说了4年，她能不悲观么……

医生说的倒也符合当时的情况：王女士用过多家三甲医院的激素和免疫抑制剂，但依然发热、关节痛、咳血、乏力、重度水肿、面部红斑，她属于“把免疫细胞的防卫能力打下去了、但造反能力依旧很强”的类型。

主管大夫、笔者、陶教授与诸位中、西医专家会诊后，为王女士制定了「中药熏洗+足浴+外敷+敷灸+蒸汽浴」的治疗方案。

治疗3周后，上述指标均有不同程度好转，症状好转出院。近日，王女士第三次复诊，复查结果：

白细胞从2.20提升至6.58；

血红蛋白从89提升至100；

血小板从106提升至187；

血沉从70降至14；

补体C3从0.27提升至0.68；

补体C4从0.01提升至0.13；

抗双链DNA抗体转阴；

血肌酐从121降至98；

尿蛋白3+转阴：

发热、关节痛、咳血、乏力、重度水肿、面部红斑均已恢复。

斑蝥是一味中草药，提取斑蝥素经水解去二甲基后，则成为「去甲斑蝥素」——以往作为一种抗癌药物。相对于草药斑蝥，去甲斑蝥素的毒性更低、靶器官保护作用更好。

由于去甲斑蝥素能抑制免疫系统，且比经典的激素和免疫抑制剂的副作用更小，理应有更好的预后。于是，笔者和医疗团队展开了去甲斑蝥素治疗狼疮肾的临床试验。

结果发现：

相对于传统的激素/免疫抑制剂方案，去甲斑蝥素不仅提升了有效率（96% vs 80%），还降低了不良反应发生率（4% vs 22%）。获得了河北省药学会科学技术奖二等奖。

相信随着人类对免疫研究的不断深入，中医药会为自身免疫病患者带来更大贡献。

时至今日，免疫系统“少干坏事+多干好事”之间，仍然存在着不易调和的矛盾，它像一个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的熊孩子，到处惹是生非。但是我们能放弃他吗？不愿放弃、不敢放弃、也不该放弃，我们需要一步一步地教免疫系统：这个是坏人、要打；这个是好人、不要打。

自身免疫病患者的免疫系统，不像电脑似的输入好人和坏人的名单它就能立刻识别出来，它需要时间和精力来慢慢纠正、逐步培养。毕竟，这个熊孩子的劣性是出生时就刻在基因里的，甚至可能是祖辈好几代遗留下来的。病因有这么长时间的深刻积累，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彻底去除。比如王女士，虽然第一周指标就出现了恢复，但是标易治、本难治，她至今恢复了5个多月了，目前仍有一些相关指标尚未恢复至正常水平。

不过，只要阻断了恶化进程、扭转了发展趋势，各类自身免疫病就会逐步恢复。或快或慢、或早或晚，日进一步，逐步改善患者的最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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