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爱红楼-----流水清石(八十一)韩雪丽
宝玉对黛玉的深情是自知的,对袭人的依赖是自知的,所以宝玉每次落寞的时候,想的能相伴在身边同死同归的人是黛玉和袭人。而宝玉对晴雯的感情是不自知的,其实在心性上他与晴雯比袭人更近。可是就像看久了一件东西,就觉得那是自己的了一样,他重袭人甚至晴雯。
袭人是最早在宝玉身边伏侍的,她待宝玉自然是尽心细致的,因了这份谨慎从事,才得贾母派往怡红院了。她是贾母的丫环,自然身份比别的丫环要高些,而且月钱也是一两银子。袭人是苦过的孩子,所以进了怡红院,这里的生活让她感觉了满足和踏实,她严词拒绝了,母亲和兄长为她赎身的意愿,她愿意留在贾府,而留下来最好的出路就是宝二姨娘。所以袭人有心,很早就定下了奋斗的目标,这个目标是务实的,是有可能实现的。为了目标的实现,也的确付出了很多,树立了贤名,和府中各主子和几大丫环都有很好的交情。而宝玉挨打后,与王夫人的一番交谈,也取得了王夫人的欣赏与信任。她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王夫人给了她姨娘的待遇,她自然踏实了许多。即使如此,在怡红院里袭人一直是谨慎低调的,她重贤名,所以不与任何丫环发生冲突。而晴雯正好相反,美丽的晴雯,爽利刚烈。从后文中看,贾母当时安排晴雯,就有将来让晴雯作姨娘的打算,这份心意,晴雯自然也知道。就因为这份明白,她有了天长地久的心,把怡红院真的当作了自己的家。所以才会那般急切的撵坠儿,才会病补孔雀裘,晴雯的直爽与外人眼中的刻薄,都缘于她是把怡红院当成了她一生的所在。因为如此,她是真的在意宝玉和怡红院。
而宝玉其实是不真的懂晴雯的,晴雯的美丽是一目了然的,而晴雯的心如明月的情怀,他却不是看的明白。
宝玉见晴雯将雀裘补完, 已使的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着,彼此捶打了一会歇下. 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已大亮,且不出门,只叫快传大夫.一时王太医来了,诊了脉,疑惑说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虚微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 ? 不然就是劳了神思.外感却倒清了,这汗后失于调养,非同小可."一面说,一面出去开了药方进来. 宝玉看时,已将疏散驱邪诸药减去了,倒添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益神养血之剂.宝玉忙命人煎去,一面叹说:"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道:"好太爷!你干你的去罢,那里就得痨病了."宝玉无奈,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说身上不好就回来了.晴雯此症虽重,幸亏他素习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再素习饮食清淡, 饥饱无伤.这贾宅中的风俗秘法,无论上下,只一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 次则服药调养.故于前日一病时,净饿了两三日,又谨慎服药调治,如今劳碌了些,又加倍培养了几日,便渐渐的好了.近日园中姊妹皆各在房中吃饭,炊爨饮食亦便,宝玉自能变法要汤要羹调停.晴雯的体质其实是不错的,后文中王夫人说她病西施的样子,有些牵强。 袭人送母殡后, 业已回来,麝月便将平儿所说宋妈坠儿一事,并晴雯撵逐出去等话, 一一也曾回过宝玉.袭人也没别说,只说太性急了些(袭人省事,晴雯已经处理了,她自然不会生事,只是一句太性急了些,还是有些不悦。)只因李纨亦因时气感冒,邢夫人又正害火眼,迎春岫烟皆过去朝夕侍药(礼仪上此二人是邢夫人的亲人),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和李纹李绮家去住几日, 宝玉又见袭人常常思母含悲,晴雯犹未大愈:因此诗社之日,皆未有人作兴,便空了几社.
贾府过年自然排场热闹的,家宴时众人的坐位,便知贾母的心意。贾母于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 榻之上一头又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与众人说笑一回,又自取眼镜向戏台上照一回,又向薛姨妈李婶笑说:"恕我老了,骨头疼,放肆,容我歪着相陪罢."因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榻下并不摆席面,只有一张高几,却设着璎珞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精致小高桌,设着酒杯匙箸,将自己这一席设于榻旁,命宝琴,湘云,黛玉 , 宝玉四人坐着.每一馔一果来,先捧与贾母看了,喜则留在小桌上尝一尝,仍撤了放在他四人席上, 只算他四人是跟着贾母坐.故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 李纨,凤姐,贾蓉之妻.西边一路便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姊妹等.贾母身边的是宝琴湘云黛玉宝玉,这几位里双玉是她最疼爱的人,湘云是她娘家的孩子,宝琴是她最喜爱的。从这里面看,贾母对宝钗的态度,其实是淡淡的。
当下天未二鼓, 戏演的是<<八义>>中<<观灯>>八出.正在热闹之际,宝玉因下席往外走. 贾母因说:"你往那里去!外头爆竹利害,仔细天上掉下火纸来烧了."宝玉回说: "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于是宝玉出来,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随着. 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袭人素有贤名,第一个挑她的礼的是贾母,可知贾母不喜袭人)."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王夫人自然是维护袭人的)."贾母听了点头, 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晚上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 所以我叫他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真真是凤姐厉害,以宝玉为由,贾母自然无话)."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很是,比我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但只他妈几时没了,我怎么不知道."凤姐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贾母想了一想笑说:"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 "众人都笑说:"老太太那里记得这些事."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伏侍了我一场,又伏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他魔了这几年.他又不是咱们家的根生土长的奴才, 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他妈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发送, 也就忘了."凤姐儿道:"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贾母听说, 点头道: "这还罢了.正好鸳鸯的娘前儿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边,我也没叫他家去走走守孝, 如今叫他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两个吃去.琥珀笑说:"还等这会子呢,他早就去了."说着,大家又吃酒看戏. 贾母待鸳鸯又是另一个标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