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香泉湾:历史车轮下,旧名新景的交替与传承

余慈姚江 2024-11-26 14:56:58

在四明山腹地的鹿亭乡境内,隐匿着一处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所在——香泉湾。它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这片土地上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仅仅是“香泉湾”这三个字,一经入耳,便仿佛在眼前徐徐展开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山峦起伏,翠绿连绵,清泉潺潺流淌于山间石缝,溅起晶莹的水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鸟儿在枝头欢歌笑语,婉转的啼鸣交织成一曲动人的乐章;繁花似锦,芬芳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沉醉不知归路。起初,我曾误以为这个充满诗意的名字是源自苏轼《西江月》词中“别梦已随流水,泪巾犹裛香泉”的优美意境,然而,在知情人的耐心点拨下才恍然大悟,原来它是脱胎于唐朝陆龟蒙《鹿亭》诗里“草细眠应久,泉香饮自多”的精妙描绘。将描绘鹿亭的千古诗句巧妙地运用于鹿亭度假山庄的名号之上,可谓是恰如其分,宛如就地取材的艺术佳作,完美地将地域文化与诗意韵味融合为一体。

如今,“香泉湾”的大名已经广为流传,知晓它的人也越来越多。然而,它曾经的旧称却如同被岁月尘封的往事,除了当地的居民,恐怕鲜有人能够知晓。它的前身叫做“深坑岙”,这名字看似质朴无华,却蕴含着深刻的地域特色。所谓“深坑”,一方面是此地那条壑底涧溪的通俗叫法,另一方面也是上游一个村庄的名称。而“岙”字,则形象地描绘出下游那道幽深的山谷坳地。二者相互组合,便形成了这个在当地约定俗成的“深坑岙”之名。在过去,“深坑岙”在周边十里八乡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这其中的缘由,便是因为它是姚南山区唯一驻扎部队的地方,那一抹充满神秘色彩的军绿,为这片山水增添了别样的韵味。

深坑岙的军营,在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心中,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记得我们村有一位外嫁的妇女,早年曾在深坑岙军营的食堂里做过帮工。她的两个儿子每次来外婆家时,总会眉飞色舞地向我们讲述军营里的种种见闻。他们那副神气的腔调,就如同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从城里回到乡下时一般,满是炫耀与自豪。原本在农村里习以为常的喂鸡养猪之事,经他们兄弟俩绘声绘色地吹嘘,竟仿佛成了令人瞩目的新闻头条。我们这才惊异地知晓,原来部队里也有着这样平凡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他们说母亲喂鸡的时候,只需手持一个搪瓷面盆,用锅铲柄在盆边嘡嘡地敲上几声,那些鸡鸭便会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听到集结号一般,迅速地聚集过来。不仅如此,我们还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在深坑岙那陡峭的石壁之下,开凿有巨大的岩洞。据说,岩洞里潜伏着飞机,一旦有危机情况出现,飞机便能即刻冲出洞口,翱翔于蓝天之上。于是,在我们小时候,心中最强烈的愿望便是能够前往深坑岙的岩洞一探究竟,看看里面究竟停放的是威风凛凛的战斗机,还是灵活便捷的直升机。大人们对于岩洞里是否真的有飞机一事,始终半信半疑,毕竟谁也未曾亲眼目睹过。但我们这些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却对此深信不疑。每当看到天空中有飞机掠过,便会笃定地认为,这飞机必然是来自或者将要飞向深坑岙。在那个年代,战争电影充斥着我们的视野,村里的老人们也总喜欢危言耸听地念叨着“快要打仗了”,这使得我们幼小的心灵时常充满了惴惴不安。然而,只要一想到深坑岙有解放军叔叔们驻守着,还有那神秘的飞机在暗中监视着,心中便会涌起一股莫名的踏实感,仿佛有了坚强的后盾,不再惧怕任何风雨。

在晓云中学读书的那段时光里,有几次我和同学们相约,骑着自行车翻越“狗头颈”,前往深坑岙采摘那漫山遍野盛开的映山红。一路上,我们欢声笑语,心中满是对那片神秘土地的憧憬。当到达深坑岙后,我特意爬上那陡峭的山坡,紧紧地抱着毛竹,瞪大了眼睛四处搜寻飞机的踪迹。在山脚下,确实有几孔巨大的岩洞出现在眼前,然而,岩洞的大门却紧紧地锁着,仿佛在守护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透过铁门的缝隙努力张望,却什么也看不清楚。仔细观察岩洞口的大小,心中不禁产生了疑惑,似乎这洞口的空间难以容纳整架飞机的庞大体积,除非将飞机拆卸后搬入洞中。而且,洞外并没有可供飞机起飞降落的跑道,由此我断定,岩洞里不可能有飞机存在。不过,铁门上那醒目的“严禁烟火”四个红色大字,却让我坚信,这个岩洞应该是用来储藏枪支弹药的仓库。带着满心的好奇,我回到家中询问父亲,岩洞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可是,父亲却对此守口如瓶,无论我如何软磨硬泡,他始终不肯透露半个字,这使得岩洞的秘密在我心中愈发神秘莫测。

我的父亲与深坑岙之间,有着一段深厚的渊源。早年挂在家里墙壁镜框内的那些奖状,便是这段历史的无声见证。父亲年轻时,曾在深坑岙军营的工地里辛勤劳动。他凭借着自己的勤劳努力和认真负责的态度,在工地上表现得极为优异,因而屡获嘉奖。这些在当时被视为无比珍贵的“荣誉状”,父亲一直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珍藏着。然而,岁月无情,由于保管不善,有的奖状被虫蛀得千疮百孔,有的则因受潮而霉烂,还有的已经碎腐残缺,甚至有一些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被我毁得尸骨无存。如今,幸免于难的只剩下一张“国防建设施工中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二等奖”奖状,以及一本比香烟盒略小的《毛主席语录》。在《毛主席语录》的扉页上,用工整漂亮的小行书毛笔写着“奖给五好职工赵祖铨”,落款番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三 OO 部队,日期为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每当父亲看到这些仅存的纪念物时,眼中总会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既有对往昔岁月的怀念,又有对那段光荣经历的自豪。

在深坑岙军营劳动的那段日子,无疑是父亲一生之中最引以为豪的经历。在那个激情燃烧的火红年代里,正处于青春期的父亲,有幸结识了部队里的一位领导——卞部长。卞部长来自大城市,他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而且擅长拉二胡,那悠扬的二胡声仿佛能诉说世间的万千故事。不知是何种缘故,卞部长对忠厚勤快、识文断字的父亲格外赏识,在生活上对他多有照顾。据说,卞部长曾经担任过重要的官职,然而却在路线上遭遇了挫折,被贬谪到这个偏远的山沟沟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灯火阑珊的营房里便会时常回荡起二胡那如泣如诉、如丝如缕的呜咽声,那声音袅袅不绝,在岑寂的山岙中久久回响,仿佛是卞部长在诉说着自己内心的忧愁与感慨。在卞部长调走之前,他将一支钢笔送给了父亲。在之后的日子里,父亲担任小队保管员时,上衣口袋里总是形影不离地插着那支钢笔。每当他用那支钢笔记录账目或者书写文字时,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神气,那支钢笔仿佛也承载着父亲那段难忘的回忆和卞部长的知遇之恩。

在我幼年的时候,父亲常常会问我一个问题:“下”字上面加一点念什么字?还没等我来得及回答,他便会接着说:念 bian,是个姓氏——以前深坑岙有个卞部长……那时的我,年幼懵懂,并不曾留心卞部长的具体事迹,每次听完父亲的讲述,便很快将其抛诸脑后。然而,父亲谈起卞部长时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变化,却深深地定格在了我的记忆深处。那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感念,是对这位来自大城市的“大官”给予他这个山区青年农民眷顾与知遇之恩的由衷感激。或许正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我对深坑岙也始终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怀,仿佛那里有着一种无形的魔力,吸引着我去探寻它的过去与现在。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二十多年前,深坑岙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它成为了通向我们村庄另一条公路的重要节点。每次坐车经过那曾经熟悉的军营,心中总会涌起几份亲切感。望着窗外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景色,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年轻的父亲与卞部长之间的交往。有时候,在那静谧的氛围中,我似乎还能隐隐约约、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地听到那悠扬的二胡声。我常常在想,这究竟是因为见景生情而产生的幻听,还是那徐徐的山风穿过竹林时所发出的奇妙鸣奏呢?这声音仿佛是来自过去的呼唤,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在我的耳畔轻轻回响。

又过了几年,驻扎在深坑岙长达半个多世纪的部队奉命撤走了。这片曾经充满着军号声与操练声的土地,迎来了新的变革。原先那些老旧的营房经过精心修葺,焕然一新,被改造成了一座独具特色的休闲度假山庄。而它也有了一个充满诗意与芬芳的新名字——香泉湾。在最近的两年里,每当我路过香泉湾时,都会看到路边停满了旅游大巴和各式各样的轿车,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穿梭其中,热闹非凡。他们或是在陡峭的崖壁上勇敢地攀岩,或是在清澈的溪流中欢快地嬉水,或是静静地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并拍照留念,或是悠然地漫步在林荫溪畔,聆听着鸟儿的啼啭,感受着大自然的宁静与美好。还有的游人会去品尝当地特色的山肴野味,体验休闲养生的惬意生活,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所赐予的无尽乐趣。有几次,我特意下车,漫步其中。我看到了余秋雨先生那苍劲有力的题字,仿佛在诉说着香泉湾的独特魅力;聆听着清泉在石间流淌所发出的清脆声响,如同大自然演奏的美妙乐章;观赏着山麓边树杈上密密盛开的铁皮石斛,那淡雅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清香;眺望着翠竹葱茏的崖坡,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让人赏心悦目。我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一口那清新的空气,顿时感觉心旷神怡,逸兴遄飞。仿佛所有的烦恼与疲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心中只留下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赞美。

当香泉湾的名声如同涟漪一般,在岁月的长河中越传越响亮时,它原来的名字“深坑岙”也终于渐渐地被覆盖,被替代了。然而,这样的覆盖与替代,并非是简单的忘却,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是时代进步的鲜明象征。它见证了家乡人民在探索乡村振兴道路上的不懈努力,是迈向小康社会的幸福密码。如今的香泉湾,正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每一位远方的来客,它承载着过去的记忆,孕育着未来的希望,在山水之间书写着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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