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凯旋这日,皇帝赐婚于我。
一位是德才兼备的大皇子,一位是骁勇善战的二皇子。
两人都是日后储君的人选。
可我却点名要嫁给喜怒无常的九皇子,那个有朝一日推翻朝政,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
前世正是他将沦为军妓不堪折辱而死的我,追封为皇后,命文武百官日日参拜。
只是太过爱我,暴虐了一点又有什么错?
1.
「陛下,臣女心系九皇子,早已经决定此生非他不嫁。」
「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我不动声色的跪拜下去,全然不顾众人脸上的骇然。
「胡闹。」我爹暴喝一声,抬起巴掌就要向我挥来,就连我娘也来扯我的衣襟,「鸢儿这般娇纵,是被臣妇娇惯坏了,还望陛下恕罪。」
早在进宫的路上,爹娘便同我说,要我选德才兼备的大皇子。
不光因为他是储君的最佳人选,我们两个也是青梅竹马,长年累月的相处他早已深得我爹娘的心。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我这样做却是在救他们。
我不慌不忙地抬头,迎上皇帝晦暗不明的眼眸,目光决绝地复述道,「还望陛下成全。」
面对我的冲撞,皇帝喜怒不形于色,盯着我看了良久后才开口,「小九既也是朕的孩子,朕便允你这桩婚事。」
二皇子本就无意娶我,随同圣上一并离去,只留下大皇子,眼里满是怅然。
我爹被气的说不出话,揉着眉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
娘亲看向裴言澈不免生出几分愧疚,「言澈……」
他摇摇头:「无碍。」
「小妹心有所属,是好事才对。」裴言澈眼角冷抽,勉强维持住体面。
上一世,正是这个满口称我“小妹”的人,为掌握军权将我爹派去边陲,命其用五千精兵退十万敌军。
我爹不忍自家弟兄白白送死,将其全部遣散,以一己之力应战敌方三名将领,鏖战数日,力竭身亡。
可笑的是,裴言澈却以我爹怂恿将士叛逃为由,诛我沈家九族。
反倒是北凉出于对爹爹的敬畏,为他立下衣冠冢。
「只是……」裴言澈神色淡然,「不知道小妹可否听说,九弟生性暴戾,七岁便将刚出生的小猫溺死。」
「只因他觉得有趣。」最后的这两个字,被他说的极重。
这副淡然的模样,不禁让我想起前世他犒赏三军在军营中撞见我时,也是这般淡漠。
他语气冰冷,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沈青鸢,我以为你会以死来保全贞洁。」
家破人亡的我怎敢轻易的死去?
我要活着,即便如蝼蚁一般苟延残喘,我也要活到他自食恶果。
可惜,我终究没能活到那一天,而是死在冰冷的床榻,死在被众人蹂躏的冬夜。
「……」
我起身与他擦身而过,「臣女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大皇子费心了。」
「很好。」裴言澈脸色一僵,目光中流露出往日从未有人见过的阴鸷。
「如此甚好。」
2.
夜里,娘亲一边叹气,一边往我碗里夹肉。
见我慢条斯理地吃着,爹爹气不过,摔掉碗筷,扬长而去。
「鸢儿,别怪你爹发脾气,你不该如此莽撞。」想必娘亲也想不通,我为何要执意嫁给素未谋面的九皇子。
爹娘平日里对我最为疼爱,自然不会因我没有听他们的话恼火,他们只是担心我受苦。
早先我也只是知道,九皇子他并不受宠,却不知其中的缘由。
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何心系于我一样。
经得裴言澈这样一说,我的心里也跟着打起鼓来,联想到前世他视人命如草芥,想必不得宠这件事也和他古怪的性子有关。
但这些不重要。
既然他心悦我,说不定就能保全我爹娘一命。
哪怕将他们贬为庶民,哪怕将我如同小猫一样溺死水中,我也是愿意的。
一连几日,爹爹都没同我说过一句话,我一度以为就连我出嫁他也不会来送我。
不曾想出嫁的前一夜,爹爹喝的酩酊大醉,他打着酒嗝同我说,「爹爹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嫁九皇子,想必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爹爹不怪你。」
他转身抽出自己的佩剑,在我面前肆意舞动起来,剑光所到之处,无一不响起凛冽的破风声。
「爹爹这几天悟出的剑招如何?」他轻抚剑身,抬眼看向我,就像是个在炫耀的孩子一般。
我拍手赞许道,「甚妙~」
「那厮要是待你不好,爹就用这剑招杀他!」
你看,冠以忠良的爹爹都能为我,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保住这个家。
3.
出嫁这日,天降大雪。
娘亲不住地往木箱中添着衣裳,饶是宫里的太监再三催促,她依旧是不慌不忙。
「娘~」
我像从前那般跟娘亲撒娇,将她抱住,「我是去宫里,不是去边陲,还怕我没衣裳穿?」
「再怎么说,也没有娘亲做的衣裳合身。」我娘忿忿地瞪我一眼,忍住了眼角的泪意。
平日里,我和爹爹的衣裳,没有一件不是她亲手缝制的,哪怕是再好的裁缝她也信不过。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我本以为裴祈年是要恼的,可不曾想他对此却毫不在意。
确切的说他是对这桩婚事毫不在意。
我们没有拜堂,他甚至连喜服都没有穿,蹙着眉将下人遣散,定定地看向我,「沈青鸢,不管你是在打什么主意,我劝你离我远点。」
和我印象中的裴祈年不同,他的眼里没有暴君的狠戾,也没有疯狂的偏执。
更没对我的爱意。
一连冷落我数日,让我不禁怀疑,当初唯有抱着我尸身才能安然入眠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还是说,他爱的不过是我的尸身?
难不成他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我呆呆地坐在池塘边,用脚荡着水花,初冬的水很凉,只是片刻的工夫便冷的我打颤。
好在裴祈年回来的还算及时,听到脚步声后,我便栽倒进池塘中。
我在赌,赌裴祈年会不会来救我。
被他从池塘里捞出来时,我已经呛过好几口水,咳喘过好一阵,这才算是缓过一些。
他将大氅披在我的身上,苍劲有力的手指捏的我肩膀生痛。
「沈青鸢,你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
裴祈年的眼底殷红,直到这时我才在他眸光中寻回阔别已久的情愫。
你看,他就算再怎么藏,也会有藏不住的时候。
爱意这种东西,就算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溢出来。
我突然找回了阔别已久的安心,紧随其后的竟是一阵阵后怕。
我很怕他不会救我。
不等他再次责难我,我便扯上他的衣襟,用力地朝他吻去。
他被我给吻的一愣,想要用力把我推开,可我却紧紧咬住他的嘴唇,直至腥甜的血味溢满我整个口腔。
「裴祈年,我们是夫妻,我心悦你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这个吻终是把我们二人之间,撬开了一丝缝隙,照进一缕微光。
4.
尽管他依旧还是如往常一样同我疏离,却是会在回来时给我带些稀罕玩意儿。
而后自顾自地坐到一旁绘制草图,草图我有看过但却看不懂。
直到他把一堆碎木头拼装好,我这才认出这是一把弓弩,只不过同寻常的弓弩稍有不同。
「这弩箭看着甚是精妙,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我来到他的身后,俯身赞叹着。
「说是百步穿杨也不足为过。」裴祈年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
他蓦地一怔,偏头看向我,「你不觉得我不学无术吗?」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哪里来的不学无术?」
这是我活了两世,第一次在裴祈年的脸上看到笑意。
不论前世还是我重生之后,他都是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眼底始终拢着一抹看不破的阴郁。
这让我十分意外。
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便再度恢复如初,细细打量起手中的弓弩来,「不日,父皇就要举办冬猎,届时我便用它来展露拳脚。」
这回愣住的人是我,在我的印象中,裴祈年素来不问世事,更不会想着在圣上面前争宠。
如此的大相径庭,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冬猎当日,不光是其他皇子,就连皇上也是大吃一惊,看向裴祈年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慰藉。
「这次冬猎,既是祭奠先祖,也是对你们的锻炼,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众皇子纷纷上马冲进林中,裴言澈却勒住缰绳回身望向我。
正要开口,就被裴祈年挡在身前,他摊出来一条手臂,「皇兄,请。」
裴言澈眉头紧皱,闷哼一声策马而去。
「小心。」我扯住裴祈年的衣袖,再三叮嘱着。
裴祈年点头,挥起马鞭紧随其后。
明着是冬猎,实则暗流涌动,谁都想在皇帝面前露脸,为此难免会用上些腌臜手段。
片刻的工夫,就有不少皇子被随行的侍从带回,却也都默契对负伤的经过闭口不提,只道是技不如人。
一炷香过后,这林中便已只剩三人,大皇子二皇子和九皇子。
往年都是大皇子与二皇子在一较高下,裴言澈虽不善用兵,却也是武学好手,弓箭的准头更是被武将门夸赞过的。
因而年年拔得头筹,可如今九皇子也在,花落谁家未尝可知。
但绝不会是九皇子。
至少,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
营帐中皇帝带头押着宝,算是给这次冬猎添着彩头,大皇子与二皇子旗鼓相当。
只有我,将娘亲赠我的玉簪押在九皇子身上。
「呦!妹妹对九皇子如此自信,想必九皇子的功夫相当了得。」
「可往年九弟不曾参与过一次狩猎,也没听说他曾习过武,难不成九弟是天纵奇才?」
「说不定九皇子有其他过人之处呢?」
「哪里过人?」
「妹妹怕不是错把九皇子床上功夫了得,当成是功夫了得吧?」
「哈哈哈哈,床上功夫也是功夫不是?」
皇上才刚走出营帐,公主和其他妃嫔就忍不住开始拿我打趣,丝毫不顾及裴祈年的颜面。
「说不定,我夫君真能拔得头筹呢?」我并没有恼火,反而笑眼盈盈地看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