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他们两个的那天，离除夕不过五天。

大寒节气刚过，气温只有几度。天空是阴冷的灰色调，蒙上一层茫茫的白雾，看什么都不真切。田野里，依稀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

他们俩在忙着收一片甘蔗地，这大概是年前最后一次田间的劳动了。等他们忙完了，就要为过年做准备。

他们俩右手拿着锋利的弯刀，左手扶着甘蔗，一挥，一砍，笔挺的甘蔗只是一抖，就随着左手顺势倒下来，整齐地排在地上。

“还在忙呢？”

“那不是，干完就回去了。”其中一人一边忙着眼前的活，一边带着随意的语气和我说话。

“回哪里去？”

“河南。”

河南，那得北上一千多公里，在南方人眼里，那里就算是半个北方了。河南人吃面，桂林人吃米，这就是区别。

这样的地理差异总能引起人的兴趣，接下来就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跑这么远？但我没问。

其中一个人外面套了一件蓝色的工装，这种衣服在工厂里见得最多，一般是发给员工干活用的。虽然廉价，却很耐脏，干活的时候穿很合适，就像厨师下厨总套穿上一件围裙。在他穿的这件工装上，还印着公司产品的名字，是一个做食品调味料的公司。这是不是他所工作的公司不得而知，因为这样的衣服很容易得到。

后来，慢慢地他话多了起来，也不介意我拍他，点上一根烟，拿了铁锨，随意摆了个造型。

另一位有着更加务实的性格，一直在忙着手里的活，也时不时搭上一两句话。他穿了一套迷彩服，还戴着迷彩的帽子，脚上穿着长筒雨鞋，这也是很多人干活时穿的衣服。等他走到一片甘蔗中间，整个人就融入进去了。只听见甘蔗叶的沙沙声，和一下下挥砍的声音。

虽然他的话不多，但能够感觉出来他身上有着一股劲，看起来好像是不配合、唱反调、开玩笑，有点游戏人生的味道。这样的状态在年轻人身上经常能看到，在一个中年人身上却是不多见的。

他的这种特性我总觉得很熟悉，是我常接触的一类人。

我努力找出一些共同点，应该没错，他身上的特性和湖南人的特性是差不多的。在不配合、唱反调、开玩笑的背后，是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

这就能够解释他们不远千里从河南来到桂林了，而且还要坚持忙到过年前几天。

不久，这块甘蔗地的老板来了，他过来查看进度。

短暂的交流和沟通，我就当是一次偶然的遇见，就随便聊上几句。

直到后来的秋天，田里的稻子已经金黄一片的时候，我在会仙发现一个现象。

在会仙附近的加油站里，在会仙的圩上，停了很多大卡车，卡车上载着收割机，是用来收割稻子的。这其实并不奇怪，会仙的田野是平整的，是大片大片的，完全满足用收割机的前提条件。这样能提高不少效率，尤其对那些有好几亩田地的人来说更是这样。

问题就在于，那些大卡车的车牌并不是桂林的，也不是广西的，而是河南的“豫”字牌。

他们赶在秋收的时候来，而且是大批量地来，似乎这里的收割业务已经被他们承包了。

如果说从前北方有一种职业叫“麦客”的话，那现在的他们就是名副其实的“稻客”。

不知道这两个河南人和赶来秋收的那批河南人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