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在宥》简疏（3）：归緍无昏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无而同，玄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终极之道，天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气），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调御）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广成子曰：“而（尔）所欲问者，物之质（形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损伤）也。自而（以此）治天下，云气不待族（簇）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因为随意官阴阳），日月之光益以荒矣（不但损害天地之道），而佞人之心翦翦者（而且激发人的贪婪之心），又奚足以语至道！”

黄帝是中国古代部落联盟首领，姬姓，被称为轩辕氏、帝鸿氏、归藏氏等，父亲为少典，母亲为附宝。黄帝因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黄帝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人物，在《山海经》里，黄帝起先只是诸帝之一，直到春秋战国时期才被定于一尊，后被尊为中华民族的始祖。庄子敢拿黄帝来作文章议论天下，可见当时百家争鸣之一斑，也可以了知道儒争夺话语权的激烈。

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如牲畜之室），席白茅（如斋戒之房），闲居（就是虚室生白就是斋戒而坐忘）三月，复往邀之。广成子南首（头朝南，向阳向明，八卦里南为离卦，日，明）而卧，黄帝顺下风（表示逊顺）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不问治天下）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这个地方容易引起误会，以为道家只关心个人，事实上，这个思想可能开启了道教）！来，吾语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论精，如气化之不可测）；至道之极，昏昏默默（论道，则无不为却无为）。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也就是不以形论，老子说：“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

以道而言，天下一道，所以儒家反而讲诚意正心修治齐平，这个应该是正向的推演。在此，道家似乎却将天下之治收缩到个人，是反向的倒影。其实，读《道德经》可以发现，老子还是那个周朝人，庄子则已经不知身居何处了。

必静必清，无劳女（汝）形（四肢），无摇女精（精灵），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

既然说是个人长生久视，我不与焉。《道德经》第十一章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知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广成子曰：“来！余语女：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讲人有命，论物为性；长短寿夭，人之知见）；彼其物无测（生物不测，神），而人皆以为有极（人生有涯，所以有淮知无涯）。得吾道者，上为皇（乾卦，天，大，高）而下为王（震卦，蒂，主，旺）；失吾道者，上见光（离卦，见日）而下为土（坤卦，暗黑）。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万物生于土而归于土，于天而言周而复始而无涯；于人而言忽昼忽夜而有涯）。故余将去女，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钓丝，即归于自然之道）乎，远我昏（不再有明有昏）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人会死而道永存）乎！”

以道家论，《道德经》第二十五章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于儒家言，《系辞上传》第四章说：“第四章 易与天地准，是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