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2月1日，一辆大巴车在途经秦岭山区时因下雪路滑而不慎翻车，造成10名乘客死亡，多人受伤。其中有一位身穿便衣的警官，事发后坚持负伤救人直至脱力昏迷，后被送到长安医院抢救。

醒来后，这位警官吓得魂不守舍：他的手提包丢了，里面有一把64式手枪，还有5颗子弹。随后，警方在医院里找到了已空无一物的手提包，不过现场的警官们都颇为乐观：从小偷处置赃物的手段来看应该是个新手，胆小怕事，估计不敢拿枪做什么。

很不幸，现实非常残酷：随后几个月里，西安市接连发生命案。公安部罕见地下达死命令，要求西安市局必须在1998年3月底前破案。

后来凶犯被捕受审时还口出狂言：杀一两个不算杀，五六个也不算杀，连杀一百个，创个世界纪录才好呢！

1997年12月16日21时，西安市发生一起凶案，出租车司机冯世伦身中两枪身亡；仅11天后，在通往户县的公路上，一辆货车遭劫，司机及一名随车的学徒被枪杀在驾驶室内。以此为开端，短短3个多月里，竟有11人先后被枪杀。

根据弹道弹痕检验，这一系列凶案均由同一把枪所为——没错，正是文章开头提到的丢失的那把64式手枪。

那个年代，凶手手法更加残酷、影响更为恶劣的凶案不在少数，这一系列案件却让我国高层领导尤为担忧。原来，恰逢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西安是第一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凶手丧心病狂到对外国领导人开枪，那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公安部罕见地下达“死命令”，要求西安市公安部门在1998年3月底之前破案，将凶手缉拿归案。

在当时，这类案件破获难度极大，在完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想要短时间内找到真凶无异于大海捞针。事态急迫，相关部门只能发起“人还战争”，调动公安干警上万人次，审讯嫌疑犯数万人，意外破获重大案件数十起。

然而这并非好事：警方调查的面太广，却迟迟找不到重点，线索越多反而越乱。总而言之，系列案的调查工作几乎没有实质性进展。

后来，刑侦专家在货车司机遇害案现场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被当成厕纸用的稿纸，上面印有西安某钢厂的厂名，警方顺藤摸瓜，经过一番排查，发现一名叫黄新的锅炉工有重大嫌疑。

黄新本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被捕后急于立功抵命，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原来，此人好吃懒做，整日幻想一夜暴富，久而久之对自己繁重的工作产生了抵触情绪。某天，他的一个名叫石慧勇的朋友告诉他有门路，可以不劳作就挣大钱。

在石慧勇的介绍下，黄新结识了董利。

一开始，董利对黄新十分防备。首先，董是农村人，生性敏感自卑，而黄新是城市人，偏偏又自命不凡，两人性格相冲，相处得很不愉快。

其次，董利虽有意组建犯罪团伙，选人时却十分谨慎，不愿接纳自己不了解不信任的人。他觉得黄新色厉内荏很不靠谱。耐不住后者三番五次请求，加上董利急于扩充团队“做大事”，这才勉强同意收留。

据黄新交代，在组建团伙之前，董利身上就至少背了五六条人命。他曾把一对得罪了自己的老板父子踹进黄河；又因为谋财，半夜顺着管道爬上5楼将受害者活活勒死。

他有一把自制手枪，曾在1993年用它在广东杀死一名司机，尔后干脆在现场附近的旅馆里开了间房，看着警察破案。三人在劫杀一家家具城老板夫妇时，黄新曾被要求用这把自制手枪杀掉老板娘，只是自己胆小软弱没敢下手。

而之所以要杀那个卡车司机，董利纯粹是要报仇：几年前，他路遇司机想要搭个顺风车，怎料对方非但拒绝，还把身无分文的董利狠狠嘲笑了一番。

杀掉司机后，他们才注意到驾驶室里还有一个学徒，董利不由分说便开枪将其打死，解释说斩草要除根，决不能留活口。

此人不但心狠手辣，心理素质更是极强：他曾在河南被捕，在乘火车被押送途中，他直接从窗口跳车，摔断4根肋骨，强忍疼痛逃命成功。

对警方而言，黄新的供词贡献极大，但问题是没有人知道董利在哪儿。眼看距离上级领导给的破案期限只剩19天，西安警方对凶犯行踪还一无所知。在随后半个月里，警方出动大量人手铺开搜捕，临近陕西的几个省也被要求配合搜查，最终却一无所获。

1998年3月27日，西安市一家饭馆发生了一起小纠纷：有个叫马小保的回族小伙在饭馆里当服务员，手脚不干净，上菜时想趁乱从客人包里摸些钱，怎料被抓个正着。

马小保被抓回派出所做笔录，完事儿被释放时，他突然哭了起来。警方询问原因，他这才坦白自己认识那名顾客。

原来，当初从医院偷走手提包的正是马小保，他没想到包里居然有把枪，起初有些慌张，但贪念随即便战胜了理智。几天后，他成功销赃，用手枪换了500元，怎料这险些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1998年3月，警方的高强度调查让董利感受到了压力，团伙也发生内讧，他想除掉懦弱的黄新，得亏石慧勇提前告密才得以全身而退。一连串的变故让本性多疑的董利倍感不妙，此行不为别的，正是想要杀掉马小保，阻断警方的线索。

马小保此前曾偷偷跟踪过董利，出于自保，他选择跟警方合作，供出了董利团伙窝点的地址。警方在窝点抓住了石慧勇，又在后者的帮助下先后抓获剩下的3名团伙成员，此案这才告破，距离破案期限只剩2天。

1998年4月，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董利等人死刑，不日便被枪决，此时的他不过才26岁。

据说在事后，法院曾通知董利的家人来认领骨灰。怎料董家人以他为耻，称“没有必要”，让法院直接扔掉。

从上述来看，董利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向我们展示的不仅仅是那个年代的混乱，更是人性恶的一面。然而您可能无法想象，他也曾是个善良小伙。

董利出生于陕西省泾阳县中张镇石塔庄村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中，父母体弱多病。纵使学生时代的他学习成绩很好，却也不得不辍学，很早就开始持家，靠倒卖废品补贴家用。

董利很善良，他注意到经常光顾废品站的多是老年人，便主动将收购价提高1毛钱。他曾说自己少压几毛钱，对那些老人家来说或许就能多出一顿饭。帮街坊邻里一些小忙，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那段时期，他简直就是个“活雷锋”。

后来跟别人合伙做生意时，年轻单纯的董利被合伙人骗了个精光。为给父母治病，他被迫到城里打工，在一个工地干体力活。谁料拼死拼活干了两年，黑心的包工头借各种理由克扣工资，除去日常开销，董利几乎白给人做了两年工。

1996年，一无所获的他决定返乡，怎料在回乡途中，他仅有的2元路费被小偷摸走，司机因他衣着寒酸又身无分文，竟当众把他的大小行李一股脑全都扔下了车，连他省吃俭用给父母买的二手电风扇都摔坏了。

他一边遭受大巴司机和检票员的辱骂，一边还要被其他乘客指指点点——后来死于他手的受害者里，司机占大多数，或许这就是原因；对他而言，杀人也不过是某种形式的“报仇”。

从这一刻开始，董利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回到家里，他借钱参加了一个武术班，决定用拳头出人头地——如果练得好，就去参加比赛挣钱；如果没练好，起码自己有武术傍身，再遇到欠薪时不至于任人欺负了。

这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董利善良的心性逐渐被暴力取代，他变得争强好斗，打伤了一位师兄，不得不逃到天津躲避祸端。没过多久，他又跟当地混混发生斗殴，不得不再次跑路，在西安躲了一个多月。

接连逃避的日子让他感慨颇多：自己也曾一心向善，什么都替他人着想；自己谨小慎微从不惹事，干活也踏踏实实，可自己得到了什么呢？被人骗钱，被工头克扣工资——越是老实，别人就越敢欺负你。到头来，那些坏人过得舒坦，自己却东躲西藏，有家不敢回。

董利一咬牙，终于决定想办法做点事，风风光光地过一辈子。

他东拼西凑借了500元，从马小保手上买走了那把64式手枪。随后，他又联系上了自己的发石慧勇，向其阐述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对于董利描述的美好未来，石慧勇最初也只是半信半疑。为表明决心，董利当即决定杀一个人，抢一笔钱，把利益实打实地摆在面前。

杀掉出租车司机冯世伦后，两人从车中搜出500余元现金。董利向石慧勇炫耀：你看，只是扣了一下扳机就搞来这么多钱。

在说服发小的同时，他也说服了自己。

后来，团伙扩大到了5人，董利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他杀掉家具店老板夫妇并抢走3万余元，却在短时间内挥霍一空。在绑架一名服装商人时受挫后，他很不甘心，竟开始谋划抢银行，一次性吃个饱。

被捕后，董利对自己的罪行满不在乎。他对审讯的警察说：杀一两个不算杀，五六个也不算杀，十个八个才开花，连着杀他一百个，创个世界纪录才好呢！

事实上，即便到了最后，董利心里还残存着一些善念：他曾路遇一个断了腿的小孩，不但请小孩吃饭，还自掏腰包给他看病；落魄时，一位拾荒老人给了他一顿饭，后来他从抢来的钞票里点了5000元送给老人，还承诺为老人送终。

然而这样零星的善举根本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扭曲；从极善到极恶，这才不过短短三四年而已。

表面上看，董利的人生是个个体的悲剧，它却也同时是人性黑暗面与那段时期我国社会矛盾的具象化。

几年后，此案被改编为电视剧《12.1枪杀大案》，其画风非常纪实，全片实景拍摄，许多角色都是直接由当年参与破案的警官“本色出演”。

二三十年前，这类影视作品曾在国内风靡一时，却也给社会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据说有观众看过后吓得夜不能寐，睡觉时都要在枕边放一把刀防身。后因国家禁止，这类作品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