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之春,输了只能姓“秃发”,但赢了就可以姓“拓跋”

小龙评历史 2024-12-09 15:48:57

2024年12月3日,韩国总统尹锡悦下达戒严令,并调军队进入国会维持秩序。

总统下达戒严令,而后军队接管国会,最后军政府上台,这是韩国第五任总统全斗焕的神操作,虽然尹锡悦本轮的戒严令是在被李在明主导的在野党逼到死角后的仓促之举,但还是触发了韩国民众关于全斗焕“第五共和国”的恐怖回忆。

全斗焕兵变夺权的过程于2023年被拍成电影《首尔之春》,电影里,全斗光(原型为全斗焕)面对部下“这是不是叛乱?”的质疑时,给出了一句格外经典的回答:输了就是叛乱,但赢了就是革命。

在博大精深的汉语体系中,同一件事,以不同词汇来形容其性质可能完全不一样,如“起义”和“造反”、“复辟”和“光复”、“禅让”与“篡位”等等。

汉以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重视修史,修史可是一个技术活,其意义绝不仅仅是记录前朝之事,修史的一个重要目的在于:从各个角度出发证明本朝政权的合法性与正统性。

这个过程不仅仅要用到“修辞”、“神话”等常规手段,在个别字词的翻译上也大有搞头。

由鲜卑族拓跋部建立的北魏政权就是“修史”专家,因为修史还闹出过人命,但也正是因为统治者对修史的要求“高”,北魏的官方史书也就更“立体”,得从各个层面证明帝国的正统性与合法性。

北魏的皇族姓“拓跋”,以汉化改革而闻名于世的孝文帝拓跋宏如是解释其姓氏:黄帝以“土”为德,北人称土为“拓”,后(厚)为跋,故称“拓跋”。

好家伙,为了证明正统性,找存在感直接找到黄帝那里去了,但这还没完,北魏统治者为了证明自己正统性,还对同族兄弟玩了一出“捧一踩一”,这出行为艺术搞的极为杀人诛心,本来都是同宗兄弟,姓氏发音也都一样,但拓跋宏在把自己一族的姓氏翻译为“拓跋”后,还特别“贴心”地将另一支本来拥有相同姓氏的同族兄弟的姓氏翻译为“秃发”。

都是同宗同种的兄弟,一方姓“拓跋”,另一方则姓“秃发”,没办法,谁让你们输了呢?

北魏篇的开端,就从“拓跋”、“秃发”两兄弟的历史开始讲起吧。

北境之狼

当陈胜吴广以一声怒吼拉开了大秦帝国崩溃的序幕时,北境草原上也不太平。

当时的东胡部听说“邻居”兼“老对手”匈奴部的内部发生了一次军事政变,匈奴大单于疑似被自己的做掉了,东胡决定试一试这位疑似弑父上位的新单于的成色。

东胡王向匈奴新单于去信,希望得到老单于生前的一匹宝马,匈奴贵族们大多认为不能将“国宝”轻易送人,但新单于大手一挥,马可以送。

东胡方变本加厉,称听说匈奴单于的老婆很漂亮,能不能借来“用用”,面对如此侮辱,匈奴群臣暴怒,要跟东胡拼了,但新单于依旧表示,一个女人而已,送了就送了。

经过两次尝试,东胡方便已经完全认定新的匈奴单于就是一个怂货,他们认为一个连老婆都能送人的家伙根本就不需要动用武力去抢夺他们的领土,直接开口要来的更容易,于是东胡先小试牛刀,要求把匈奴与东胡交界处的一块草场划给东胡。

由于吃了两次“亏”,匈奴贵族们都闭嘴了,坐等着单于再把领土给到东胡手中,但接连送给东胡名马和夫人的匈奴单于这次却一反常态地不忍了,他对手下说:马和女人没有了,可以再去抢,唯有土地不能丢,不但不能丢,还得尽一切可能去抢。

新单于号召匈奴各部全线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东胡发起全面进攻,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个新单于的所谓软弱都是装的,目的是麻痹对手。

由于之前的送马送美女已经让东胡方面对于这位匈奴新单于产生了轻视态度,面对匈奴的进攻,他们准备不足,认为充其量就是以往的部落冲突。

但这位以极端弱势示人的匈奴新单于要的比东胡人想象的多得多,他要打的是灭国战,匈奴方面对东胡一路打一路追,根本就不给东胡喘息的机会,经此一战,东胡几乎亡国,这下东胡人所有的土地、宝马和女人都归了匈奴。

那个忍辱负重下大棋打灭国战的匈奴单于叫冒顿。

草原的故事由他开始书写,而将故事推向另一个高潮的则是当初被他们一战灭国的东胡人。

“国破山河在”,东胡人被灭了国后,一部分留下来接受匈奴人的统治,一部分则向匈奴人鞭长莫及的东北方向迁徙,最终,两波东胡人退保东北地区的乌桓山和鲜卑山,并逐渐以地名为族名。

当时的东亚,能够获得能量的生产方式从高到低分别是:农耕、游牧和渔猎。

退保乌桓山河鲜卑山的那两波东胡人,在放弃了自己祖先生存的草场的同时,也放弃了“游牧权”,而变成了渔猎民族。

武帝时期,霍去病在漠北之战中将匈奴左贤王部打残,匈奴东部力量空虚,相对靠南的乌桓迁移至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进行游牧,并因此得以与长城内的汉帝国有了交流。

而鲜卑居住的地区更靠北,只能先迁徙至乌桓原来的居住区,并不能与长城内的汉人有所交流,但此时的鲜卑好歹获得了一些草场,生活方式终于由渔猎为主变成了游牧为主。

东汉初年,匈奴、乌桓、鲜卑等游牧民族经常联兵劫掠,结果就是被东汉方面狠揍了一顿,没见过世面的鲜卑立刻被打服了,龟缩在塞外再不敢入寇,但由于当时三族中鲜卑最弱,东汉方面决定拉拢鲜卑搞以夷制夷,于是鲜卑、乌桓改为帮助汉军对付匈奴。

汉和帝时期,北匈奴终于在汉军、南匈奴、乌桓、鲜卑联军的打击下向西遁走,其空出草场被乌桓和鲜卑瓜分,当然了,依旧是实力较强的乌桓分到了更靠近汉地的好地方,实力较弱的鲜卑只能获得离汉地更远的不毛之地。

但农耕与游牧民族之间的关系铁律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哪个游牧民族靠近汉地都会出于自身利益去劫掠,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所以乌桓南迁后也开始劫掠汉地,东汉帝国能做的也只能是联合鲜卑一起对付乌桓,最终乌桓的最后一位单于蹋顿在白狼山被魏国名将张辽斩于阵前,乌桓作为北境强势民族的时代宣告结束。

熬过了大兴安岭漫漫冬夜,熬走了匈奴和乌桓后,鲜卑人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黄金发展期。

先行者

三国魏景初二年(238年),辽东割据势力公孙渊自称燕王,魏明帝曹睿命太尉司马懿率军进剿。

司马懿用一年时间剿灭了公孙渊政权,辽东地处曹魏帝国的东北边陲,不易控制,于是司马懿决定采取震慑战略,杀辽东城追随公孙渊者7000余人以达到令地方势力不敢再叛的目的。

辽东地区胡汉混杂,又有辽泽为天然屏障,为保作战顺利,司马懿联络了在辽东塞外游牧的鲜卑部一同作战。

当然,真正作战时,这群鲜卑人没发挥大多作用,但司马懿此举连同他后来对辽东势力搞大清洗的举动却意外造成了一个结果:鲜卑人在辽西地区扎下了根,千万别小瞧这一小步,它标志着鲜卑人在完成了从渔猎到游牧的蜕变后,又开始接触了农耕。

这群靠着“司马懿红利”而成为第一波接触农耕生活的鲜卑人主力来自慕容部,慕容鲜卑也因此成为了鲜卑这一种族的先行者。

但历史从来不是线性发展的,很多时候先行者未必会有好结果,慕容鲜卑在辽西扎下根后开始大规模学习汉人文化,到西晋时期,慕容鲜卑的贵族阶层里很多人汉化水平极高。

在永嘉之乱后天下大变局中,慕容鲜卑参与度很高,共建立起前燕、后燕、南燕、北燕四个政权的,前燕名臣、后燕建立者慕容垂还是实打实的十六国第一名将。

但历史在很多时候都并不公平,“打满全场”的慕容鲜卑并没能收获最后的胜利果实,而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当然,这是后话了。

慕容鲜卑之所以能最早进入农耕区,除了借了司马懿的“东风”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在鲜卑各部中,他们的生活区域本就靠南,因此他们更早与汉人打交道,中原政权出现问题时,他们也更容易抓住机会。

这波最早接触汉人,且最早开始接触农耕生活的鲜卑人,以慕容部为首,还包括宇文部、段部等,他们被称为“鲜卑东支”

在慕容鲜卑已经开始在辽东外围与汉人打交道时,一部分鲜卑人还在大兴安岭的寒风中艰难度日,他们的生活方式更原始,被称为“鲜卑北支”。

随着鲜卑东支大规模进入汉地,鲜卑北支也陆续南下,开始游牧生活,历史上后发先至的案例数不胜数,最终终结中国古代史最长乱世,在北境建立鲜卑王朝的不是“先行者”东支,而是“后来者”北支,这就不得不提到那个大名鼎鼎的姓氏:拓跋。

花开两朵

拓跋部所在的鲜卑北支最初在大兴安岭过着渔猎生活,东汉初年,这一支跟随者鲜卑南迁的步伐来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生活。

游牧比渔猎获得的能量更多,所以这部分鲜卑人的队伍也逐渐壮大起来,部族的概念更为清晰,其中拓跋部兵强马壮,逐渐成为了一同居住的鲜卑十姓之首。

所有游牧民族在适应了游牧生活后都会寻求“更进一步”,向能获得更多能量的农耕区要钱粮,甚至直接要土地。

但与抓住历史机遇直接从辽西进入农耕区的慕容鲜卑不同,拓跋鲜卑并未选择直接南下,而是先向西走,进入水草更为丰美,且处于农牧交接区的河套地区,这一选择让拓跋鲜卑与慕容鲜卑的“创业”之路交集不多。

此时的河套地区还有一部分匈奴人生活,拓跋鲜卑加入后,两族开始融合,最终相对弱势的匈奴并入了拓跋鲜卑部。

经过一段时间的壮大后,拓跋鲜卑部规模再次膨胀,人太多,河套地区也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了,于是只能有一部分人再次迁徙。

拓跋部首领拓跋诘汾最终决定让大儿子率领一些部众继续向西发展,后世称这一支为“西部鲜卑”,小儿子则领导其余部众继续留在原地,代表了北部鲜卑的正统。

“幼子守灶”是草原民族的习俗之一,日后蒙古帝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就与这一制度有关。

留在故地的那位小王子,就是日后被北魏统治者追封为“神元皇帝”的拓跋力微。

拓跋力微在位时与曹魏政权交好,且派遣太子拓跋沙漠汗入朝为人质,一方面换取曹魏政权的信任,一方面也学习中原文化,继慕容鲜卑后,拓跋鲜卑也开始了自己的汉化之路,有趣的是,拓跋鲜卑入场较晚,在杀的昏天黑地的永嘉之乱中存在感较低,但也因为此,其力量也阴差阳错地并未在超级大乱世的前期遭到太多折损,待到拓跋鲜卑的力量来到巅峰,正好赶上乱世即将终结,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在拓跋力微把巨大精力放在学习汉人技术文化的时候,其兄长却只能带着部分部众开始漫漫迁徙之路,他们从阴山、河套地区顺黄河两岸,沿着贺兰山脉迁徙至河西、垄右地区,并进一步向雍、凉一带发展。

这位带着鲜卑西部跋山涉水寻找家园的首领名叫:秃发匹孤。

不对呀,力微和匹孤是都是拓跋诘汾的儿子,怎么一个姓“拓跋”,一个就姓“秃发”了呢?

答案有些残酷,最终决定他们姓什么的,是子孙的成就。

兄弟异名

由于被后人强行改了姓,拓跋诘汾的长子匹孤这一支后来被称为“秃发”鲜卑,“秃发”这一说法是北魏孝文帝之后出现的,孝文帝之前,亦称“拓跋”,但为了与日后建立北魏政权的拓跋部区分,我们这里仍称西路鲜卑为“秃发鲜卑”。

秃发鲜卑进入雍凉之地时,正值魏蜀两国围绕凉州地界展开反复拉锯战。

秃发鲜卑与西北地区地区实力强悍的羌人杂居,还曾辅助过姜维的北伐军打击魏军,但是千万别以为秃发鲜卑有“大义”,心向大汉,他们联合蜀汉打击曹魏的原因无非是曹魏控制的凉州能抢,而蜀汉控制的巴蜀他们抢不到。

邓艾主持雍凉防务时,将秃发鲜卑迁徙至河西走廊一带聚居,秃发鲜卑阴差阳错间来到了古代中原王朝与外界交流的最重要枢纽。

河西走廊地区民族成分复杂,胡汉杂居,各地势力往往自成一派,秃发鲜卑在与各胡汉部落交流的过程中迅速成长。

时间来到司马家建立的晋朝,司马家将秃发鲜卑与胡羌归为一类,由“护羌校尉”统领。

泰始五年(269年),司马炎派胡烈担任泰州刺史,管理河西鲜卑事务,胡烈一味采取高压政策,强烈鲜卑人从军。

秃发鲜卑部首领秃发树机能亲率1万余鲜卑骑兵,与雍凉地区各胡人部落联兵造反,羌胡联军作战勇猛很快消灭了胡烈率领的晋军,胡烈被当场斩杀。

树机能携胜势扩大战果,大举进攻凉州,杀凉州刺史牵弘,叛军占据凉州,切断了关中与河西之间的联系,晋廷大为震恐。

情急之下,司马炎派出猛将文鸯,文鸯不愧后三国时期第一猛将,一战重挫羌胡联军,其中作为主力的秃发鲜卑受到重创。

但在被文鸯击败后,叛军仅休整一年,就在秃发树机能的率领下再次起事,杀凉州刺史杨欣,这已经是第三个被杀的凉州刺史了,凉州局势令司马炎寝食难安,名将马隆自请剿灭秃发鲜卑,同时匈奴部首领刘渊也表示愿意随马隆一同前往平叛,当时有朝臣力劝司马炎不要听从刘渊建议,因为刘渊的威胁比秃发树机能更大,但司马炎不听。

马隆与刘渊的联军果断出击,且运用打击与招抚并用的方法,一些与秃发树机能一同反晋的胡人武装被朝廷诏安,反过来打击秃发树机能,在各方围剿下,秃发树机能终因寡不敌众而战败被杀。

严格意义上讲,秃发树机能的起事虽然未能撼动西晋王朝根基,但也造成了其朝野震荡,更重要的是,此番秃发鲜卑起事放出了日后大乱世中的第一个枭雄:匈奴刘渊。

秃发鲜卑在秃发树死后继续在河西、垄右一带活动,实力再次壮大,前秦崩塌后,秃发鲜卑赶上乱世的“尾巴”再次“创业”,建立南凉政权。

但由于手中力量有限,南凉政权始终是一个割据政权,并没有逐鹿中原的机会,并最终被西秦所灭,西秦又被夏所灭,夏再被吐谷浑所灭,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西击吐谷浑,秃发鲜卑大多回归北魏治下。

这就是鲜卑人的“创业史”,简单说,东部的慕容鲜卑因为出场过早,“赛点”来临时其巅峰已过,而西部的秃发鲜卑因为入场太晚,且实力过于弱小,没有发展成为全国性政权的机会,只有入场恰到好处的北部拓跋鲜卑抓住了机会窗口期,成就了终结乱世的大业。

随着中国北方长达一个多世纪的乱世落下帷幕,拓跋、秃发这对鲜卑兄弟终于在分离了近2个世纪后重新回到一起,但两百年沧桑变化足以让很多事面目全非。

北魏帝国的奠基人,道武帝拓跋珪“创业”的基础团队是代地的胡汉贵族,也就是所谓的“代人集团”,他们在北魏建立后成为了最重要的贵族,相比于代人集团的“原始股”加盟,近两百年前的“亲戚”秃发部则显得没那么亲了,于是一个尴尬的情况出现了,“秃发部”虽然在北魏权力系统中的地位不及代人集团成员,但他们就是姓“国姓”拓跋。

到了孝文帝拓跋宏试图推行全面汉化改革时,关于这一曾经的兄弟部族姓氏问题,拓跋宏给出贴心的解决方案,把当初迁往河西的鲜卑姓氏翻译为“秃发”,后人又因此衍生出很多臆想,比如这支鲜卑人不留发辫,所以叫“秃发”,跟张牧之被传成“张麻子”,久而久之大多数人都相信他一脸麻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拓跋宏对亲戚也不算太差,按照第二等贵族的身份封赏了“秃发部”核心成员,同时,在鲜卑人改汉姓的时候,皇族的“拓跋氏”改姓“元”,而被强行改姓“秃发”的河西部鲜卑则改姓“源”。

“拓跋”与“秃发”本是一个发音,“元”与“源”也是一个发音,算是拓跋宏间接承认了这个远房亲戚。

北魏,这个曾被逼到绝路,渔猎于白山黑水间的古老民族,靠着长达五个世纪的漫长迁徙,终于从东亚文明的最边缘地带来到最中心,至于这个过程中,谁做了嫁衣,谁栽了果子,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

历史是必然性与偶然性综合作用的结果,很多结局并不完美,甚至充满讽刺,但这些都是历史的必然组成部分,没有了这些,何以称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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