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秀华在她的一本诗集里这样介绍自己：“女，1976年生，未婚，18岁”。这样介绍自己显得十分幽默风趣。她保持了一颗难能可贵的初心。愿她青春永驻吧，永驻在18岁。青春，多美好的岁月呐！在这个春天里，读读余秀华几篇以春为主题的抒情作品，感觉很有鲜味、余味。本期我们所分享的诗《相约春光》同样如此。

《相约春光》

　　诗/余秀华

我不相信，除了你，还有照亮我的事物

我也不信：没有你，我就一直灰暗

但是这被惯用了的春天，摘一个给你

也无关紧要

你在这个春天美丽一场也无关紧要

我只相信，我们有一种力能碾碎

在风里颠簸的花朵

如果你说这是一种爱一种情谊

我也是闭上眼睛去听风声

其实也无妨：如同想选择一块好的地方

死去

我们选择在这样的春天里相遇

我甚至知道你会在某一个时刻

占枝为果

嗯，在最短暂的时辰里约见

许多细枝末节都被略去。你告诉我

你在

仿佛就把一个春天还给了我

我抱着一个落日

就如同抱住了一个圆满

　　余秀华这首诗的分节看起来很有意思。第一节共两行诗句，以后每一节递增一行，直到第五节结束全篇。显然这是诗人有心以阶梯式的布局来加持诗歌的形式、内涵，从而达到响应主题的效果。这正如—个人踏过一层层台阶，终于一个人相见的情景

　　这诗的题目看起来充满了浪漫的气息，一望题就觉得有喜意，谁不喜欢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日子呢？何况与人相约，心怀期待，而陌上花开，他缓缓而来。

　　一读这首诗的开头，我们不得不提一下关于诗技巧的话题，因为这开头有点儿突兀，似乎与题目无关。技巧和修辞手法的宽泛化是新诗与传统古典诗歌两者间差异之一。平常行文中所用的修辞手法和技巧都能在适当的时候用到新诗的写作当中去，甚至包括感叹、反问、设问等带语气的造句方式，但在唐诗宋词中就不好用了，比如排比、回环、反复、重叠等手法。余秀华这首诗一开头用了反复手法，通过否定式的语气肯定她那对情感伴侣关系的哲思：“我不相信，除了你，还有照亮我的事物 / 我也不信：没有你，我就一直灰暗”。

　　相对于传统女性的矜持、保守的思想意识，这两行流露出当代女性对自身人格意识独立的觉悟。即使是已经陷入爱河的恋人们，也同样要有清醒的个性和个体意识，这与印象里的女生们如小鸟依人的温柔和善解人意无关。这两行诗中的前一行是对爱人的信任和肯定，后一行是对个人能量和魅力的自信和认定。这两行思辨之句合起来读后不由得让人感佩女诗人真是人间清醒，颖悟绝伦。

　　接下来第二节承接第一节里的情感哲思，在分辨清楚爱情里双方关系的轻、重元素之后，引出女诗人对相约春光的态度：“但是这被惯用了的春天，摘一个给你 / 也无关紧要 / 你在这个春天美丽一场也无关紧要”。

　　这一节的诗眼在“无关紧要”一词上。由此，诗人运用反复手法让这四个字也形成了诗歌的一种情感节奏，而这种情感就是带着轻松、看淡、随缘而不失真诚，仍然甘于付出的心意。

　　对于这相约，女诗人看透的是人们习惯于在这样的季节里表白爱情，习惯于在这样的日子里制造出一场场的浪漫气氛，而人一生能有多少个这样的春天？这样浪漫的春天能否到永远，让真爱到永恒？这些才是女诗人关心的，其余的真的不太重要，比如，用一个春天来约一场令人心动的花事，赴一场浪漫情事。

　　第三节诗意以含蓄之语抒发女诗人的感念：“我只相信，我们有一种力能碾碎 / 在风里颠簸的花朵”。

　　这是女诗人的信念，是对前两节里哲思和内心感觉的拓展，是正面的含蓄表达。那是什么力有那么大的能量？是相约的美好憧憬之力，是相遇一刹那间的感动之力，如金风玉露一相逢，是信仰。风里颠簸的花朵是娇弱的，稍微大点的力就能令之谢去，被吹走。而爱正如这花，两人若不能共同呵护，没有了守护之力的花将会很快消失。

　　假如一个人不懂女诗人，还说那力是爱情，反而如同废话，不解她的衷曲款款，不如不说：“如果你说这是一种爱一种情谊 / 我也是闭上眼睛去听风声”。

　　这一节采用象征和暗喻的技巧，有表意，有深意。女诗人以“如果”去假设这种情景，似嗔实警，显得清新蕴藉，自带无限风情。假如那人不明白她的委婉之语，那她该会多么失望呐。

　　第四节紧接第三节里的假设情景而继续预设这样的后果：“其实也无妨：如同想选择一块好的地方 / 死去”。

　　这是假定的爱情绝望的结局。既然相约之人不善解女诗人的心意，那相约对她来说就是在这大好春光里心如死灰，是一寸相思一寸灰。“死去”一词单独成行，即在于强调绝望、失落的程度的严重、强烈。

　　接下来的三行跳开既定的假设，抒发出女诗人对这场约会的灵验敏感和直觉预感：“我们选择在这样的春天里相遇 / 我甚至知道你会在某一个时刻 / 占枝为果”。

　　相思之意，相恋之情，对女诗人的心来说不是忽冷忽热的感觉。她之所以有预感和直觉主要是自己特别在乎、特别敏感。她敏感于情感温度的变化，这才有了仿佛能看见未来的预见。虽然正常的感情升温终久会开花结果。在未来的日子里女诗人该如何面对这占枝为果的人和情景？这就在第五节里引出了女诗人对相约春光更清澈通透、明心见性的彻悟。

　　第五节的诗意从前四节里的各种感想中跳脱而出，仿佛从汹涌澎湃的心海思路中缓缓安静下来，渡心化劫，终得正果。开头两句含平静微喜之意：“嗯，在最短暂的时辰里约见 / 许多细枝末节都被略去。”

　　“嗯”是对后面诗意、相见过程、结果的赞同，如同对话一般，轻语含情。春光须臾之间闪过，而相见的一瞬也是最触动心灵的一瞬，许多细节都可以被遗忘掉、省略去，唯有心动的感觉泛起无限涟漪。这些细枝末节包含了前四节里的哲思、念想、假设、预感，等等，皆是女诗人相见前的细腻、细微的心思表达。

　　第五节的第三、四行是爱的对等表达，这是认真的爱的馈赠，与第二节里“但是这被惯用了的春天，摘一个给你 / 也无关紧要”两行相照应，而相比较来说，第二节里的诗意、情意表达要随心些，第五节里的要庄重些。

　　最后两行写得尤其好：“我抱着一个落日

就如同抱住了一个圆满”。

　　落日象征着流逝的春光。有了日头才有万物争光辉的春天。抱着落日，等于留住春光，与所爱之人同在。这无疑是最圆满、最理想的结果。

　　关于余秀华这首《相约春光》，亲爱的诗友们感觉写得如何？欢迎一起讨论交流。欢迎关注白马侃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