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看《甄嬛传》,总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安陵容身上,她身上的执着,坚持,拧巴,焦虑,胆怯,勇敢,不甘……像极了生活里的很多人,茉莉遇到过的很多人,也很像曾经某些时刻的自己,有时候不禁在想,曾经一度讨厌她,是不是也是在和自己较劲。
逐渐地,越往后看,对她虽然谈不上爱,却实实在在恨不起来。
很多很多的时刻,安陵容明明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无论是着力配合皇后将自己的歌声塑造成纯元第二;还是在制香工艺上屡屡精进,既能救人又能迷人还能害人;亦或者是从零开始练习冰嬉,直到冰上起舞能和甄嬛的惊鸿舞比肩……这些无疑展现了安陵容身上不可多得的天赋,学习能力,还有持之以恒的毅力。可是,这些外化的技能从始至终并没有转化成内在的力量,它们没能在安陵容身上构筑起稳定的「内核」,她的心好像走到最后仍然是弱柳扶风般飘摇不定。安陵容的外化给别人看的总是很「敢」的,为了争宠,她敢于做一切尝试,不仅仅是她练就的本领,还有她后来拼死一孕。所以有时候人们误以为这样很「敢」的女生就是强大,但其实她的内里却始终在「怕」。她害怕,她又害怕别人知道,看穿她的害怕,所以不敢表露自己的害怕。她总是在警惕着自己行差踏错满盘皆输,总是在度量着100%一分不能少的信任。安陵容常常给人一种——自己明明要碎了,却在旁人近身时一秒把自己粘起来的感觉。在她被退货的时候这种感觉来过,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觉得世界崩塌前途无望,又在甄嬛和眉庄赶来安慰时,笑笑地撑着祝福姐姐们前途无量,自己苟着就好。眉庄假孕之后这种感觉来过,前一秒安陵容吓的不行,在自己宫里又是剪刺绣又是丢东西,也因为宫里人借眉庄的事磋磨她,委屈的不行,不满的情绪值借着宝娟的嘴像机关枪似的往外冒。但下一秒就是她在甄嬛宫里,两个人像没事发生样,岁月静好地给眉庄绣衣服,谈笑风生好像没事发生过一样。安陵容要是真不在意也没关系,偏偏她在意的不行,甚至临死前还揪着不放。如果这时候她和甄嬛讲自己受的委屈,遭受到的不公,那么甄嬛或许也会分享给她,自己也因着眉庄的事遭内务府黄规全的冷待,把快要凋谢了的石榴花摆在自己宫里,触自己霉头。那样的话,安陵容也许就会明白流朱口中“拜高踩低”的人性本能,自己并不是那唯一的“低”,比她得宠的甄嬛,比她家世好的甄嬛也会同样遭遇这样的对待。委屈的心稍减,共情的心略增,也不是没有可能。她也会明白对一个团队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们其实有在共同承受,而不是安陵容始终独自面对风口。既然上了这条船,一阵浪过来大家衣裳都湿了水,那就再加把劲儿一起划过岸。嫌隙的心稍减,奋斗的心略增,也不是没有可能。更进一步地讲,甄嬛还可以和安陵容分享自己的自洽三部曲。讲讲甄嬛自己是怎么走过从对皇上的求而不见,到让皇上主动前来的;是怎么从急于为眉庄辩驳到对皇上大讲情话,对眉庄的冤屈隐而不发的;是怎么把让人膈应的石榴花变成武器敲打黄规全,把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提醒自己不忘今日处境的。在甄嬛大师课的熏陶下,没准安陵容还真有机会从弱者思维培养出强者心态。毕竟安陵容的学习能力是不容小觑的。讲到这里,虽然甄嬛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不能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她,但总还渴望她能对安陵容再多一些真心真情,少些俯视的怜悯和利用。毕竟作为强者的甄嬛是知道安陵容多思多虑的,但她却只肯赏东西,不肯主动解心结。当然,我承认安陵容是应该要自己主动迈出这一步的,是应该自己主动坦诚那些她想极力藏起来的“不体面”。但我也明白,那些存在于她过往种种的隐痛,包括同是秀女,自己却可以被夏冬春居高临下的侮辱一番。同是小主,别人高高兴兴地送进去,欢欢喜喜地抬出来,自己却好事变坏事,成了整个皇宫的笑柄。包括母亲的嫡母身份却要被妾室骑在头上撒野,任劳任怨换来的是负心薄幸人财两亡。这些作为一枝独秀出手相助的甄嬛会懂吗?作为荡个秋千皇上就主动送上门未侍寝就晋封的甄嬛会懂吗?作为伉俪情深家庭和谐的嫡长女甄嬛会懂吗?安陵容害怕交付出去自己的“不堪”换来的甚至不是怜悯,而是嘲笑;不是爱的抱抱,而是变本加厉的看不起。我总觉得这时候的安陵容并没有什么坏心,她不过是怕被人看穿之后,在自己的伤口上再猛踹几脚,她的不敢赌,不敢讲不过是因为本来的筹码太少,输不起。当我看到安陵容乖巧地察言观色,看到槿汐暗示甄嬛有话说,就给甄嬛找理由让她离开,保持微笑旁若无人地绣衣服时,很希望她能叫住甄嬛问一句:“姐姐你是不是信不过我。”但我知道她绝对不会。她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不配」。穿过岁月回望,会越来越懂她,有时候很想抱抱她,更多时候很想给她一次机会,很想带她拥抱晴天,就像看当时的自己很希望能够破局而出,化茧成蝶。但终归,人单凭自己的力量真的能将自己打破重塑是异常艰难的,在成长的路上其实有很多很多的天时地利人和,那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平等共享的因缘际会。有时候我们必须承认物质的丰盈填补不了内心的一点「虚」。后来,我们所看到、听到太多是被成功过度渲染、包装、夸大的「努力」,被“神话”的成功人士反而不太愿意承认这一路走来,那些关于“刚好”“恰逢”和“有你在”的千丝万缕。或许这些都是后来再看《甄嬛传》时,无法全然恨起安陵容的缘由,即便知道内因才是根本作用,即便知道安陵容始终在被自己恫吓,终究要凭自己醒来。但是隐隐地却总在期待或许这中间有人愿意试图叫醒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