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进梁王府不久就被抄家了。
王妃自杀,梁王也难免一死。
我抱着他的尸体哭的眼眶通红,看向高坐上身着黄袍的男人,睚眦欲裂。
皇上想要我嫁给他。
可我只想杀了他。
1
一日,梁王来府邸求娶我。
听闻他已有妻室,跟王妃恩爱两不疑。
我霎时白了脸,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梁王已有爱妻,绾绾不愿。”
可婚姻之事,不是我可以违抗的。
大婚那日,迎亲队伍从长街而过,我掀了盖头,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群,欢欢喜喜的喊着新嫁娘。
我坐在轿子上心中无半点欣喜,只觉得讽刺,麻木。
媒婆的声音将我拉回来,不到片刻便已到了梁王府,我从偏门而入,妾室是不能走正门的,迎着周围人的目光突然觉得也没有多难受了。
这夜,梁王并没有来,他不在府中。
我稍稍安心些,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昏昏沉沉间想到:梁王可真大方,那么多聘礼,便是娶个世家女子做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一个妾都如此,求娶王妃的时候,怕不是把整个王府都搬空了。
第二日便见到了梁王妃,她跟传闻中一样,是个温柔漂亮的女子。
她待我极好,言行间更是将我当做了亲妹妹,仿佛心中没有半点芥蒂。
王妃甚至还主动开口解释道:“九青并非有意失礼将妹妹撂下的,实在是前方战事吃紧,耽搁了。”
“自然是殿下的事更重要些。”
我偷偷想,不是说这王妃爱极了梁王吗?怎得对我半分敌意都没有?
太爱和不爱,无非是这两种可能。
可她每次听我说道梁王时,那双眼睛里又有掩不住的哀伤和思念。
我想她一定是第一种,王妃也是个痴情的女子。
可梁王似乎是忙得很,我嫁过去足足一个月才见到了这里的主人。
月色当空,那一袭青色长袍的男子对影自酌,怔神间我仿佛见到了仙人。
梁王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起码没有如此丰神俊朗,更像是娇养出来的小少爷。
他见了我,开口便调笑说:“本王新娶得美娇娘。”
许是美色误人,待到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饶有兴趣的看了我多时。
我匆忙行礼,虽然有些毛躁,还是强壮镇定道:“妾见过殿下。”
微凉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蓦得对上一双黑曜般的双眼,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我微微后退了些,低头道:“王妃姐姐很记挂殿下。”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确是个妙人。”
空气中淡淡的酒味竟有些醉人,我抬头,今晚的月色很是朦胧。
2
第二日王妃笑得很开心,眉目间少了些往日的忧愁,那张向来素雅的脸上也有些昳丽。
我注意到她时常抚摸着腰间的那枚白玉环佩,往日那处都是空荡荡的,或许是梁王给的。
她温婉道:“绾妹妹进府有些日子了吧,今儿个便去伺候殿下吧。”
我有些怔愣,也不理解,她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就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小事,可她说起梁王是确是欢喜。
这个矛盾的心理一直持续到晚上。
夜里梁王又带了酒,递给我一小杯寓意明显,这是要交杯。
我心里却不大情愿,都成亲这么些日子了做这些干什么。
似要冲淡心里的紧张,我喝的很急,辛辣入口将我呛得咳出了眼泪。
他笑出了声,为我递过一杯茶,宽厚的掌心拂过我的脊背,刹那间就像被蚂蚁啃噬过酥麻:“看上去也不是很聪明。”
我跪下:“臣妾失仪。”
“你怕我?”
“是。”
他自是不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那日见你为一妇人出头,甚是勇猛,便是大漠女子恐怕也比不得。”
勇猛一词愧不敢当。
我神色有些不自然,母亲自小就教我琴棋书画,走路时耳坠不能晃,步摇金钗不能乱,吃饭时筷不碰碗,条条框框的束缚,规矩二字我比谁都懂。
长这么大,我干过出格的事只有两件,一是十四岁那年扮作男儿偷跑出去玩,另一件便是当街为人出头。
不巧便被梁王看到了。
只是看不过街边的泼皮无赖欺负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便冲上去主持了一番公道,当时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后怕也是有的,只是嘴上不饶人图一时痛快罢了。”我抿着嘴闷声道。
“早知道你是个犟脾气的,过来睡觉。”
他又说:“你穿红应是很好看的。”
“于礼不合,规矩就是如此。”
除却梁王不在府的日子,连着几日他都在此处歇息。
虽说我二人并未行周公之礼,但对上王妃我总有些心虚,总有一种抢了人家丈夫的感觉。
可王妃却不甚在意,日日都要同我说许多话,说我是梁王最喜欢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娶我了。
我心底疑惑,还是安慰道:“可殿下也娶了姐姐,世人都知晓姐姐和殿下才是伉俪情深。”
王妃笑得开怀:“绾绾,我说的是九青,并非梁王。”
我却不太明白,有些懵懂:“妾身愚钝。”
王妃看了我一眼,低声道:“皇室之中,腌腆事甚多。”
可我还是不懂。
事情总不会这么平静下去的,翌日母亲突然来访,对我轻声道:“好女儿,娘请温相士昨日卜了一挂,说你福泽无量,日后定会诞下天子。”
我大惊,连忙捂住母亲的嘴:“江湖术士之言,母亲莫要信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岂止是大逆不道。
但梁王还是知道了。
他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只是说:“绾绾,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瞬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殿下……正室未有子嗣。”
3
他笑了声,为我摘下窗外的秋海棠认真道:“绾绾,你就是我的妻,是我梁九青的妻。”
我大惊,心中无限惶恐:“殿下!”
“王妃并非我妻,乃兄长梁长荆之妻。三年前梁王被毒害,他自小就是被当成储君养的,然时局动荡,皇家怕危及自身利益便寻了我这个养在宫外的胞弟回来,偷龙换凤,待一切安定好后,我便离开这里,你可愿陪我一起?”
他便这样告诉了我?
难怪王妃总是讲梁王和梁九青二人区分来,腌攒事……原来竟是这样……
这样骇人听闻的的事太过震惊,以至于我一时呆愣忘了回答他的话。
他便又问了一句:“你若嫌这身份……我到时候再娶你一次如何?八抬大轿,凤冠霞帔,这一次,我一定会亲自接你的。”
“好,殿下莫要食言。”
“不要叫殿下了,唤我七郎可好?”
南燕有七郎,俊雅世无双。
“七郎。”
九青总是忙于战事,即使是这样他也会时常叫人寄封信回来。我便笑他不专心,他总是有话堵我,说来说去总要添上一句:甚思绾绾。
一来二去,先是我乱了阵脚。
夏日里总是很聒噪的,蝉鸣喧嚣,便是到了夜晚也总不停歇。
这天夜里七郎突然来了,伫立在院子里瞅着那一轮圆月。
院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说是没受到惊吓是假的,习武之人脚步轻盈,寻常之辈又怎能察觉得到。
许是我这蠢样让他发笑,他隔着窗户朝我挥手,“过来,今日娃娃可有闹你?”
他风尘仆仆,像是赶回来的,连掌心都很冷。
我上前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有些心疼道:“怎的突然回来了?这娃娃还不足月余呢,七郎可是想他了?”
不过刚告诉他我已有身孕的消息,他便来了。
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尖:“不累,军中不肯放人,左右不过是借着孩子来看看你罢了。”
我拉过他的手放在小腹上,轻声说道:“我也想你,七郎,我们的孩子可要起什么名字?”
他想了想:“就叫福安吧,男孩女孩都行,我们的孩子,幸福平安就好。”
“福安,小福安,真好听。七郎,你可以一定要平安啊,我们等着你。”
他点点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又匆匆离去。
月明星稀,一夜无眠,我总有些不安。
后来王妃姐姐告诉我,梁王动了天下的心思,不久前已自立门户。
我有些惶恐,莫不是真信了那江湖术士的话。
那七郎岂不是很危险?
4
又这样过了好几个月,连带着信也渐渐少了,我知晓,前方战局动荡,朝廷也早已像被腐蚀的朽木般脆弱。
中秋节这天,他原本是要回来的,等到了半夜,却等来了噩耗。
满身是血的小兵冲进殿内,大喊:“殿下战败,敌军马上要攻进来了!殿下让您和王妃快跑!”
轰的一声,双眼发黑,脑中似有什么断了,大殿中哭声四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顾不及多想,我拉上王妃便要跑:“姐姐,去城南,七郎那里有个院子!”
七郎……
然而刚到宫门,便有军队举着火把涌入,我握紧了王妃的手,出乎意料的,她却很平静。
“有一线生机,你就要等着九青。”
她冲我笑了笑,手心攥着那枚玉佩,泪水湿了眼眶,用我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亲卫军告诉我,梁王遇害身亡了,我不会苟活。”
我的喉咙哽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温热的血溅了一脸。
锋利的匕首割进喉咙,滚烫的鲜血刺的我眼眶发红,我抱住她的尸身,这个向来温婉隐忍的女子,以最决绝的方式告诉他们,宁为玉碎。
像一场闹剧般,曾今繁盛的宫邸满目疮痍。
一路南行,王宫的女眷都被安排了一个帐篷里,夜里低声啜泣的声音吵得我心烦,征得了士兵的同意便在外面坐了会。
“七郎啊……”
“夜里凉寒,姑娘莫要待久了。”一个年轻的将军走过来,解下他的披风递过来。
我并未接过,只是怔怔的看着他,说:“梁王如何了?”
“被俘,暂时无虞。”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在何处?”
“你见不到他的,安广王称帝,皇上将他押入大牢了,看守严密。”
安广王称新帝,这梁家的江山终是易了主。
那他会怎么对待七郎?
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肚子突然疼得厉害,意识也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