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张宾临危献计石勒谋据河北贾疋举兵安定刘曜饮恨关中

正史趣闻说 2023-09-29 20:47:05
1、二次南下石勒抱憾江边 伺机而行刘琨劝降石勒尽管除掉了王弥和苟晞,石勒在中原已无对手,一家独大,但一直萦绕在石勒心头的那个死结却依然没有解开。到底是北上还是南下?到底该把根据地定在何处?石勒痛苦依旧。 虽然前一次取道南阳攻取荆州的计划失败,但石勒仍旧没有死心。于是,心心念念想在江南建立根据地的石勒不顾张宾等人的劝告,毅然决然地第二次挥师南下。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十月,也就是杀苟晞、王赞等人的当月,石勒率军由已吾城(今河南商丘市宁陵县境内)一路南下,长途奔袭,转战千里,最终饮马长江。 此时,距石勒上次南下失败被迫重回中原仅仅只过去了半年。 然而,就在石勒满怀信心以为这次能顺利渡江的时候,事实再次给了石勒沉重一击。 这一次,石勒也仅仅只能饮马长江,目睹一眼长江美景而已。之后,石勒再次被迫北上,长驱五百里,最终选在葛陂驻扎下来。葛陂这个地名取自当地一个湖泊的名字,位于今河南驻马店市新蔡县西北,如今湖泊早已消失。 如果说石勒“善战”有些夸张,因为石勒吃的败仗一点也不少,但要说石勒“能征”那绝对够格,没人比得上,整个西晋末期,打仗最多的就数石勒了。 从公元306年和汲桑一起跟随公师藩起兵,到后来和汲桑二度出山,再到后来投奔刘渊后三度出山,从转战河北,到进军中原,再千里南下,而且还是两次,这五年来石勒几乎就没停下来,一直都在打仗。善于长途奔袭的石勒,在作战区域的广度上更是无人能及。 整个十六国时期的北方各国,包括君主、皇帝、王公贵族在内,大部分人都没见过长江,石勒不但见过,而且还是两次,只不过都是痛苦的回忆。 关于石勒第二次南下的这段经历,史书记载得相当简单,仅仅只有十几个字:“攻掠豫州诸郡,临江而还,屯于葛陂”(《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 沿途攻占了豫州多个郡,一直打到长江边上,然后率军回撤,驻扎于葛陂。再然后,就没了,之后就是驻扎葛陂以后的事了。至于石勒为何兴冲冲打到长江后又迅速回撤,期间遇到了什么事,这些史书通通都没提。 需要说明的是,史书里“河”特指黄河,“江”特指长江,不会有别的意思。其它河流则叫“水”,如沔水、淮水、洛水,少数叫“川”,如牛川,今内蒙古塔布河,也叫希拉穆仁河,就是后来拓跋珪复国,建立北魏的地方。 不过,虽然史书记载得极其简单,读者一不小心就会略过,但事实上,石勒的这段经历相当复杂。 石勒这次南北大机动,从路线上来看,由已吾城,也就是河南商丘市的西边,一路南下,一直打到长江边上,然后再掉头折返,又北上到驻马店市新蔡县西北驻扎下来。虽然史书没有记载石勒“临江”具体是临的哪一段长江,但即便按从已吾城或是葛陂直接南下距离最近的江段,也就是现在的武汉往东至鄂州、黄石这一带的长江江段。那么,石勒这一趟南下又北上的行军里程,仅在地图上画出的直线距离就达到一千三百多里,实际路程只会更长。 另外,从时间上来看,石勒十月南下,十一月就已经驻扎到葛陂了,南下又北返的整个过程只用了一个月时间。还有兵力,虽然史书没有记载石勒此时有多少人马,但因为是石勒的全部家当,至少也应该在数万级别。最后,这次千里奔袭的过程中,石勒不光是单纯地埋头行军,中间还要打仗,“攻掠豫州诸郡”,拿下豫州多个郡。 也就是说,石勒带着至少数万兵马,仅用一个月时间就转战一千几百里,中间还要攻城掠地,一直打到长江边上,然后又掉头北上,最终驻扎葛陂。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如果刨去途中攻城的时间,石勒大军基本每天要行军近百里,还不是三五天短期急行军,而是持续一个月。石勒这是在玩吗?搞团建?带员工去长江旅游? 对石勒来说,第二次南下显然是一次重大的军事行动,而且是决定石勒未来的重大行动。这次行动中,速度快,只能说明石勒心情迫切,一心要尽快南下。止步江边,只能说明石勒再次遭遇挫败,被迫掉头北上。所以,这绝对不会是一个简单到可以一笔带过的事件。 可是,史书里却分明只有十几个字的记载,轻飘飘地就把石勒这段痛苦的经历全都概括了,就好像我们出门去附近菜场买了趟菜一样简单,不值一提。 其实,史书之所以记载简单,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史料缺失,而不是石勒的这段经历本身简单,不值得书写。经过分析,石勒这次南下历程,无论是客观上面临的困难,还是主观上心理的变化过程,对石勒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这次南下还奠定了谋士张宾在石勒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反过来又决定了石勒的未来,决定了后赵政权的根基。 为何这么说? 我们先来看看石勒驻扎葛陂之后发生了什么,再对这些事情进行分析,就大概能窥探出北返之前石勒的大致境遇,一切自然也就清晰明白了。 第一件事情很有意思。 石勒到了葛陂后不久就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交给了石勒一封密信,还给石勒带来了一个特大惊喜。 让人出乎意料,石勒见到的这个人竟然是并州刺史刘琨派来的使者,名叫张儒。张儒交给石勒的信是刘琨写给石勒的亲笔信,也是劝降信。张儒带来的大惊喜是交给了石勒两个人:一个是石勒的老母亲王氏,一个是石勒的从子(堂侄)石虎。这两人都是石勒失散多年的亲人。这次露面也是石虎的第一次亮相。 也就是说,刘琨派使者带着亲笔信来到葛陂劝降石勒,希望石勒转投晋室,双方联合对付汉国。为获得石勒的好感,增加劝降的成功率,刘琨还费尽心机,不辞辛苦,派人在并州寻访到了石勒失散多年的母亲和从子,让使者带到葛陂亲手交给石勒。 石虎,字季龙,出生于公元295年,此时(公元311年)虚岁刚好十七。因为石虎的“虎”字犯了唐高祖李渊的爷爷李虎的讳,所以《晋书》中称石虎时只称石虎的字,即石季龙。 石虎是石勒堂侄,因幼年丧父,很小就被石勒的父亲收养在家。因为石勒父亲对石虎非常好,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所以当时很多人认为石虎就是石勒的弟弟。石虎长到六七岁时,有善于相面的人见到后说:“此儿貌奇有壮骨,贵不可言”(《晋书.载记第六.石季龙传》)。这孩子相貌奇特,骨骼强壮,日后必定贵不可言。 前番曾说过,公元303年左右,石勒二十来岁时被当时的并州刺史司马腾抓走,贩卖到山东成为奴隶,从此便和母亲以及石虎失散,至今已过去近十年。虽然崛起之后,石勒也常派人去并州寻亲,但是始终都未能找到。刘琨竟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到这两人,并且还派人亲自送给石勒,可谓用心良苦。 石虎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身手敏捷,弓马娴熟,勇冠一时,到了葛陂后很快就成了石勒军中的大名人。不过石虎在军中成名并不仅仅因为身手,更是因为性格。 石虎性格残暴,喜欢骑马打猎,四处游荡,尤其喜欢玩弹弓,手法非常准。问题是石虎有个特殊癖好,喜欢以军中的士兵为标靶,经常瞄准将士打弹弓,很快成了军中一大祸患。石勒得知后,认为石虎性格太暴虐,不利管束,于是便向母亲王氏说明,准备杀了石虎。 这些年石虎一直跟在王氏身边,乱世中两人更是相依为命,同样视石虎如亲生子的王氏哪里肯让石勒杀石虎,直接就说:“再好用的牛在还是牛犊子的时候,还不是经常把车都能撞坏了,等长大了自然就好了,这点小毛病,你就忍忍吧”。王氏认为这不过是因为石虎淘气,哪里就到了要杀的程度。石勒不敢违逆母意,只好作罢。 石虎后来稍大以后,残暴性格有所收敛,而弓马骑射等技能更加娴熟,因而受到石勒青睐,开始南征北战,最终成为石勒帐下第一猛将,为后赵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 也就是说,刘琨这次不但让石勒得以和失散多年的母亲团聚,还无意中为石勒送上了一员猛将,估计刘琨自己都没想到。 但是,话又说回来,就像那个经典的塞翁失马故事一样,如果把时间线拉长,福和祸这对矛盾体就会在顷刻间互相转换。好事就成了坏事,坏事就变成好事。石虎虽然为石勒开疆拓土,为后赵南征北战,但是,谁又能想到在石勒死后,石虎竟能杀光石勒子孙,篡位夺权呢?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下面接着说这封劝降信。 信的内容很长,达四百余字,全文收录在《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里。因为从信的内容可以分析出一些信息,所以这封信很重要,现全文翻译如下: “将军自河北起兵,尔后席卷兖豫,饮马江淮,进逼汉沔,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即便是古时名将,也无法和将军相提并论。但是,将军能攻城却不能占有百姓,能掠地却不能占有土地。忽然像云一样聚在一起,忽然又像星星一样分散开,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将军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一个人的存亡成败完全在于这个人归附了谁,如果跟随明主则是义兵,而附庸叛逆则为贼众。义兵哪怕一时失败,最终也定能取胜,贼众哪怕一时得胜,最终也会覆灭。昔日赤眉军、黄巾军虽然攻城略地,横行一时,但最终却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这正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明主,只是聚众为乱,师出无名。” 因为信的内容比较长,咱们换一段继续说: “将军天资卓越,威震海内,如果能选择一位有德明主归附,那么不但功名利禄集于一身,而且来的堂堂正正,问心无愧。所以,将军只要离开刘聪,选择朝廷作为明主,那么将军之前遇到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祸乱百姓的那些蚁寇很快就会被扫平,天下也将迎来太平。在此,我以朝廷名义,授予将军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并赐爵襄城郡公。将军即可统领朝廷内外事务,兼有华族和戎狄的称号,还有襄城大郡做封地,这些都和将军的才能功绩完全匹配。我觉得将军应该接受这些封号,这样才符合天下人对将军的期望。” 这里顺便插一句,古代没有所谓汉族、汉人这种说法,史书里类似的叫法是“华”或者“夏”,或者合起来称“华夏”。刘琨给石勒的职位里,“领护匈奴中郎将”属于管理胡人的职位,其它职务则是朝廷正常的高级职位,所以刘琨说“兼有华戎之号”,这里的华就是指中原汉人。 信的最后,刘琨这样说: “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一位戎狄能做帝王,最多只是建功立业成为名臣。之所以劝将军弃暗投明,为朝廷所用,也是因为如今天下大乱,朝廷需要将军这样的雄才大略之人。我早就听说将军无论攻城还是野战,每次都神机妙算,胜多败少。虽然将军不曾读过兵书,但每次打仗却总能和孙子、吴起这些兵法大家的思路相契合。俗话说生而就会的人为最佳,学而方会的人则次之。以将军的能力,只要有五千精骑在手,则必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的诚心和实意全在委托张儒转交给您的这封信里,希望将军三思。” 全文完。 信的开头,对石勒一番恭维之后,刘琨马上转向重点,直截了当地点出了石勒心中的那个死结。史书原话为:“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尔云合,忽复星散”(《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辛辛苦苦南征北战多年,最后啥都没有。用通俗的话说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原地杵”。 这也从侧面说明,缠绕石勒多年的这个心结不但让石勒自己痛苦不已,就连旁人,一直待在晋阳的刘琨都能看得明明白白。那么,其他人,刘聪、王浚等等自然也都能看出来。 刘琨把原因归结于石勒没有跟对人,这当然是明面上冠冕堂皇的话,是以朝廷为正义一方的角度来说的,但其实刘琨也知道,真正的原因恰恰是石勒谁都没有选择,而是选择单干。如果石勒死心塌地跟随刘聪,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根据地问题了。 信的最后,不管刘琨是否有虚夸的成份,但也能反应出石勒是个打仗的天才,能无师自通,能在战争中学会战争,从出道时经常吃败仗,到后来几乎战无不胜。 说完信本身之后,再说信之外的事,也就是刘琨选择劝降石勒的时机。 如果此时石勒如日中天,志得意满,刘琨还会劝降吗?当然不会。石勒南下之前或者南下途中,刘琨怎么不劝降呢?偏要选在葛陂?为了增加成功率,刘琨必然会选在石勒最落魄、最人生低谷的时候。 所以,驻扎葛陂之时,一定是石勒第二次南下再度遭遇重大挫折,又一次处在事业的十字路口,情绪最为低落,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所以,饮马长江后再次掉头北上,一定是石勒无奈之下的被迫之举,绝非计划中的到此一游。只是因为史料的缺失,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这一次石勒在江边究竟遭遇了什么。 对于刘琨的劝降,石勒当然不会为之所动,哪怕身处困境。 石勒让使者张儒带话给刘琨:“事功殊途,非腐儒所闻。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难为效”(《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建功立业有很多完全不同的途径,这不是那些酸腐的儒士们所能想象的。君应当为朝廷尽忠,而我作为夷狄,原谅我不能为你们效力。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这些儒士往往都认为只有读书受举荐这一条建功立业的途径,但实际上有很多途径,比如造反。我是胡人,很难融入到你们之中,也不可能被你们接受。所以,你继续走你的阳关道,我只能过我的独木桥了。 石勒很感激刘琨能将母亲送到身边,不但厚待使者张儒,走之前还精心挑选了一些名马和珍宝让张儒带给刘琨,作为答谢。 说到这里,石勒到了葛陂之后的第一件要说的事,也就是刘琨劝降的事就说完了,那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2、屯兵葛陂石勒欲夺江淮 临危献计张宾谋据河北 因为心结未解,石勒一定是痛苦的,但石勒又没有选择的余地,南下和北上只能二选一。既然第二次南下再度失败,那就只能北上。所以,就在众人都认为石勒会很快重返中原的时候,石勒又一次让人出乎意料。 到了葛陂之后,石勒并没有将葛陂作为北上途中的临时落脚点,而是决定在葛陂长期驻扎下来。 石勒命人在葛陂“缮室宇,课农造舟”(《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竟然盖起房子,修建兵营,还招揽百姓耕地种田,甚至还建造船只。 这是什么操作?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第一次南下失败时,石勒由江夏北上,途中未做任何停留,一口气杀回中原,然后在中原横冲直撞,还抓住战机屠杀了司马越的送葬队伍十余万人。可这一次石勒北上途中却选择驻留葛陂?什么意思?难道石勒要把葛陂作为根据地? 如果是这样,盖房子种田还好理解,可为何还要造船呢?而且葛陂这个地方,南不南北不北的四战之地,也根本不适合做根据地。 那我们就先来搞清楚为何石勒会选择屯兵葛陂。 对照地图我们可以看到,葛陂,也就是今天河南省驻马店市新蔡县西北位置,处于淮河支流洪河的两大支流小洪河和汝河(即汝水)之间,葛陂往南不足百里便是中国地理南北分界线,淮河。也就是说,葛陂正好位于中国南北方的交界处。 另外,最关键的是,葛陂往东三百里便是扬州治所,寿春城,水路旱路均可直达。 没错,石勒造船的目的就是为了日后走水路,经汝河、淮河,直抵寿春,先拿下江淮地区,再南攻建邺,最终在扬州建立根据地。“勒于葛陂缮室宇,课农造舟,将寇建邺”(《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石勒的所有这些准备都是为了在恢复实力之后“将寇建邺”。 这下搞清楚了,原来石勒对江南终究还是念念不忘,还想再来第三次南下。 也许有人看到的是石勒的雄心壮志,但我看到的却只有石勒的痛苦和无奈。不到万不得已,作为地道北方人的石勒怎么可能会选择江南做根据地,怎么可能会想着自己去打造水军,更不可能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失败后仍对江南心存幻想! 可石勒有什么办法呢?王浚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北边,刘聪的汉国实力更是越来越强,哪个也不好对付。如果这次还像上次一样径直返回中原,那岂不是又回到原地?损兵折将、耗费精力,转了一圈之后却什么都没解决,痛苦依旧。 所以,石勒在两次通过荆州方向南下失败后,决定在葛陂休整,待恢复实力后从扬州方向第三次南下。 这又反应出一个问题,同时也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石勒之所以在葛陂种地盖房子,而没有直接进攻寿春,拿下江淮地区,恰好说明石勒在这次“临江而还”之后实力大损,完全没有了来之前的长途奔袭、转战千里的热血劲头。如果此时石勒依旧实力强劲,完全可以直接偷袭寿春,根本不给司马睿后来增兵的机会。所以,这只能说明,石勒需要葛陂作为舔舐伤口的避风港,需要花时间来恢复实力。 如此一来,事实就很清楚了,加上之前分析的,刘琨刻意选择的劝降时机,这些都可以反证出,尽管史书对石勒第二次南下只有短短十几个字的简单记载,但对石勒来说却是复杂的、痛苦的经历。 带着全部家当长驱千里,意气风发、志在必得的石勒,在南下至长江的这段路上必定遭遇了重大挫折,损兵折将,最终迫使石勒第二次放弃南下,再度北上,选在葛陂做长期休整。 既然是休整,要慢慢恢复实力,而且又是盖房子,又是犁地耕田,还要造船,那时间肯定不会短,所以,石勒在葛陂前后待了半年之久。这对于一直东游西荡,四处打游击的石勒来说,还没有哪个地方能像葛陂这样让石勒住那么久。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道理是没错的,大家也都明白,但是,谁又能说清楚这里面“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些很痛的痛苦,究竟要痛到什么程度,痛到哪一天才算结束?才能功德圆满呢? 估计石勒一定同样也在问这个问题。 石勒一直很迷茫,老天爷究竟要对自己考验到什么程度才能满意?自己才能过关?不过,从后面的事实来看,在经历三次复出,数次北上失败,又经历两次南下失败之后,老天爷对石勒的考验依然没有结束,石勒还要继续痛苦。 石勒在葛陂安安静静地休整了四个月之后,到了永嘉六年(公元312年)的二月,困难便接踵而至。 大雨连续下了三个月,而且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葛陂地区大面积内涝,石勒新建的那些房子和军营全都泡在水里。潮湿和积水成为石勒帐下这些北方士兵的梦魇,瘟疫在军中再次横行。 同时,虽然石勒一到葛陂就鼓励百姓开荒种地,但此时未到季节,新粮尚未收获,何况这场雨下的能有多少收成都不好说。原来随军携带的粮草早已吃光,树皮野菜成了家常便饭。 于是,在瘟疫和饥荒的双重作用下,石勒军队减员超过半数以上。“勒军中饥疫,死者太半”(《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 虽然没有具体的伤亡数据,但石勒初到葛陂时就已经处于惨败的状态,如今又减去一多半人员,所以,可以想见此时石勒会狼狈到什么程度。这从后面也能看出来,后来石勒最终还是选择了北上,在去往河北途中,在汲郡境内,几千人的敌兵都会让石勒大为紧张,专门找张宾商议对策,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 除了饥荒和瘟疫之外,因为这次石勒赖在葛陂不走,而葛陂离寿春又很近,于是很快就引起琅琊王司马睿的警惕。就在石勒到达葛陂不久,司马睿便任命自己的长史纪瞻为扬威将军,然后调集大军,由纪瞻率领增援寿春。纪瞻抵达寿春后,一面修缮城防,严阵以待,一面给石勒下达讨伐檄文,历数石勒罪责,扬言很快就要率军进攻葛陂。 这真是内忧外患,让石勒欲哭无泪,这种情况下,不知道石勒对于自己的第三次南下计划究竟还能有多少信心。 石勒也没主意了,无奈之下只得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右长史刁膺第一个站出来发言,建议石勒给司马睿写封亲笔信,就说愿意归顺,并甘愿做司马睿的马前卒,替司马睿去扫清中原和河北的敌寇,条件就是换取司马睿退兵,等司马睿退兵之后再做打算。这是投降派。 石勒没说话,只是神情严肃地长啸了一声。“勒愀然长啸”(《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 中坚将军夔安第二个站出来发言,建议石勒放弃葛陂,另选一处地势高的地方安营扎寨,先解决内涝问题,至于其它的,到时再说。这是逃跑派。 这次石勒倒是说话了,不过很不高兴:“将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 接着,孔苌、支雄两人联合了三十多位将领,集体向石勒献策。夔安和支雄两人都是石勒最早出山时的十八骑之一。 孔苌和支雄说:“纪瞻的兵马刚到寿春不久,立足未稳,我等只要每人率领三百步兵,分乘三十多艘船只,顺淮水而下,乘夜偷袭寿春,杀了纪瞻,再抢了他们的粮草。然后以寿春为跳板,今年就把江南给平了,生擒这帮司马家的子孙们”。这无疑是主战派。 作为石勒军中资格最老的一批将领,攻打重兵防守的寿春竟然只要求每人带三百人,还是步兵,这不正好也反衬出此时石勒已经山穷水尽。 孔苌等人说完之后,石勒这才放松神态,哈哈一笑说:“这才是作为我石勒帐下的勇将该说的话”,说完当场奖励孔苌、支雄等三十多位将领每人一副新的铠甲和一匹良马。 不过,鼓励归鼓励,但石勒显然对这些计策都不满意。见不再有人说话,石勒便转头望了望身边的张宾,问:“不知君有何良策?”。 张宾早就憋了一肚子话,见石勒问到自己,毫不客气,上来就把石勒数落了一通:“将军这些年对晋朝犯下的罪行,就算把将军的头发都薅光了一根根地数,也抵不过将军之罪。这种情况下,将军又怎么可能再去对司马睿称臣呢?那不是找死吗?去年杀了王弥、苟晞之后,我就不同意将军南下,可将军就是不听。后来我又坚决反对将军驻扎在葛陂,可将军还是不听。现在好了,方圆数百里连降三月大雨,这岂不是上天在逼将军离开此地吗?将军可以不听我的话,但总该听上天的话吧!”“擢将军之发不足以数将军之罪,奈何复还相臣奉乎!”(《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 一番痛快淋漓地数落之后,张宾话锋一转:“邺城,西接汉国,有三台之固,四塞山河之险,又具有南北咽喉之势,将军应立即北上,先攻占邺城。占据邺城之后,再以邺城为据点继而平定河北,一旦拿下整个河北,这天下就无人能与将军匹敌了。至于寿春和司马睿,将军根本无须担心。司马睿之所以集结大军于寿春,并不是为了进攻将军,而是为了防止将军进攻寿春。如果知道将军要撤军北上,他们只会为能保住寿春而高兴,必不会舍命追击。将军如果不放心,可以让辎重部队先行出发,同时派大军佯攻寿春,等辎重安全北上之后,再回撤大军,追上辎重部队。如此一来,将军还担心不能安全撤退吗?” 听张宾说完后,石勒先是沉思片刻,然后撩起衣襟站起身来,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感慨道:“张宾的计策才是最好的!”。 说完,石勒又转头对右长史刁膺说:“君作为我的辅臣和谋士,应该设法让我成就功业,怎么能劝我投降呢?按理我该杀了你,但看你一向怯懦,今天就饶你不死”。说完当场撤了刁膺右长史的职务,贬为普通将军,改由张宾接任右长史。 从此,石勒不再叫张宾的名字,而是尊称张宾为“右侯”。 石勒在葛陂召开的这次会议是石勒人生和事业的转折点。 这次会议之后,经历了数次失败的石勒终于彻彻底底的打消了南下念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北方。此后,石勒彻底结束了此前居无定所、四处游击的无序状态,按照张宾的建议在河北建立了根据地。 这次会议也奠定了张宾作为谋士在石勒阵营里无人可替的至高无上地位,成就了一段刘备与诸葛亮、曹操与郭嘉一样的君臣佳话。 正是由于此后对张宾的言听计从,石勒彻底结束了此前充满坎坷的人生囧途,从此走上辉煌的阳关大道,灭前赵(即汉国)之后称霸整个北方,完成了从奴隶到皇帝的身份转换,成就人生大业。 这次会议之后,石勒根据张宾的建议,先安排辎重和主力先行北上,随后命石虎率两千骑兵前往寿春,防止纪瞻率军追击。 石虎到了寿春后,碰巧赶上从江南过来的运输船抵达城外,船上装满了粮草和布帛。这让一直身处困境的石虎和将士们分外眼红,于是忘记了原本的任务,开始不顾一切蹬上船只,抢钱抢粮。 这一切自然都被寿春城内的纪瞻看在眼里,纪瞻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于是大军出动。 不出所料,加入石勒阵营后的第一次出战,石虎就遭遇惨败,带来的两千将士里,仅落水淹死的就达五百余人。石虎懊悔不迭,集合残兵之后边打边退,纪瞻则紧追不舍,一直追出上百里。 消息很快传到石勒军中,将士们误以为司马睿的大军要打过来了,各个惶恐不安。石勒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敢大意,立即下令停止北上,就地做好防御,严阵以待。 好在纪瞻追出百里之后,反而开始担心遇到石勒的伏兵,便没敢继续再追下去,带着兵马又撤回寿春去了。石勒转危为安。 确定安全之后,石勒下令继续北上,目标,邺城!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永嘉六年(公元312年)的六月,距离石勒由己吾城南下已经整整过去了八个月。这八个月时间里,北方局势堪称风云变幻,令人目不暇接。单单就说刘曜,这短短的几个月里,竟然能先攻下长安,尔后竟又被迫撤出长安。于此同时,并州刘琨和幽州王浚彻底反目成仇,刘琨在晋阳岌岌可危。 所以,虽然石勒后面的故事非常精彩,但还是得留着以后再说。接下来,咱就看看在石勒这次南下又北上的几个月里,在洛阳沦陷之后,北方局势究竟如何风云变换,这些故事同样精彩。 3、逼降司马模刘曜占据长安,起兵安定贾疋收复关中 洛阳失守之后,西晋在中原就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据点。而在整个北方,除了凉州、幽州以及并州的晋阳这些名义上属于西晋的割据势力之外,西晋真正能掌控的最后一块完整地盘,就只有征西大将军、南阳王司马模镇守的关中了。 唇亡齿寒,失去中原屏障的关中成了北方风雨飘零的一叶扁舟,也是刘聪眼里志在必得的一块肥肉,形势自然异常严峻。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七月,也就是洛阳刚刚失守不久,为防止汉军从平阳进攻关中,南阳王司马模派牙门将赵染镇守蒲坂(今山西运城永济市),以扼守平阳至长安的必经之地。却不料赵染刚到蒲坂就改旗易帜,投降了汉国,被刘聪任命为平西将军。原因竟是赵染一直想做冯翊太守,屡次申请却都被司马模断然拒绝,因而怀恨在心。 随后,八月,刘聪即命赵染和安西将军刘雅率两万骑兵作为前锋,河内王刘粲和始安王刘曜率主力随后,大举进攻关中。 赵染和刘雅两人从蒲坂南下,首先进攻潼关。西晋潼关守将吕毅战死,潼关失陷。 司马模再派大将淳于定前去抵抗,结果很快也被赵染击败。之后,赵染长驱西进,直抵下邽(邽音guī,今陕西渭南市临渭区境内)。 下邽距长安不过百里,骑兵可转瞬即到。 形势危急,长安城内人心惶惶,钱粮耗尽,府库空虚,军民全无斗志,四散逃亡,仅南下汉中避难的就达四千户。军师祭酒韦辅见守城无望,于是便劝司马模:“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不如早点投降还能免死”。 司马模本就无能,连续战败之后手里已无兵可用,只好听从韦辅意见,大开城门向赵染举手投降。 于是,在洛阳陷落仅仅两个月后,长安也落入刘聪之手,纳入汉国版图。 因为司马模身份特殊,为征西大将军,负责整个西北地区,所以司马模的投降,也就意味着整个西北都归顺了汉国,西北各州、郡、县都要追随司马模跟着投降。当然了,张轨的凉州司马模是管不了的,另外,如果有地方官员意志坚定,坚决抵抗,刘聪就还得继续派兵征讨。 这世界是不是变化太快?说风云变幻一点都不夸张吧,短短两个月时间,汉国就拿下了中原和关中,晋朝在北方的势力几乎荡然无存,坍塌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长安城内,赵染望着眼前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南阳王司马模,这位曾经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征西大将军,不禁得意起来。于是,赵染不再顾及礼节,站起身,撸起袖子,用手指着司马模大骂,把这些年司马模的种种罪状全都数落了一遍。骂过瘾之后,气也消了,赵染便命人将司马模及一班降将全都押送到后军,交给主帅刘粲处理。 结果,刘粲对司马模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都没向刘聪打报告,直接就命人在帐外把司马模连同其子司马黎一起砍了。 其余随司马模一起投降的卫将军梁芬、长史鲁繇、散骑常侍杜骜、辛谧等人,还有一位我们熟悉的老熟人,西凉猛将北宫纯,后来都被刘粲带回了都城平阳。 北宫纯上一次露面还是在刘聪二次南下攻打洛阳的时候,当时北宫纯带着一千多西凉骑兵夜袭汉军大营,还斩杀了汉国征虏将军呼延颢,最终迫使刘聪败逃回平阳。之后,北宫纯销声匿迹,一直未出现在史书中。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作为司马模的属官出现在长安,成为长安降将中的一员。猜测可能是北宫纯在洛阳沦陷前及时逃出,尔后来到长安,结果没想到司马模一战而降,根本来不及逃跑,最终还是沦为阶下囚。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尽管北宫纯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但是在汉强晋弱的大趋势下,终究无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腐朽糟透的西晋朝廷,也无法单靠几个贤臣猛将来起死回生,北宫纯的遭遇令人不胜唏嘘! 不过,尽管身上背有斩杀外戚呼延颢的血债,但刘聪并没有杀北宫纯。此后北宫纯一直在平阳为官,默默无闻,不见于史册。史书再提北宫纯,已是多年后的公元318年,当时汉国发生内乱,官至尚书的北宫纯集结大批汉人在东宫自保,最终兵败被杀。此为后话。 刘粲回到平阳之后,刘聪方才得知司马模已被刘粲所杀。刘聪大为生气,怒叱刘粲,刘粲却辩解道:“臣之所以杀司马模,不是怪罪他投降太晚,而是因为司马模作为晋朝宗室,却不能为晋朝死节,这种没有骨气的人最为天下所厌恶,收留这样的人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所以臣才敢擅自做主,将其诛杀”。 刘聪语气稍有缓和:“话虽如此,但是杀降不祥,我是担心以后没人敢投降了。” 随后,刘聪任命始安王刘曜为车骑大将军、雍州牧,改爵位为中山王,率军驻扎长安,镇守关中。 关中就这么成了汉国的领土? 可是,如果我们读通史或简史,在读到晋怀帝司马炽被俘后的晋朝历史时,或者在介绍司马邺的时候,往往都会这么说:“洛阳失陷之后,秦王司马邺逃往长安,于公元313年被拥立为帝,这就是西晋最后一个皇帝,晋愍(音mǐn)帝。” 如果单看这种介绍,人们往往误以为长安一直都在晋朝手里,没有失守,殊不知洛阳沦陷仅两个月后,司马模就已经献出了长安。可是,后来司马邺又确确实实是在长安称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又把长安从汉国手里抢回来了。 这有点太神奇了吧,是谁这么牛?能在西晋已经衰败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在汉国正如日中天之时,竟然还能虎口夺食,还能把刘曜赶出关中? 还真就有这么个牛人,此人名叫贾疋(音yǎ)。 贾疋,字彦度,凉州武威郡人,世家出身,曾祖就是三国时期曹操帐下著名谋士贾诩。 贾疋其实在前面曾经露过面。 当初东海王司马越联合四方兵马讨伐河间王司马顒,在拿下关中撤军返回洛阳后,原本逃到秦岭避难的司马顒在部下马瞻、梁迈等人拥立下又反扑成功,重新占据了长安。那时,因王浚、司马腾等盟军已各自返回,捉襟见肘的司马越无兵可派,只能眼睁睁看着关中得而复失。 就在这时,身为安定太守的贾疋联合弘农太守裴廙、秦国内史贾龛等人组织义军攻打长安,先后斩杀了马瞻、梁迈等人,使长安成为一座孤城。虽然因为兵力不足,贾疋等人始终未能攻下长安,但是却让复出后的司马顒强势不再,只能龟缩城内自保,最终无奈之下接受了司马越的招安。 贾疋“少有志略,器望甚伟,见之者莫不悦附”(《晋书.列传第三十.贾疋传》)。 贾疋年轻时就很有志向,善于谋略,才能和名望都远超同龄人,而且人缘很好,很多人都喜欢跟着他。成年后贾疋一直在西北为官,从基层做起,后来官至安定太守。安定郡治所是安定城,位于今甘肃省平凉市泾川县境内。 南阳王司马模主政关中期间,因为能力实在太差,关中被治理得一塌糊涂,各级府库年年空虚见底,从来没有存粮。遇到荒年和战乱,百姓举步维艰,民不聊生,要么远走他乡被迫成为流民,留下来的百姓只能人相食,勉强度日。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在刘渊刘聪父子埋头对付中原,在内地战乱四起的这些年里,守着关中这块风水宝地的司马模却毫无建树,不但未能将关中打造成西晋最后的屏障,反倒把关中败坏的千疮百孔,最后一推就倒。 司马模的无能让下属各州郡大为不满,常常上书抱怨,希望朝廷能换个人来治理关中。虽然司马模是东海王司马越的亲弟弟,但架不住抱怨的人太多,而且司马越自己也担心司马模守不住关中,于是曾下诏调司马模回京担任司空,改换中书监傅祗前往关中,担任征西大将军。 司空虽然贵为三公,但不过是个虚职,哪有在地方做一把手来的快活,于是司马模在大将淳于定的建议下以各种理由推辞搪塞,逼得司马越也只好作罢。 司马模不但拒绝离开关中,为了加强自己的统治,后来还上表朝廷,举荐自己的嫡长子司马保为平西中郎将、东羌校尉,驻军上邽城(今甘肃天水市清水县境内)。司马模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司马保,另一个就是和司马模一起被刘粲杀掉的司马黎。 上邽隶属秦州,秦州刺史裴苞一直就对司马模不满,于是派兵拦住司马保,坚决不让司马保到自己辖区赴任。司马模一气之下就派部下陈安率军攻打裴苞,裴苞打不过陈安,就逃到了安定。安定是贾疋的地盘,贾疋听说后不但没把裴苞抓住交给司马模,还带着郡里的官员百姓夹道欢迎裴苞。 瞧瞧这司马模治下的西北,是不是够乱的! 贾疋的顶头上司,雍州刺史丁绰因为平时喜欢贪污受贿,残暴好杀,各郡县怨声载道,贾疋也曾规劝多次。所于是,暗自忌恨在心的丁绰便经常在司马模面前诋毁贾疋,说贾疋不服管束,颇有野心。早就对贾疋不满的司马模这次见贾疋竟还敢收留裴苞,便索性决定连贾疋一块除掉,于是又增派大将谢班率军和陈安一起攻打安定。 小小的安定郡能有多少兵力,贾疋又岂是司马模的对手,于是贾疋战败,带着残兵逃到了卢水,投奔了活跃在当地的卢水胡。 卢水是不是当时的某条河,具体位置在哪,现在都已经搞不清楚了,但位置就在安定郡境内。早年贾南风当政期间,氐人齐万年在西北起义时,曾联合过“卢水胡”,说的就是这个卢水。 卢水胡是当时活跃在西北地区的多民族混杂的胡人群体,包含匈奴、月氏、羯人、氐人等等,成分复杂。卢水胡又分有多个分支,有活跃在青海西宁一带的湟中卢水胡,有活跃在甘肃张掖的临松卢水胡,还有活跃在雍州安定的安定卢水胡。 贾疋投奔的就是安定卢水胡,现任首领叫彭荡仲。 贾疋任安定太守多年,口碑一直很好,深受百姓爱戴。在卢水期间,贾疋也受到了当地胡人的热烈欢迎,很快就打成一片,和彭荡仲以及当地氐人首领窦首等人还结拜成了兄弟。 然后,这些胡人朋友们就慷慨解囊,出钱出枪,支持贾疋打回老家去。 就这样,贾疋带着胡人军队又打了回来,连战连胜,雍州刺史丁绰兵败后逃往武都(今甘肃陇南市武都区境内)避难,谢班兵败被杀。贾疋重新夺回了安定,继续当起了太守。司马模不敢也无力再去招惹贾疋,只是改调了麹特为新任雍州刺史。 再然后,就是司马模投降,长安陷落,接着司马模被杀,刘曜坐镇关中。 司马模下令投降之后,西北各地官员大多都跟着改旗易帜,势孤力单的贾疋无力改变大势,左右为难,最后只能先按刘曜的规定,选了一个儿子,连同安定境内一些氐人、羌人首领的儿子一起送往汉国做人质。 这些人质刚走出不远,在阴密(今甘肃平凉市灵台县西)境内就偶遇了冯翊太守索綝。 索綝出身凉州大族敦煌索氏,敦煌郡龙勒县人,今甘肃敦煌市西南。索綝的父亲就是西晋著名书法家,人称敦煌五龙之一的索靖,索靖也是最早预测出西晋必将陷入混乱的人。 早在公元299年,索靖得知贾南风诛杀了太子司马遹之后,就断定天下必然大乱。当时刚从皇宫出来的索靖,一眼瞥见了矗立在铜驼街最北端,皇宫南门两侧的那两尊高大的铜驼,然后就指着铜驼说:“你们两个早晚会被淹没在荆棘之中”。 索綝曾做过司马模的从事中郎,但是却不愿跟随司马模一起投降,于是便和同样不肯投降的安夷护军麹允、频阳令梁肃等人一起提前逃出长安,前往安定投奔贾疋,结果在阴密遇到了贾疋派去汉国的人质。 索綝二话不说,当即领着几个人质又返回了安定城,说服贾疋一起合力复兴晋室。贾疋同意之后,众人便共推贾疋为平西将军,然后招募各地胡汉百姓组成义军,最后募集了五万多人。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十一月,也就是石勒第二次南下失败后刚刚驻扎到葛陂之时,身为平西将军的贾疋便带着新招募的五万多兵马浩浩荡荡地杀奔长安。 贾疋举兵后,新任雍州刺史麹特、新平太守竺恢、扶风太守梁综(梁肃的弟弟)等拒绝投降的地方官员也纷纷响应,最后也聚集了数万兵马,和贾疋一起攻打刘曜。 就这样,在索綝、贾疋等人的带领下,关中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反汉运动。刘聪得知后,急派河内王刘粲率刘雅、赵染等人火速赶往关中,协助刘曜镇压各地起义。 刘粲由平阳迅速南下,很快便抵达新丰(今陕西西安市临潼区境内,渭河南岸)驻扎,随后命刘雅和赵染二人率军攻打新平郡(今陕西咸阳市彬州境内)。新平太守竺恢率领城内军民闭城坚守,顽强抵抗。贾疋闻讯后,命索綝率军驰援新平。索綝到了之后和竺恢一起,前后历经大小一百余场战斗,最终杀的刘雅和赵染二人大败而逃。 接着索綝、竺恢二人又会同雍州刺史麹特、扶风太守梁综一起进攻新丰,大败刘粲,最终迫使刘粲带着残兵逃回平阳。 就在索綝、竺恢对付刘粲的时候,贾疋正率领主力专心对付刘曜,在黄丘(今陕西咸阳市泾阳县西北)与刘曜大战数场,屡战屡胜,期间刘曜还中箭受伤,最终被迫撤回了长安城。在回城之前,刘曜还顺道从池阳等地抢掠了数万百姓带回长安。 最后,各自胜利的贾疋、索綝等人合兵一处,剑指长安,将刘曜包围在长安城内。 不过,仗打到这个程度,双方各自还剩多少兵马,史书都没有交待,咱也不清楚,但贾疋等人并没有到摧枯拉朽,能一举拿下长安的程度。之后,虽然双方又先后在城外大战数次,但胜负参半,贾疋等人始终无法攻入长安,城内的刘曜也始终无法杀退义军。 就这样,双方一直僵持了数月,直到永嘉六年(公元312年)的四月,也就是石勒决定离开葛陂的时候,刘曜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带着掳掠来的八万多百姓撤出长安,最后也逃回了平阳。“乃驱掠士女八万余口退还平阳”(《晋书.载记第二.刘聪传》)。刘曜也因关中得而复失被刘聪撤去了车骑大将军的职务,贬为龙骧将军。 可是,刘曜明明已经被包围了几个月,为何最后还能带着八万多百姓安全撤出长安?这么臃肿的队伍,贾疋等人为何没有追杀?这确实让人迷惑不解。就像在刘曜被包围的几个月里,刘聪为何没有再派兵增援一样。刘聪又为何任由刘曜自生自灭?刘聪就这么不待见关中吗?因为史书并没有提及这些,咱们后人不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不好瞎推测。 俗话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但是自洛阳沦陷晋怀帝被俘后,北方局势在短时间内变化太大,一时间花开的太多,根本表不过来。除了已经说的石勒南下又北上,刘聪拿下关中又得而复失之外,还有晋阳的刘琨和幽州的王浚。另外,就在贾疋等人兵围长安的时候,秦王司马邺在一班大臣的簇拥下也来到了关中,这司马邺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至于贾疋收复长安之后,从葛陂北上的石勒差不多也重新回到了北方,这就意味着北方进入到了最后洗牌的阶段,那时候花开的就更多了。
0 阅读: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