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和韩愈:礼佛的礼成了外道,排佛的排出了佛缘

徙竹散人 2022-02-28 10:25:56

唐代是一个佛道两教并盛的朝代,道教自不必说,禅宗的极盛就在唐朝,除了唐武宗之外,其他皇帝大多都很尊崇,尤其是“中兴之主”唐宪宗,大文豪韩愈因“谏迎佛骨”事件和唐宪宗爆发了激烈冲突。

相传,佛陀在圆寂之后留下了八万四千颗舍利,印度阿育王为了弘法就把这些舍利分发到全世界去供养,有一处就在陕西的法门寺,这座寺庙也因此成了一座皇家寺庙。

大概越有作为的人就越想长寿以便能有更大的作为,唐宪宗也犯了这个毛病,为了得长生,捎带着能得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唐宪宗便准备迎佛骨进皇宫要供养三天,且下令全长安的寺院都轮奉,估计要是感觉效果好,全大唐的庙都得过一遍。

此次活动规模空前,上至贵胄下至黎庶都争相参与。有人为此不惜捐财捐物搞得倾家荡产,这就已经变了味太过分了,已经类似今天的“打赏”女主播,可谓影响力极大。

韩愈看不下去了,上了一份《论佛骨表》给唐宪宗:

“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

这回完犊子了,唐宪宗气得要把韩愈给砍了,多亏了宰相裴度力劝才算留下一条命,但被贬为潮州刺史。此时韩愈的“道行”其实是比较浅的,你可以说玩佛之一路的把事搞得太过分了,但如果上升到以儒的身份编排佛,那儒会不会被别人编排呢?《大学》所谓“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即使是儒家的道理,此时的韩愈还不算通透。

《庄子·外物》中有则故事非常有味道:

“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

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鬓,压其顪,儒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

大儒跟小儒去盗墓,大儒急了问:“太阳要出来了,事情办好了没?”

小儒答:“下裳和短衣没有解开,尸体口中有宝珠。”

大儒引用《诗经》说:“绿油油的麦苗,生在山坡墓田上,活着的时候不施舍,死后含着珠子干什么!”你揪住死人的鬓发,按住他的胡须,用铁锹敲他下巴,慢慢分开两腮,不要弄坏了宝珠。”

这一段至少有三层意思:

1、确实有的“儒”在标榜自己的“仁义礼智信”后又去干盗墓的勾当,延伸至各种伪饰之行;

2、他们在伪饰的时候甚至用《诗经》为自己的行为“正名”,更有甚者主动曲解本意;

3、有没有真正的儒,一定有,岳飞和秦桧学的教材都是一样的,千差万别只在乎个人,“儒释道”只是三种学问,六祖所谓“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人不要成为学问的奴隶,不是学问把人怎么样,而是人把学问怎么样,把问题归于学问本身与碰瓷无异,刀能切菜也能砍人,把问题归于“刀”不是很荒唐吗。

庄子并无损儒家的意思,既能揭示规律必不会主动“入局”,拿儒家比划也只是于“无是非中辨是非”的“不得已”,韩愈却是有心的,他把问题推给了佛家本身,而不是事情本身,那道家会不会找儒家的不痛快呢,这就是“入局”。

一切问题只要冲着“人”而不是“事”去,就等于主动把自己牵扯进去。

韩愈到了潮州后碰上了大颠宝通禅师,能留下名号的禅师都是世俗意义上所指的“开悟”无疑,而这位大颠宝通禅师仅仅和极盛的六祖只差了一代,那个禅法的味道自然要比后世的更加“自然”,所以这回韩愈又“完犊子”了。

以韩愈的履历跑到灵山寺定然是来PK的,但出于礼貌又是第一次见面,韩愈便在旁静候,但很长时间也不见禅师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耐烦了要一走了之。侍者走到禅师旁用引磬于禅师耳旁三击轻声说:

“先以定动,后以智拔。”

韩愈听后立刻行礼告退,并客气地说:

“幸于侍者口边得个消息。”

输了先手,但能得“拔智”,韩愈心中这酸爽,已自知自己程度不如大颠禅师了。儒家的“知止而后有定”的“定”的功夫就摆在那,既然有时间来“逛庙会”,韩愈这时候也没啥要紧事,怎么就“定”不住了呢。

过了几天韩愈又来了,这次他很客气地问:

“请问和尚春秋多少?”

禅师不急不缓地以手拈着念珠回答说:

“会么?”

韩愈不得其意,只得老实地说:

“不会。”

禅师说:

“昼夜一百八。”

便不再开口,也不再理会。韩愈还是不懂就次日又来,走到门口看到一位小沙弥就上前问:

“和尚春秋有多少?”

小沙弥闭口不答,却扣齿三下,韩愈心中万马奔腾,立即谒见大颠禅师请求开示,禅师也同样扣齿三下,韩愈方才若有所悟地说:

“原来佛法无两般,都是一样的。”

小沙弥的法和大颠禅师的法并无二致,谁得便归谁处。眼见韩愈的根器不错,大颠禅师便和这位大文豪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宋代理学大家周敦颐曾在大颠堂题诗曰:

退之自谓如夫子,原道深排佛老非。

不识大颠何似者,数书珍重更留衣。

韩愈离开潮州的时候把自己的衣服和一首诗送给大颠禅师做礼物,诗云:

吏部文章日月光,平生忠义着南荒。

肯因一转山僧话,换却从来铁心肠。

早年的唐宪宗和韩愈都把事情弄成了极端,只是比起唐宪宗,韩愈转换的代价要小得多,空间要大得多。所谓“尾大不掉”,就是不用“调”了,成本高到等同推倒重来,且没有重新来过的生机勃勃。

人之慧命就在此一“转”,越早越容易,越晚越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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