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占林 文

1962年10月4日晚，姜副团长随一五三团三连行动，他们夜摸到"05”高地下面，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爬上这座比高3000多米的山峰。真是幸运，上面一个敌人也没有，一五三团三连立即隐蔽下来抢修工事。

姜副团长带着侦察班机智勇敢地钻到敌人腹地内，攀越悬崖峭壁，昼伏夜行地侦察了一天多，终于弄清了瓦弄地区的地形和敌人的部署。

印军第十一旅的设防情况是：以曲嘴察隅河东西两侧为前沿阵地，纵深近17公里;

河西部署了3个营，曲嘴扎公敌前沿为锡克第四营;瓦弄扎公至“07”高地为库马盎第六营;

“07”高地至“39”高地为道格拉第四营;

察隅河东岸东台地至敌能间为廊尔喀第三营;

敌为互相制约，又将河东廓尔喀营第三连配置在河西归锡克营指挥，将锡克营第四连配置在河东廓尔喀营前哨反斜面阵地上，归廓尔喀营指挥，旅部位于瓦弄机场附近。

敌阵地编成多以连为单位，组成环形防御阵地。地堡多为土木石质结构，射击孔大，每堡一般能容三至五人，大者十余人，战斗生活两用，并设有地雷、铁丝网等副防御。敌人的射击技术较好，特别是炮兵有一套完整的射击诸元，具有一定的防御能力。敌纵深的地形深谷交错，山高林密，使我军的机动、展开、协同十分不便，尤其是山路陡峭，运输困难，重炮不便运动，极不利于我后方补给。得到姜副团长侦察汇报的这些重要情报，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我连连夸奖道：“老姜，你真不愧是个出色的老侦察员，为夺取这次战役胜利立了头功!”

我回到古玉通师指挥所后，和师里的范朝运副师长、赵福顺参谋长一起研究制定了作战方案。总的指导思想是：在正面攻击的配合下，师主力经“05”高地，隐蔽迂回到瓦弄西侧，首先攻占“06”、“07”高地，再插到瓦弄南面断敌退路，以穿插分割战术和近战夜战的手段全歼印军第十一旅，具体部署是：

三九〇团经“05”高地攻占“06”、“07”高地，沿牙比河北山梁直插格里，以一个营的兵力断敌退路，形成对内对外正面，主力直插瓦弄机场，协同三八八团围歼敌旅部。

三八八团主力经“05”高地，沿瓦弄扎公直插瓦弄，将敌割裂，首先歼灭瓦弄之敌，尔后再配合三八九团歼灭河东之敌。

三八九团主力向河东之敌进攻，攻占刀底曲南侧台地后，在三八八团配合下围歼敌能之敌。

昌都军分区独立营由“05”高地由西向东居高临下向曲子扎公攻击，攻占河西敌前沿阵地，打开我通向瓦弄之大门，以便我战役预备队加入战斗。

此外，派一五三团五连经打秋山口进至卡里，向前门里方向实施佯动，以保障战役行动的翼侧安全。

炮兵群由一三四师混合炮兵营、一五三团一二〇迫击炮连、八二迫击炮连组成，配置在那底曲北侧及“05”高地之间地区。一三五师高炮营位于吉公，军直高机连位于扎拉地区占领阵地，掩护战役后方安全。三八九团二营、一五三团加强营为战役预备队，配置在航堆地域。

11月7日，由军首长和机关组成的军前指来到察隅县，我立即赶回察隅，就前段的工作情况和我的战役决心向军前指作了汇报。军首长详细询问了情况，审查了作战方案，完全赞同我们的决心和部署，尤其对我们先行抢占“05”高地的果断行动非常满意。

丁盛军长高兴地对我说：“老董，你这一步棋走得完全正确，要是不先占住‘05’高地，这个仗就更不好打了!”正说到这里，恰好又接到总部发来的电报，明确要求我们坚决扼守“05”高地。

时任54军军长丁盛

我师的作战方案经军前指和总参审批后，更加完善了。与此同时，为了解决无法就地筹粮和运输极为不便等困难，我们进行了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所属部队加上7000余名民工，畜力1400余匹，首先突击运送弹药和粮食，战士们为了多带粮弹，不怕山高路险，身背肩扛，每人的负荷量在35公斤左右。我们还抽出一个建制营专门负责抬运120重迫击炮。至战役开始，运到部队的已有一个基数的炮弹和7天的糌耙面作为储备粮弹。

资料图：120重迫击炮

激战前夕的瓦弄山谷，表面上显得这样平静，可是即将迎来的将是血与火的激战。此时，一切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了。尽管即将展开的战场上将有不测风云，但我的必胜信心却是坚定不移的。这信心来自党和人民，来自中央军委和上级领导，也来自我对我师全体指战员的深厚感情和无比信赖。

瓦弄山谷

为了保障战役展开，昌都军分区独立营位于那底通北与敌对峙，三八八团四连于11月12日进至“05”高地，接替了一五三团三连的防务，整个战前准备工作紧张而有秩序地进行着。

13日清晨，又是一个迷雾濛濛的大雾天。我正在指挥所研究敌情，突然，指挥所接到正在“05”高地上指挥四连的三八八团牛海泉副团长的紧急报告：“07”高地的敌人开始向我“05”高地反扑了!

原来，敌人发现我抢占“05”高地以后，深知这个战役要点的重要性，十分恐慌。敌人一面从国内空运了道格拉第四营加强“07”高地至“39”高地的防御，一面由库马盎第六营副营长率营主力从“07”高地向我“05”高地的部队攻击，企图在瓦弄扎公之敌的协同下夺回“05”高地，巩固其防御态势。

但是，敌人的攻击很快被我挫败，我四连指导员佘阳春顺势指挥一排攻占了“05”高地西南侧的“06”高地。为了加强“05”高地的防御，我四连指战员在工具少的情况下，用手抠石头、扒泥土，硬是在树根缠石头的荒坡上迅速构筑了工事。

从13日早晨起，我就一直守在作战室里，时刻注视着“05”高地的战况，同时，组织部队运送弹药和伤员。战斗到14日下午两点多，已经打退敌人多次进攻的四连再次报告：敌100余人由一少校副营长亲自督战，在重迫击炮和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分三路再一次向四连阵地发起了更为猛烈的进攻。

此时，坚守在“06”高地上的四连一排在指导员佘阳春的指挥下，面对疯狂反扑的敌人，沉着应战，像钉子一样屹立在阵地上。三班长张昌银带领新战士陈代富和王祖明固守着阵地最前沿的山崖，在打退敌人的第十次攻击时，张昌银同志英勇牺牲，陈代富和王祖明也先后负伤。他俩互相包扎了伤口，顽强地坚守阵地，又把一排排复仇的子弹射向敌人。炮弹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一排的工事一次又一次地被炸塌，战士们一次又一次地垒起来，有的战士身负着重伤，直到牺牲前的一秒钟还在扣动扳机。敌人一次又一次发起攻击，但始终没有跨上四连的阵地一步。

黄昏时分，敌人施放烟幕，继续向我阵地逼近。突然，四连长肖振波向师指挥所告急：“子弹快要打光了，弹药还没有送上来!”我当即命令运输弹药的部队加快速度，无论代价再大，也要在拂晓前把弹药送上四连的阵地。同时，我给指挥四连的牛海泉副团长通话，要求他们节省子弹，如果打光了子弹，用石头、刺刀也要守住阵地!

“誓与阵地共存亡”的响亮口号在四连阵地上回响着，“05”高地牢牢地掌握在我四连手里。15日凌晨3时30分，四连指导员佘阳春又率领23名突击队员主动向“06”至“07”高地之间的无名高地出击。

在夜暗的掩护下，佘阳春冒着敌人机枪火力的封锁，走在最前面指挥两个突击组交替掩护前进。他们一连打掉敌人的4个火力点，冲到敌人固守的无名高地前。只见敌人的3挺机枪封锁了正面突击的道路，几次强攻都因受敌火力压制，未能成功。这时，天快亮了，一排加6名伤员在内只有12个人了。我们考虑到这一情况，也命令他们相机撤回“06”高地，但佘指导员机断专行，激动地对大家说：“我们誓死也要拿下无名高地，多前进一米，就为大部队的总攻增添一份胜利保证!”佘指导员亲自带着6名伤员在正面佯攻，由一排长带其余的战士从山坡左侧迂回，在火箭筒的掩护下，终于冲上了山头，全歼了高地上的守敌。佘阳春率领的突击队经过3个半小时的英勇奋战，毙敌67人，使我阵地向前推进了1000多米。战后，四连荣立了集体二等功，佘阳春同志荣立一等功。

11月15日，是非常重要而紧张的一天。在这天早晨的军指作战会议上，军首长考虑到敌人可能增援，担心我们不能按期全歼瓦弄之敌等因素，一再报请总部批准,决定把原定为18日的总攻时间提前到16日凌晨，这就意味着我们将要在尚未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在三八八团开始向“05”高地机动的同时发起总攻。我反复斟酌，对这个提前总攻的决定提出了不同意见。按我的想法，只提前一天总攻，再留给我一天的时间把主攻部队运动到“05”高地以南隐蔽起来，这样，更有胜利的把握。但军首长不同意我的意见，我只好服从命令(从战后看，总攻的时间还是不宜提前到16日的)。这时，军首长想把我师的指挥所留在航堆与军前指在一起指挥。我说：“我必须上‘05’高地。”当天上午8点，我就离开航堆军前指，急匆匆地先于主攻部队，带着师指挥所向“05”高地爬去。

要从800米海拔高的沟底上到4500米左右高的“05”高地，几乎全是在六、七十度的陡坡上爬行，大部队上山得走12到16个小时，小分队轻装前进也要6个小时以上，的确是一段艰难的行程。

我带着师轻便指挥所，在警卫排的掩护下，沿着先头部队三九〇团用刀在灌木杂草中砍出来的小道，绕着原始森林里的大树，拨开带刺的荆棘和荒草，一步一步地盘旋而上。这时，左侧山谷里，还不时传来重迫击炮声和机枪声，那是我一五三团与敌对峙的分队在与敌交火，正在互相封锁道路和山坡上的水源。我当时还不满39岁，也爬过不少山，打过不少山地战，可是这天爬到离山顶不到100米时，却真有点力不从心了。此时，我满身大汗，喘着粗气，举步困难，前进三步就要退两步。同志们照顾我，有4位年轻的参谋、科长连推带拉地把我推上了这最后100米。当我们精疲力尽地进到“05”高地事先挖好的掩蔽部时，已是晚9点多钟了。

15日夜里11时左右，当我三八八团按原定计划，还正在向“05”高地运动时，曲子扎公一线突然枪声大作，原来是军前指已命令昌都独立营提前发起攻击，夜摸敌前沿阵地。我一面焦急地督促各团加快行动速度，一面兼顾曲子扎公方向的战斗。昌都独立营的攻击一开始就严重受阻，进攻分队被敌人地堡里的密集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部队伤亡较大，既上不去，又撤不下来。

此时，该营向我请求炮火支援，但军前指规定在我师的主力未向敌发起总攻前，炮兵群的火力不能暴露，我没有同意使用炮兵。不一会，指挥该营战斗的一五三团副团长杜彬又亲自到“05”高地找我。这位副团长的指挥位置在“05”高地东侧，距我的指挥所约500米远，他焦急地说道，独立营三连连长已经牺牲了，如果再不压制一下敌人的炮火，全连也可能全完了，他想让部队向后撤一撤再重新进攻。

鉴于此种情况，我同意了他的意见，并批准该团在“05”高地东北侧的5门八二迫击炮压制敌人的炮火，该团一气发射了900余发炮弹，居高临下地压住了山沟里敌重迫击炮的火力。昌都军分区独立营趁此机会再一次组织进攻，但是前进不远，又被敌人前沿的6挺重机枪封锁住了，突击部队又进退两难。这时，一五三团杜副团长又到“05”高地找我，请示怎么办？我急中生智，问他道：“12.7高射机枪抬上来没有？”他回答道：“就在附近。”我说：“赶快把12.7高射机枪抬上去打平射，压制敌重机枪火力!”

该团的高射机枪上去一打，果然奏效，几分钟就把敌人的重机枪打哑巴了，进攻的部队猛扑上去，很快就打下一个地堡群，夺下了一个山头。

16日晨，可是我师主力三八八团还未爬上“05”高地，急得我在指挥所直跺脚，一再催促该团加快行动。16日7时许，三八八团的部队终于爬上了“05”高地。我站在山顶上向带部队上来的团、营、连干部逐个交待任务后，各部队就立即按预定方案向一个个攻击目标冲去。

我们指挥所离敌人前沿阵地只有800米，而离敌人翼侧阵地前沿才400公尺。

左四为行军中的董占林

三八八团牛海泉副团长昨天夜里曾带侦察员前去侦察过一次，几乎摸到敌人眼前，发现了敌人抽烟的火星，又原路撤了回来。这时，敌人也发现了我们，各种火炮一个劲地向“05”、“06”高地猛轰，不时有碎石断树枝砸到我的肩上。为了我的安全，大家把我拉进掩蔽部，但我在隐蔽指挥所里根本呆不住。三五分钟就要钻出去一次观察战况。

凌晨4时40分，三九〇团三营对“07”高地之敌的攻击开始了，“07”高地是敌防御纵深翼侧的制高点，敌人以库马盎营主力和道格拉营一部共400余人防守。由我方“06”高地通向“07”高地是一条半鱼脊形的山脊，必须沿着仅有三、五米宽的山梁向上进攻。该团采取正面攻击部署，六连的主力多次英勇突击，但敌人的猛烈炮火按照事先标定好的射击诸元急袭这道山梁，打得又猛又准，使突击部队在山脊上左右翻滚，伤亡重大，难以奏效。六连长王传斌亲自带领突击班向主峰突击，不料一排重机枪子弹击中他的胸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后续部队挥了一下手，就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岩石，为祖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为连长报仇!”“坚决拿下主峰!”战士们个个热血沸腾，英勇冲击，九连也相继投入了攻击。

配属六连进攻的七五无后座力炮排五班，冒着被敌火力杀伤的危险，在距敌150米处，用绳子把炮吊在树上进行射击，先后摧毁敌人的5个火力点。战斗打得十分激烈，三营指战员前仆后继，多次冲锋，但终因地形对我正面进攻十分不利，我伤亡很大，未能攻上“07”高地的主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