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河冬韵
在我国安徽省西北部、淮北平原中部的涡河之畔,有一座历史文化名城——蒙城。
蜿蜒数百里流入江淮的涡河,滋润了蒙城这方水土,而这方水土又养育着勤劳朴实、善良正直的蒙城人民。这里的人民,又用他们的智慧和双手,努力建设着自己祖祖辈辈生活至今的这片热土。而在这片热土上,不仅留有我国着几千年来的许多历史遗迹和众多文史记录,还流传着各种美妙动人的神话传说。
在蒙城当地众多的神奇传说之中,有一个“刘海戏金蟾”的故事。故事里名叫“刘海”的人物,据考证是金朝进士刘喆。刘喆字昭远,号海蟾,渤海人氏,十六岁入仕,五十岁时官至金国宰相。他生平仰慕老庄之风,在任宰相没多久,就辞官归隐,一心向道了。据说刘喆辞官后,四处云游问道,后来到了蒙城,可能是觉得此地是道家先哲庄子留迹的地方吧,就在此隐居起来,开始了他的修道生活。
刘喆修道的地方位于今天蒙城老城区西北隅一个名叫“三报司”的小街里。以前这里曾经有一座古庙院,庙院东墙外有一水井,这眼水井就是传说中的“刘海井”,而刘海与金蟾仙女的美丽故事也就发生在这里。
随着岁月的匆匆流逝,那位曾经身居金国宰相高位,却又因一心向道而辞官的刘喆,被后世的人们逐渐淡忘了,只留下了一段“刘海戏金蟾”美丽的传说和一眼关于这个传说的古井。
笔者曾经数次去那早已破败不堪的刘海井左近去查探,倒不是为了一睹那传说中金蟾仙女的容颜,而是想解开一个谜团。
凡是喜欢并了解中国古文史学的人都知道:“井”字最早出现在甲骨文中,是卜辞中的一个字。在中国古代神秘的经典著作《易》中,“井”为六十四卦之一“巽下坎上”。据我国古文献记载:殷商时期邢地(今河北今邢台)有一小方国,国名曰“井”。该国之人久居北方,因雨水不足,河流常干涸,于是掘土挖穴成“井”,以做取水之用。据西周初期铜器夬方鼎和乙亥父丁鼎上分别铭有“王来正井方”和“唯王正井方”文字。后人考证,古文中“井”字通“邢”字。这两句铭文的意思是西周东征吞并了殷商的邢地,并在此分封了一个“邢侯”。
最早的古井,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圆口井,而是如同“井”字一般,是四方的,中间方口向下,以做取水,四边轧筑方木,防止井沿坍塌。
井的用途也不仅仅是作为日常生活取水所用。在我国国学经典中有一部书叫《通典》,是唐代学者杜佑所著,这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典例完备的著作。其中《兵典之兵五》记载:“地听,于城内八方穿井,各深二丈,以新甖用薄皮裹口如鼓,使聪耳者于井中,托甖而听,则去城五百步内,悉知之。”从此段文字我们可以知道,井在古代城池攻防中,起到守城防御作用。
众所周知,井为地泉。既然是地泉,那么它的计数单位就不应该是“口”,中国古代文字有着严格的规范要求,查阅我国古代文献,可以得知井和泉的计数单位是“眼”,“口”是后来在历史语言沿袭中,柔和了大众口语转加进去的。
那么,为什么蒙城“刘海井”被本地人传称为“四眼井”呢?难道蒙城的古城区里有四眼井?
笔者通过实地考察,发现“刘海井”向四周延伸,并没有其他古井的踪迹。
查阅了许多资料后,又经过多处查访,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蒙城古城应该是现今唤鸡楼东西走向的护城河以北,到今天蒙城北关河坝附近。怎么好像少了半截城池呢?难道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半截城池没入涡河之中了?
后来经过反复步行勘察古城建筑格局,结合我国历史和我国古代兵法才推得这样一个结论:蒙城地处平原,几乎无险可据,将城墙延伸至涡河附近,是有效抵御北方少数民族侵袭的最佳筑城方案!无论金国、元朝的骑兵多么彪悍,到了涡河北岸,只能望南兴叹了。
古城南面防御很是虚弱,那么我们就要继续上面的一个话题:“四眼井”。
蒙城地方史志记载:唐代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改“山桑”县为“蒙城”县(县治迁至今蒙城所在地。县名沿袭至今)。这样我们就不难关联起一个问题:唐代杜佑的著作《通典》,这是部成书于唐玄宗时代,却在北宋时期得到朝野广泛认可,并由当时北宋最高当政者明令中央及地方按典规范的制度性文献。
宝塔入云 (蒙城万佛塔)
那么,唐、宋、金时期蒙城南北防御体系基本上可以这样断定:北以涡河为天险进行防御;南、东、西以护城河、外城墙,箭楼,内瓮城… …为依托进行阻击。那这城中就绝非“刘海井”一眼,肯定有用于军民两用的“地听”防御井!
几年前,我曾经发表过一篇题为《大话蒙城》的文章,中简述了蒙城的古今发展史。可以从上篇文字中知道:“宋代(北宋)时期,蒙城有了一段大跨越式的地方发展,成为南北贸易,东西交通的繁华所在之地。金宋交恶时期,蒙城开始没落萧条。”
我国宋代的北宋时期,是继汉、唐之后又一次北方各少数民族崛起称雄时代,金、辽、蒙各族在征战中都把目光转到了南方宋国富裕的国土上。
北宋王朝在当时拥有全世界最多的人口、最先进的科技、最完善的制度、最富足的财物… …却在遭受辽、金、西夏的屡屡进犯后,日薄西山,最终迁都临安(今杭州),这不能不说是种悲剧,而酿成这个悲剧的并非北方少数民族将士太过强悍,也不是宋国的将士懦弱无能,而是整个赵宋上下的腐朽和堕落,这点别说正史,就连当时的通俗演绎里都有文字依据。
据蒙城地方史志记载:宋(北宋)时,蒙城城南的城墙内建有慈寺,又建有万佛塔(一说是唐代建筑)。依据“依寺建塔”的古代建筑思维,除非在唐代蒙城此处就有一座古老的寺庙,否则万佛塔和慈寺就是个等代建筑。如果说在宋代的寺庙或塔里发现一块唐代的碑记,也一点不奇怪,因为唐宋以来寺庙就有建碑林和收藏碑记的习惯。若果说发现一座殷商或周代的铜鼎在某个寺庙或某座塔里,难道就能证明这座建筑就属于殷商时期或周代吗?那岂不是荒天下之稽了!
既然宋代(北宋)在蒙城城南的城墙内建寺庙,我们可以这样做个推测:既然有寺庙就有和尚,有和尚就要有吃水的井,而这个井就也有可能是军民两用的“地听”防御井。
经过笔者多年不懈努力寻访、查找,终于可以断言,就在今天蒙城烈士祠左近,就有一眼古井。据说在1996年建设宝塔公园时,施工单位抽干了河塘里的水,在西南近烈士祠发现一眼井,当时有人从井表层淤泥中拾取到金戒指、银发簪、锈箭头、烂瓷片等等古物,后来由于井太深,淤泥太厚,无法进行清理,就只得注水入塘,放弃了。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还有人在那河塘里捉到一只很大的野生甲鱼,足足有几十斤重,后来连同那些井泥中的古物一起不知所踪了。
现在,我们将这眼寺井与“刘海井”加在一起,就已经有了两眼井了。而且这两眼井的年代,应该都断代为宋(北宋)井。因为刘喆修道地方的“刘海井”不会是金人挖掘,只会是宋人生活用井,宋人崇儒且信奉佛、道二教,在城南建寺庙,在城北建道观不足为奇。关键是现今的“刘海井”是不是原先的“刘海井”呢?我没办法下去挖掘考证一番了,只好等将来对“刘海井”附近进行考古挖掘时才能证明我的观点是否正确。
蒙城还有眼“圣井”,我曾到现场反复对这眼井进行了研究,从井中圈砖的风格来看,不像是宋代遗留的古井,很有点明、清的“味道”。虽然本人对考古学也有那么一点点研究,但毕竟并非专业人员,按照我的大致判断,这眼井应该属于明末清初的“作品”,如果断代有错,希望专家们谅解。
宋代(北宋)的蒙城五行八作俱全,商业兴盛。那么宋代(北宋)的蒙城会不会有间较大规模的酒坊呢?如果当时有酒坊的存在,那就又可以找出第三眼井“酒井”。而且用作酿酒的井水一定要比普通水井的水质好,这是古代酿酒业觅址建坊的首要条件。
听闻蒙城三义镇有眼古井,水质很好,我原先就怀疑那里是不是北宋时期的一间酿酒作坊,后来经过查证:这眼井不是宋(北宋)井。而且从地理上看,古蒙城的酿酒作坊也不会离城那么偏远。
后来又听说蒙城吕望在修高速公路时发现一眼宋井,于是再去探查,发现是宋井不假,却是眼民间生活用井。
经过反复再反复的查阅资料和四处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蒙城的第三眼井:“酒井”!
可惜的是,由于历史的变迁,这眼酒井上已经建起一座楼房——蒙城淮中大楼。据说当年建淮中大楼时,曾经在挖地基时挖出一眼井。井里酒香扑鼻,当时在场施工的工人还从井里以及井周围发现了许多酒坛碎片和酒具瓷片。后来找到一个当时在场的老同志聊天时,听闻他说有些碎瓷片的落款上有“熙宁”、“绍圣”、“元佑”等字样,我不仅大喜,这些他口中的字样,正是北宋时期宋神宗赵顼,宋哲宗赵煦等皇帝的年号!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我对蒙城在北宋时期经济兴盛的推断是正确无误的!试想:如果五谷不丰足,农商不兴盛,经济不发达,何来酿酒业的出现和兴起呢?何况古代酿酒多为官家督办。
从这些年我从蒙城民间收集到的古钱来看,最多的也是北宋的铜质制钱,这也正说明蒙城是当时连接南北,贯通东西的一座北宋重要经济城市!否则哪来那么多宋代的古币。
找到了三眼井了,离四眼只差一眼。
从目前来看,“刘海井”属于道家井;“慈寺井”属于佛家或兵家井;“酒坊井”属于公家井或商业井——只少了一眼文化井,就是儒家井。
我回头想了又想,会不会就是那眼“圣井”呢?
有一天看到建筑工地上打地桩,突然让我想通了一件事情:“圣井“极有可能就是第四眼井。原来的宋井年久失修,导致井口及井壁损坏,后来明、清时期进行了修缮,就像后人修缮万佛塔一样,仅凭后代的用料不能轻易判定“圣井”的年代,如果能进行一次深挖,发现井底遗留最早的古物,才能正确对其进行准确的断代。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蒙城“四眼井”的说法不是指单单的一眼“刘海井”,而是指四眼极有文史意义的古井。
当然,我们不排除现今蒙城某处还埋藏着更古老更有考古价值的井,但至少我们可以通过对历史给我们遗下的点滴,发现这座城市的历史魅力!
乡野冬暮
文:席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