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一个普通的名字，却有着非凡的文学才华，特别是在诗歌写作方面，最让人钦佩。读新诗，想学写新诗，可以先读一读余秀华的诗，领悟后去写一写自己的诗。本期我们分享余秀华的作品《下雪了》。

《下雪了》

　　　　诗/余秀华

说出这个事情，一切就结束了。而我不知道什么事情

开始过

在鄂中部，等候一场雪只是一些麻雀儿的事情

这注定来了，然后过去。剩下的就是它们体内的好天气了

只是我不止一次发现，我不如一只麻雀儿

喜悦，哀愁都是退色的暗斑，提不起来

昨天夜里，听见雪打响窗棂，我突兀地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身边的人无动于衷

当然他动不动，这个名字我还是会叫出来

一辈子在一个人的身边爱着另外一个人

这让我罪大恶极，对所有遭遇不敢抱怨

对身体的暗疾只能隐瞒

半夜，借手机的微光撒了一泡尿

听见雪兹兹融化的声音

我又一次感到，我是多么庸俗的一个女人

比如此刻，我的偏头痛厉害，眼泪不停地流出来

我只想逃脱这样的生活

和深爱之人在雪地上不停地滚下去

直到雪崩把我们掩埋

　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能让我们想起什么呢？作为一首诗，诗人要记录的诗意总是要关于自己的感想，而题目往往与她的主观感想相关相系。下雪，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有不同的感受。

　　童年，逢下雪是无边的快乐；老年，会感叹大雪小雪又一年，老农则会因为感觉庄稼丰收有望而欣然。对于中年，比如诗人余秀华来说会想到自己的人生困境。通读一遍余秀华这首诗，也确实是这样。她以下雪之境写她的人生之境、生活之境、情感之境，可以说她写得非常让人心动。

　　这首诗共有十八行。我们可以把它分为三节来读。前五行为第一节，接下来的六行为第二节，剩下的七行为第三节。

　　这首诗藏在余秀华的诸多作品里，很少被人提及过，但诗句中字字含着她挣扎的力量，在痛苦中煎熬的情思绵绵不绝。诗一开头铺叙女诗人对这一场雪的感受：“说出这个事情，一切就结束了。而我不知道什么事情开始过”。

　　题目中的三个字“下雪了”，本来就是一句遇见下雪不自禁地说出的话，可以是在雪飘天空时说，也可以是在下雪后所说。显然，诗中第一行前两句道出了女诗人在雪后说出那三个字。第三句则显露出她如蒙在鼓里一般——雪是什么时候下的，她毫无觉察。虽然这一行是接题目而写的，但并未言及下雪的事，实则也在暗示她人生中的一些事情，比如她的婚事，与枕边人成为一家人。

　　余秀华的婚事是由她的母亲张罗的，为了她将来有个好的归宿。她结婚如同夜里下雪一样，懵懵懂懂的，稀里糊涂的，直到后来才发觉自己不喜欢。了解了女诗人的这些经历，这首诗就容易理解了，甚至让人不自觉地心疼女诗人。女诗人接着以下雪时的麻雀为她仰慕的形象，寄予自己的抑郁和焦虑：“在鄂中部，等候一场雪只是一些麻雀儿的事情 / 这注定来了，然后过去。剩下的就是它们体内的好天气了”。

　　鄂中是诗人家乡。家乡的麻雀等待下雪是希望雪天早点过去，雪天里麻雀不易觅食。雪不会下个不停，既有开始，终会结束，而结束后就是好天气了，是雀跃欢呼的好心情。女诗人淡淡地把麻雀予以拟人化，却已经深深地懊恼于自己无能为力的心事：“只是我不止一次发现，我不如一只麻雀儿 / 喜悦，哀愁都是退色的暗斑，提不起来 ”。

　　为什么不如一只麻雀呢？麻雀还能在熬过下雪天后，自在地嬉戏、觅食。她却不能。她感觉熬不过自己人生中白茫茫一片的雪境，困于其中，惶惶度日。喜欢什么，忧愁什么，都不能化之为动力，似已麻木，只能“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做饭，按时吃药”……她改变不了现状。

　　第二节抒发了诗人无力改变现状的矛盾心情和厌憎之意。这一节六行夹叙夹议，尽显女诗人的纠结，挣扎，呐喊。这是个有情的女人：“昨天夜里，听见雪打响窗棂，我突兀地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 身边的人无动于衷”。

　　她衷情于自己心中的男人形象，她在樊笼似的婚姻里伸头四望，幻思着心中的男人以及男人的名字。这纯粹是女诗人在造境，现实里怎么可能会如诗中所写呢。然而现实是她真有这样的愿望。所谓“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即是如此，更何况这是诗，允许一切想象的场景描摹。

　　身边的男人假如无动于衷地面对女诗人的这一异常状况，只能说明他不了解她，不爱她。而她也不会再顾虑，似乎目若无人地喊：“当然他动不动，这个名字我还是会叫出来”。这仍然只是想象中破壁的呼声。

　　接下来的三行是实写，直抒胸臆：“一辈子在一个人的身边爱着另外一个人 / 这让我罪大恶极，对所有遭遇不敢抱怨 / 对身体的暗疾只能隐瞒”。

　　一个正常人对待感情之事都会有这感觉。当情感背叛婚姻的时候，正常人会有罪恶感，忍气吞声感。可是当这婚姻里没有爱情时，犹如身体人有隐藏的疾病一般，谁能去宣扬自己的这些缺陷呢。由此，诗人的心压抑不已，如背大山。如此，她怎么可能比得上能躲过一场雪的麻雀呢？

　　前两节已经让人越读越怜惜女诗人的幽怨和悲情。第二节写得虚实相和，却无不是真情流露，而第三节通过实写，更是直言不讳地道出了诗人的心理压抑和苦闷。显然，她是一个勇于自我解剖的：“我又一次感到，我是多么庸俗的一个女人 / 比如此刻，我的偏头痛厉害，眼泪不停地流出来”。

　　活在人间，一个人再怎么高贵也会有些许庸俗之处。而女诗人感觉到自己的庸俗之处即在于忍耐不住心灵的疮伤之痛，忍不住在这雪天里伤心流泪。

　　在最后三行里女诗人抛出了自己的终极心声，掷地有声：“我只想逃脱这样的生活 / 和深爱之人在雪地上不停地滚下去 /直到雪崩把我们掩埋”。

　　从不掩饰真情，也不演绎虚情，爱上了就去爱，哪怕穿过大半个中国，酣畅淋漓地去爱。这三行让人想起了她在《大半个中国之外》里所写的：“我想和你滚翻八千里野花 / 让这大地为这肤浅之爱 / 疼上—疼”。她的爱铿锵有力，堪称永远的铿锵玫瑰。

　　读诗，心要干净，要安静，这样才能更好地融入诗歌的意境里去，接纳、理解诗人所遇，体会诗人心境。余秀华这首《下雪了》真心不错，堪称佳作。诸位诗友觉得呢？欢迎一起交流评论。欢迎关注白马侃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