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吴后兰

我叫吴后兰，今年55岁，家住偏远山区的山洼里，全村只百来口人，房子挨着房子，彼此之间鸡犬相闻。

虽然地广人稀，但因为是山区，石头多地势陡，可以用来耕种的土地很少。小时候，经常背着锄头跟在父母身后，走几里的山路去种地。

真真是靠天吃饭，遇到旱年，收成很少，全家一年都吃不饱肚子，如果风调雨顺，收成好，除了能吃饱饭，还能有结余。

我有一个弟弟，比我小三岁，弟弟还不会走路时，我就用布带背着割猪草，喂鸡养鸭，自小姐弟的感情很深厚。

我们的学习成绩都很好，当他有不会的题目时，我会想尽办法帮他，给他讲题，因此他成绩一直保持班级前几名，家里的泥墙四周都贴的我俩的奖状。

同村人经常在父母面前夸他们生的好，两个孩子成绩好，以后准有出息。

从父母骄傲的眼神里，能看出来父母是打心底里高兴。他们经常教导我们：“想要走出这片大山，只有通过学习，学习好了，考上了大学，我们就算是累死也高兴！”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一年老天不下雨，大旱年，田地里粮食收成很少，父母为了家里的四张嘴，想尽了办法也只能吃个半饱。

没办法，父母只能冒险去深山里打猎，看是否能猎得野鸡、野兔子什么的野味充饥。

这一天，我拎着弟弟的书包，像往常一样牵着弟弟放学回家，看到家门口围了很多人，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我忙扔下书包，跑进家里，只看到母亲脸色煞白的躺在里屋床上，旁边一个老村医在施救。

父亲看到我跑进来，顿时红了眼眶，小声说母亲在树林里打猎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咬了，很危险。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母亲急促的喘息声传进了我的耳朵，紧接着“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黑血，人就倒下了。

母亲走了。

我和弟弟成为了没有母亲的孩子，就像一棵小草，失去了大树的庇护，任由风吹雨打，东倒西歪。

父亲强忍着悲伤，对我们说：“孩子啊，母亲虽然走了，但是父亲在，你们只管安心学习，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我的心底藏着一个梦想，梦想成为一名教师，去往贫穷的地方，教那里的孩子读书写字学知识，给他们带去重生的希望。

但自从母亲去世，家里家外都由父亲一个人撑着，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影，我知道，我该放弃我的理想，承担起母亲生前的责任了。

于是，我找到父亲，跟他说我要辍学的事。父亲听完没有说话，只眼泪蹦出了眼眶，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我知道父亲哭是因为对我的愧疚，也是因为他让我上学的承诺没有做到。

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是姐姐，母亲不在了，缺失的那半片天由我来顶着。

从知道我辍学后，弟弟开始变得沈默寡言，拼了命的学习。因为他知道，他这来之不易的上学的机会是我放弃了梦想得到的，只有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走出大山，才算没有辜负我和父亲的期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弟弟顺利的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拿着录取通知书，我哭了。不仅仅是因为弟弟考上了大学喜极而泣，还因为弟弟放弃了热爱的建筑专业，选择了我梦想的职业，一名教书育人的教师。

弟弟上学走后，我由于没有多少文化，只能在家种种地，养养鸡鸭牛猪，贴补家用。偶尔村里有人盖房子，我就去帮工，虽然辛苦，但是想着给弟弟攒点生活费，再苦也愿意。

过年弟弟放假回家，我偷偷给他塞了300百块钱，告诉他在学校不要太节省，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弟弟却不要，说“学校既不收学费，日常还有补贴，我吃的又不多，你自己留着，以后嫁人了，不能一点陪嫁都没有。”

我见他执意不收，就算了，给他存着，以后他肯定能用的上。

后来弟弟学成毕业了，工作了也不舍得花钱，因为他知道所有的钱都来之不易，过惯了苦日子，知道钱的珍贵。

身边的同事发了工资，都要好好奖励自己，要么下馆子吃一顿，要么买点喜欢的东西，弟弟却把钱都攒着，寄回家。

我看着弟弟如今如此上进懂事，心里很欣慰，也很心疼。

工作了几年，省城新建了一所高中，要招收有优秀教学经验的老师，由于弟弟对于教学的深耕从不懈怠，顺利通过考试考进了学校。

自此，弟弟才打算成家，结婚生子。当年，在省城找了个小学老师，结婚了并定居。

虽然弟弟在省城工作，但是心里深深记挂着我和父亲。

我在弟弟的帮助下，在离家不远的村里，找了个老实本分的村汗结了婚。这样对父亲，也能方便多照看。

给父亲重新盖了房子，以前的土房子真的太危险了，土墙都裂开了，只要下大雨，房子都开始漏雨，盖了新房子过后，父亲开心的到处说儿子的孝顺。

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就算老了，也还是闲不住，种了几亩田，后院种了几块菜地。

我由于嫁的近，时不时的回去给他洗洗衣服，买点肉菜做给他吃。

父亲常感叹说：“现在的日子好了，他很感恩，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每天都能吃到肉，白米饭，大白馒头，比以前的土地主都强了。”

但是，他一辈子节俭惯了，小菜基本每顿都吃，大多吃蔬菜，反而肉吃的很少。吃完饭，就要扛着锄头下地干活。

可是，突然有些日子，父亲不下地了，地里的草都长深了不少。

我看到了，觉得奇怪，父亲怎么任由地里的草长起来。

于是赶紧回家，看父亲怎么样了。

父亲躺在床上，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饭，一吃就饱了，身体没力气。”

我害怕极了，赶紧打电话给弟弟，说了情况，想带父亲去他那里看病。

弟弟连夜开车回来接，去医院检查。

几天后，检查结果出来了，说父亲是胃癌，要切除大半个胃，还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坚持多久。

一下子天塌了，就像母亲去世的时候一样，我心痛的不能呼吸。

正是日子过的好了，还没有开始享福，怎么就生病了。

询问医生，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让父亲好起来。

医生说：“这个只能说做手术把坏的地方切除，然后尽量的去延长他的生命。”

于是我们决定做手术，看着父亲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身上插了很多管子，我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我心想，我一定要好好的服侍父亲，让父亲舒舒服服的过好之后的每一天。

父亲住院的那段时候，我每天给他擦身体，给他用湿毛巾润嘴唇，给他讲家长里短，逗他开心。

我以为，只要好好照顾父亲，父亲就能活很久，于是我搬到了父亲的隔壁房间，每天照顾他，家里都是丈夫在管，丈夫说“家里你放心，都有我，父亲那里你安心去照顾。”我心里对丈夫的明事理和感激。

但是，情况远比想象的要糟糕！

一年之后，刚过完年，父亲的情况就开始恶化，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急忙送去医院，医生检查后说，父亲已经油尽灯枯，不行了，让准备后事。

我瘫软在地，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父亲走了，走的很坦然，临走前，他说“这辈子有这么孝顺的儿女，他知足了。”

为了让父亲体面的走，父亲的葬礼我和弟弟决定办的好一点。

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办葬礼的钱都应该由儿子出，因为闺女已经出嫁了。但是我是姐姐，是父亲的女儿，我和丈夫商量好了，坚持要出一半，于是总共花了60000，我们出了30000。

虽然父亲生病的时候，我因为照顾父亲没去上班，但是父亲生病时花的治疗费大部分都是弟弟出的。

虽然弟弟的条件比我好很多，但是省城的花销也很大，没有钱怎么生活？

父亲的葬礼办完之后，弟弟第二天就要会学校，学校的课都是跟被人调班的，再拖不得了。

走之前的晚上，我烧了小时候弟弟最喜欢吃的萝卜烧肉，煮了芋头饭。弟弟端起碗，一口还没吃，眼泪就出来了。

看着父亲平时坐的位置空荡荡的，我和弟弟心痛的无法呼吸。

我跟弟弟说，“父亲的房间我不会动，平时每个星期过来打扫一次，等你回来住的时候，家里还是老样子，就跟父亲生前一样。”

弟弟点了点头说“姐，谢谢你这么多年在父亲身边照顾他，我这个儿子当得不称职，都没有什么时间回家陪父亲。”

我说“你走出了大山，去到了省城，父亲常挂在嘴边，以你为荣，你只要好好地，他在天上也会很高兴，以后常回来看看，父亲母亲都会很开心！”

那天晚上，弟弟睡在了父亲的床上，第二天一大早，我给弟弟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吃完了弟弟就开车走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和弟弟远去的车子，再一次泪湿了眼眶。

进屋里，准备叠一叠弟弟睡过的被子，就锁门。

没想到一抖被子，从枕头下露出来一封信。

信上说：“姐，多谢你从小到大为我牺牲的一切，我永远都记在心里，没有姐姐的牺牲和付出，我不能有今天。父亲的葬礼理应我做儿子的出钱，还有我孝敬你的钱，总共10万，你拿去好好生活，我就安心了。”

果然，在被子底下翻出了这么多钱。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弟弟已经花了很多钱了，自己估计所剩无几，还惦记我的生活，让我怎么能不感动。

我决定好好生活，拿着弟弟给的钱，开了一家小超市。由于价格公道，待人真诚，超市的生意很好，我的日子也慢慢熬出来头，丈夫也很感恩弟弟的付出，提出要送点农村的土特产给弟弟送去，我欣慰的满口称好。

弟弟是父母留给我最好的礼物，亲姐弟如手足，互相帮衬，多为对方考虑，这就是最宝贵的血脉亲情！我会一辈子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