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们曾经把精神疾病等同于心理癌症，意思是一旦患上就是绝症。现代主流的精神病学有一种倾向，他们认为精神分裂症完全不是心理问题，而是一种生理疾病，病症侵犯的是身体和大脑，核心机制是大脑内的神经递质失衡。公众对精神分裂症的印象往往与极端的、混乱的暴力倾向联系在一起。
我在《和心理医生看电影》这本书中提出：不正常也是一种正常。许多人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二货”，喜欢把那些不和自己一样“二”的人称为“精神病”，这是可耻的。
02
电影《12只猴子》就在讲述这个主题。
从现代精神病学家，尤其是强调生物学治疗的精神科医生的观点看来，影片中的詹姆斯是一位实实在在的精神障碍患者。呈现在他身上的时间穿梭、世界毁灭都只是一种妄想症状而已；“科学家”是其头脑中的另一个自己，所接收到的指示要么是妄想要么是幻听。绝大部分心理学家也会赞同詹姆斯精神病的诊断。
然而，在部分心理学家和人类学家，尤其是分析性心理学家看来，詹姆斯身上的种种怪异的表现是一种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反应，不仅不是病态，而且是一种启示。这一点在影片中有一些提示。例如，詹姆斯的梦境内容、精神病性症状的内容与最后在飞机场所遇到的事相符，这是一种“巧合”吗？显然，从影片中的心理医生凯瑟琳先后态度和行为的改变可以看出：这不是“巧合”。如果用分析性心理学家荣格的话说，这是一种“共时性”现象。
03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种争论在精神医学的发展过程中从来没有停止过。
如果放眼整个人类进化史，就会发现：精神病的诊断本质上是个话语权问题。
尼采说过，“疯狂罕见于个人，但对团体、党派、民族和时代来说则是常态”。托马斯·萨斯曾经提出：“从前，科学落后而宗教强盛，人们错把巫术认作医学；如今，科学发达而宗教衰落，人们反倒迷信医学魔术。”这就是说，精神病的诊断并不存在“金标准”。
尽管世界主流的精神医学界对精神病的分类越来越细，但仍有一些精神医学家和心理学家反对精神病的诊断。例如，德尔森提出，这些诊断使人们始终会面临“终身被认为是精神病人的风险”，削弱了他们“应对严酷生活”的能力。德国精神科医生曼弗雷德·吕茨尖锐地提出：“防火防盗防正常人……”他还提出：“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精神分裂症，没有抑郁症，没有成瘾症——有的只是承受着各种不同痛苦现象的人。”
我在《做自己的旁观者：用禅的智慧疗愈生命》一书中写过类似的话：从个人“存在性”角度看，一个所谓“没有焦虑”、“社会适应良好”的正常人远没有一个所谓人类价值意义上的精神疾病/心理障碍患者来得健康。前者以放弃“自我”的“存在”来成为别人期望的样子，所有真正的个体性与自由全部丧失。而精神疾病/心理障碍患者则可被看作在争夺“自我”的战斗中不准备彻底投降的人。尽管他挽救个人“自我”的努力并未成功，也未有效地表达出“自我”，却借助精神疾病/心理障碍的症状和遁入虚拟的生活寻求拯救。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曾经否定过“精神障碍”的诊断，他是这么说的：话语就是权力。什么是精神病，什么不是精神病，这个首先是个权力话语问题。这里关键的问题不在于谁患有精神病，谁没有患精神病，而在于究竟谁掌握话语权？福柯和加拿大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都认为精神病学是压抑和控制的，并强调与精神分裂症等诊断相关的印迹会对个人的自我概念产生潜在的破坏性。
04
影片中的詹姆斯和凯瑟琳通过调查之后，发现12猴子军只是一个动物保护组织，他们决定不管病毒是否出现，待时间到了一切自有分晓，并准备坐飞机去看海。在机场，詹姆斯不仅觉得经过伪装的凯瑟琳的形象似曾相识，而且偶然地发现原来真正病毒的传播者是杰弗里父亲的助手，遗憾的是，在试图阻止真凶散播病毒的时候，詹姆斯被不明真相的警察开枪打死了。
从存在主义哲学和心理学的角度说，像精神分裂症这样的“疾病”其实是个体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即能够帮助一个人在特定环境下生存的策略。弗兰克尔所说的“对异常情境的异常反应是正常行为”就是这一意思。
有一位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患者的姐姐曾经在网上给我留言如下：下午好！包医生，距离上周面诊有一礼拜时间了，我想我有必要跟您说下我弟减药后这一周的变化，第一个是减药后的第二天他很嗜睡，第三天开始已经恢复了正常；第二个是关于他的幼稚行为的，我们一起阅读了《和心理医生看电影》的第一章的第一个电影《十二只猴子》，书中的共时性感触很深，他的行为方面如果我越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每次我内心在波动的时候就想起您说的顺其自然，克制自己不参与他们的互动，教我女儿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意外的发现这周时间他的幼稚行为比起之前却有所减少了，第三他的正念坚持每天晚饭后。
而我给她做了如下的回复：1、家人的宽容对他的康复非常重要的，非原则性问题，就别揪住不放；2、把本性过度压抑了，所以患病；要想治好，就需要让本能逐渐恢复，让自我恢复与周围世界的互动。
总之，我们要像影片《12只猴子》中的女心理医生凯瑟琳那样宽容、理解地对待精神疾病患者。即使我们不赞同“共时性”这个观点，但尽量对此保持敬畏。借用庄子的话说，就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