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毛小果

整理∶康康

据说奶奶当年盼闺女差点把眼睛盼瞎了。

无奈何她是个守规矩的人，在单位上班，而且还专门负责计划生育这块儿的工作，大小算是个领导哩！

当干部要以身作则，行胜于言。

为了自己的工作和信仰，奶奶极力压抑着对闺女的渴望，带头去做了结扎手术，办了独生子女证，一心一意地养育着我爸。

其实她心里就像猫抓一样。

看见别人家的闺女，简直是五瓜挠心。

有一年，乡下的姑奶奶好心。

给奶奶送来了一个闺女，大约有两三岁的样子。

听奶奶说，那小闺女长得乖巧，能说会道的，她看着喜欢得不得了。

真想不顾三七二十一地留下来抚养算了。

可是才把闺女放到家里没过一周，就有邻居探头探脑地来家里打探消息，问这是谁家孩子啊？闫主任这是有闺女了吗？

奶奶没法回答。

邻居们都是她单位的同事。

于是就只好扯谎说是农村亲戚家的孩子，因为父母有事不在家，暂时送到我们家住上几天。

哎呦，那段时间把奶奶给乐的啊！

给孩子买最贵的麦乳精，买新衣服，打漂亮的小毛衣，要啥买啥，就连我爸那么大条的人都学会吃醋了。

即便是这样，半个月后，奶奶还是被约谈。

小女孩也到底是被她的家人给接走了。

奶奶纵然是再舍不得，她也不敢违抗上面的政策。

临别的时候，奶奶给爷爷拿了100块钱，买了好多营养品和零食吃喝。

她自己不敢去送，害怕控制不住再把孩子抱回来。

从那以后奶奶就再也没有动过生养闺女的念头。

可能真的是把心伤透了。

我爸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把妈妈带回家的。

当时是一个晚上。

奶奶和爷爷正在厨房做饭，爸爸提前并没有打招呼，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了家门口。

奶奶一脸惊喜，正要开门让爸爸进屋，这时候我妈从后面的黑影中闪了出来，小巧精致的面容，一脸娇笑，手里提着奶奶最爱吃的点心，带了她喜欢的马海毛线。

爷爷和奶奶顿时愣住了。

这……。

“阿姨，叔叔……。”

我妈大大方方地上前去打招呼。

爸爸在一边嬉皮笑脸。

“爸，妈，愣啥啊？赶紧接着啊！这是你们的儿媳妇啊！我女朋友啊！哈哈哈……。”

奶奶说她当时开心的仿佛整个身心都要融化了。

眼前的小闺女长得娇俏又可爱，说话脆生生的，皮肤光洁白皙，长得真是好看啊！

第一次见面奶奶就喜欢上了我妈。

她换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带着爸爸和妈妈出去吃大餐，把最心爱的金银首饰拿出来让我妈挑选。

但是那才是第一次见面啊！

妈妈啥也没有要，只收了奶奶50块钱的见面礼。

爷爷和奶奶对我爸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小闺女，我们看见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要好好对人家，结婚的所有礼节，该有的咱们一样不能少啊！该买的东西必须得买。

没过多久。

妈妈就在爷爷奶奶和我爸精心布置的婚礼中，风风光光嫁了过来。

妈妈和我爸一样，她在娘家也是独生女。

虽然生活在农村，但是也是被姥姥和姥爷千宠百爱长大的。

结婚后，奶奶真是应了那句话，因为没有亲生的闺女，所以她愿意把儿媳妇当女儿一样宠爱。

不是说着玩的，那是真宠啊！

从结婚我妈就没进过厨房，她的里外衣服也都是奶奶洗的。

有时候我爸出差不在家，妈妈一个人害怕，都是打电话让奶奶去作伴的。

婆媳两人躺在一个被窝，奶奶跟哄孩子一样，给我妈讲她年轻时候的事情，逗得妈妈哈哈大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我妈说，她没结婚的时候在娘家，姥姥和姥爷也很爱她宠她。

只不过农村人事情多，活得也比较粗糙，那种爱是奶奶这种上班族没法比拟的。

如果说姥姥和姥爷的爱像高山，像瀑布。

那么结婚后，奶奶对我妈的爱就像小溪，点点滴滴滋润着远嫁女孩的心田。

奶奶把我妈当闺女。

而我妈妈则把奶奶当知己，当朋友，当长辈。

她说这辈子能遇到我爸这样的男人，遇到爷爷奶奶这样的公婆，是她上辈子做了好事，肯定是积了天大的福报。

我妈是幸运的。

却也是不幸的。

在她和爸爸结婚的第二年。

姥姥就生病了，是胃癌。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姥姥不能吃东西，吃了就吐，身体消瘦得厉害，日夜睡不着觉，精神极尽崩溃。

我爸妈根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面对姥姥的病情，两个人是手足无措。

到底还是我爷爷和奶奶出面了。

奶奶娘家的亲戚在省城医院工作，她帮忙联系了医生，然后又带着我爸妈一起去把姥姥接到医院。

姥姥住院的一个多月时间，守候在她床前的除了我父母，再就是我奶奶了。

她把姥姥当亲姐姐一样照顾，忙碌着和医生沟通，帮姥姥搭配营养，指挥我妈和爸爸干活……等。

姥姥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因为身体缺乏津液，导致大便干结。

妈妈不好意思出手。

都是我奶奶戴着手套，一点一点帮忙往外抠的。

试问，谁家的婆婆能做到对儿媳妇的娘家妈妈抠大便?

我妈说，她当时看到那一幕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刷刷往下流，真想抱着我奶奶大哭一场。

这一辈子，她该要如何回报爷爷奶奶的恩情呢！

在我妈心中，爷爷奶奶就似一束不灭的烛光，只要有光亮，那就是她前进的希望。

可是人不由命啊！

即便是我父母和爷爷奶奶已经竭尽全力了。

无奈何姥姥出院后半年，还是撒手人寰了。

临终的时候拉着我奶奶的手，含泪嘱托∶大妹子，你是个好人啊！对俺好，对俺的闺女好，以后我走了，就把闺女托付给你了，她就是你的亲闺女啊！

奶奶抱着姥姥泣不成声。

安葬了姥姥后，我奶奶就躲开妈妈开了家庭会议，对我爸说∶小悦可怜啊！那么年轻轻的，突然就没了妈妈，她是远嫁，在这边除了咱们一家人，可是再也没有亲人了，这样吧！你以后不要再跟我喊妈了，人家刚没了妈，你如果一个劲儿地喊，她心里啥味啊！

我爸虽然挺委屈的。

但是张了张嘴也无话可说。

奶奶说得有道理啊！

从此之后我爸就记住了，再也不再我妈面前朝奶奶撒娇了，也控制着自己不喊妈。

时间过去了一年。

妈妈怀孕了，肚子里躺的就是如今的我。

爸爸把姥爷也接在我们家一起住。

爷爷和奶奶轮流照顾着一家人的生活。

在热闹的家庭氛围中，姥爷渐渐走出了失去老伴的悲伤。

而我妈脸上也日益浮起了笑脸。

可是祸不单行啊！

在我即将出生的一个月。

姥爷又不行了。

根本都来不及送医院，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早饭，他说想去市场找新认识的朋友聊聊天。

刚出院门就倒下了。

姥爷走的猝不及防，没有花一分钱，更没有麻烦家里任何一个人，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说走就走了。

我妈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哭到晕厥。

就这样我早产了。

爷爷和奶奶以及爸爸手忙脚乱。

要把去世的姥爷送回老家。

还要去医院照顾我妈妈。

爷爷奶奶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忙得脚不打地。

幸好有亲戚们帮忙，一家人终于扛过了难关。

姥爷被顺利的安葬。

我也降生了。

而我的妈妈，才结婚两年，却相继失去了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妈妈生病了，抑郁，不爱说话，情绪失常，时好时坏。

这时候的奶奶简直是心疼坏了。

为了照顾我妈的情绪，她再次严令我爸∶不许刺激小悦，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要干嘛就干嘛，你以后不但不能叫我妈妈，更不能喊不爸爸为爸爸。

奶奶的一番话让我爸哭笑不得。

结婚两年。

我妈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而我爸爸，他也失去了喊自己爸妈的资格。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在一家人的精心呵护下，我妈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才恢复正常。

期间的十几年，都是奶奶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做她爱吃的饭菜，逗她开心，带她治病等 。

还让我爸请假多次带妈妈去国外旅游调节心情。

后来又生了我弟弟。

那年我十七岁，高中毕业，刚上大学。

可以说这十七年来，妈妈这两个字在我心中就是个名词。

因为生病，她不能送我上学，不能帮我开家长会，甚至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喂过一次奶粉。

当然，这些都是爷爷奶奶做的。

妈妈不光照顾不了我，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因为结婚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做过饭啊！

亲戚们都说，奶奶这辈子就是棵苦菜花，在娘家她是老大，十几岁就工作养家。

到了婆家也是一天没闲着。

儿子结婚后可该享福了，她却又把儿媳妇宠成了摆设，连自己最基本的生活都照顾不了。

妈妈的身体恢复后发生过一件特别搞笑的事情，亲戚朋友们都知道，现在大家提起来还在当笑话讲呢。

那年我奶奶生病了。

老年人骨头脆，下楼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爸爸把奶奶背到了医院，他忙着去交费，拍片，找医生。

而我爷爷就守在一边照顾奶奶。

忙了一上午，到了中午该吃饭了。

妈妈打来电话，问我爸∶咱妈咋样了？我听邻居婶子说，像妈这样的情况，应该多喝点鸡汤，吃高营养的食物，才能提高免疫力，然后恢复得快啊！

我爸还挺高兴，随口说道∶是啊！鸡汤就是营养高，不行我一会儿出去给她先买点，等回去了再专门给她炖。

爸爸知道我妈就不会做饭。

根本也没指望。

但是妈妈就是心疼奶奶，对我爸说∶你等着，我给妈做，做好了给你们送去，大家都一起喝点。

爸爸还高兴呢！

但是看见我妈送过去的鸡汤，他和爷爷奶奶真是哭笑不得了。

哈哈，妈妈根本不知道鸡汤是咋做的。

她烧了一大锅白开水，从商店买了一大包鸡精，直接放水里煮，然后再放盐和葱花等。

带着保温桶放到医院的时候，同病房的人全笑了，说∶这儿媳妇眼看都四十岁的人了，竟然不会熬鸡汤啊！

奶奶却在旁边维护不及，说∶俺妞已经不错了，知道用鸡精熬，她还没拿味精，说明是很聪明的。

从那以后，我妈才开始缠着让奶奶教她做饭。

总算是可以自力更生，为一家老小做顿可口的饭菜了。

现在我已经结婚。

奶奶还是把妈妈宠成心头肉。

我和弟弟不能冲妈妈说一句过份的话。

哪怕是语气有点不对，老太太都会拎着耳朵教育半天。

婆媳两人相处了半辈子，没想到真成了母女。

奶奶说我妈是上天送给她的闺女。

这辈子就是专程送来让她疼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