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陈言嫌业务部业绩差，要我们找问题。
问题不就摆在这吗？他三番五次强调跟市场。
以我们公司的体量，跟个屁的市场啊，饵料都没有做明白呢。
张峰：“老板，为什么业绩差？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陈言指着门口：“去财务领工资。”
我：“兄弟们伺候不起你这位主子了。”
1
业务部办公室内，老板陈言敲着桌子，说话跟吃了火药似的：“这个月的业绩，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几个老业务员，低头沉默不语。
我眼睛一瞟，秃顶的沈建在玩羊了个羊，他总是不能通过第二关。
陈言的言辞急切：“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业绩怎么才能提上来。咱们公司新成立没有多长时间，肯定存在不少问题。把问题摆到台面上，大家一起解决嘛。”
大家依旧各玩各的，像我们这些老业务员，手里都有几个老客户，靠他们养着，勉强养家活口。
人到中年，不想再挪窝了，不想去适应新的人际关系和工作环境，麻烦。
至于公司的销售业绩为什么这么差？
我想陈言心里没有一点逼数吗？
心里骂了句傻逼，我们默契地不接话。
陈言接下来开始只能感动他自己的苦情戏表演：“我是个中年创业的男人，我想咱们都有家庭孩子要养。大家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我的感受。我是真心想把公司做大做强，让大家跟着我一起富裕起来。”
“在这里，我拜托大家都在工作上用点心，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大家畅所欲言，把问题找出来，争取我们下个月的销售业绩一路飘红，不像现在这样不死不活！”
谁搭理他啊，根源问题大家不是没提出过，但大家说了，他会说：“我理解，但是市场导向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们若是不追赶市场，就会被市场淘汰。”
得，说了等于白说。
拜托，老板你不是站在资本顶端的弄潮儿，就你那体量，能把握得住市场导向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追赶市场，结果只会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还捞不到钱。
2
陈言见老员工不吃这一套，眼珠子一转，把主意打到了刚入职不到一个月的冯华身上。
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工作激情十足。
“小冯，你来说说咱们这个月销售业绩低，问题出在哪里？”
小冯这个愣头青站起：“老板，咱们公司存在的问题，是职责化分不明确，明明我们是做销售的，该去市场跑客户。可你把文案资料交给我们整理，光这就浪费了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
我想，这话也算敲到了点子上。
我们公司的业务员，用陈言的话说，他要把我们培养成全能型人才。
不管在什么样的岗位上，都能游刃有余。
理由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公司人手匮乏，压榨员工的劳动力。
让业务员去做了别的工作，只给业务员发业务方面的那份工资。
陈言摆手示意冯华坐下，眼底浮现起一丝厌恶。
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各位同事，咱们都要向小冯学习，多为公司提出建议。”
小冯神情激动。
“但是，小冯啊，你来公司不到一个月，还没有深入了解到咱们公司的企业文化。我是要把你们培养成全能型人才，了解公司从产品生产到终端销售的一系列流程，你们跑起市场来才会更加得心应手。”
他环视我们一圈：“除了小冯之外，各位还有什么要发言的吗？”
众人都闭了嘴，漂亮话都被陈言给说了，事实上还不是忽悠员工给他当牛做马。
我们默契地三缄其口。
陈言见没人说话：“既然大家不发言，那我接下来要说得是我们这个月的工作重点。现在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新型的生鲜饵料，各家都在做，我们也要把握住这个市场风向，推出我们的生鲜饵料！”
3
我们公司是做鱼饵的，前两年乘着钓鱼人几何倍数的增长。
在蓝鱼控制大部分市场的情况下，依旧得到一小部分用户的认可。
尤其是饵料中添加红虫干粉之后，赚了一些钱。
但赚了钱之后的陈言，不想着巩固我们饵料占据的那一部分份额，反而野心勃勃，想跟着市场导向继续赚快钱。
蓝鱼推出了60g的绝密饵料包，一包卖3块钱；陈言大手一挥，咱们也做小包装的饵料。
光是购买新的包装机器，就花费了五十万。
人家蓝鱼的绝密饵料包里添加了自研的新成份，我们有吗？没有。
公司的资金不能支持我们科研新的饵料。
结果是，到现在我去渔具店谈业务，我们的小包装饵料还放置在货品架上，吃灰了也没人问津。
这次的教训没有让陈言深刻反省，他认为是销售人员推广不利。
销售的前提是，我们得有向别人夸的地方，就我们的小包装饵料，实在是夸不过口啊。
杨易更是直言不讳，这就是一坨屎。
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后，陈言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说黑坑饵料将在一段时间内大火。
连夜，他去了生产车间，改了配方，我们公司生产的重点由野钓饵料转到了黑坑饵。
生产出来第一批产品的那天，陈言专门请来了一辆9米6的卡车，装了满满一车。
他志得意满地在我们面前吹嘘：“这次你们几个不用跑销售了，负责好生产和发货，我亲自去静海钓场卖货。”
我们几个大喜，把麻将桌搬进了生产车间。
倒不是偷懒，那产品的配方报表，我们也只能看懂上面的数字。
又不是学生物化学的，除了数字之外，别的懂个鸡儿啊。
结果是，陈言在静海钓场卖了一个月的货，就卖出去一吨。
沈建揄揶：“老板，我们几个可都卯足了干劲，二十四小时等着你电话。只要你电话一到，杜军说了，装车工都不用请，他亲自上去给你装车。”
陈言黑着脸，憋半天没憋出一个屁。
到最后，生产出来的黑坑饵料还在车间一角堆着呢。
4
陈言被打了两次脸，还没有从中吸取教训。
张锋坐不住了：“老板，你一味强调市场，我想请问一句，你考虑过公司的实际情况吗？我们的实力不允许我们追着市场风向跑。”
他这么说，是因为经过两次的策略调整，他损失了两个重要客户。
陈言语重心长：“张峰，你要理解我的苦心，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几个业务员能赚到更多的钱。”
张峰：“为了让我们赚到更多的钱，少在这里说漂亮话了。你知道因为你的两次调整，我损失了两个客户，销售分成少了五千块。你不反思教训，还在追着市场跑……”
我心道要糟，拉了拉张峰的裤腿，示意他别说了。
张峰的嘴终究没能把住门：“市场是你爹啊！”
陈言霍地站起：“张峰，你这是什么态度？”
张峰豁出去了，梗着脖子：“老子就这个态度，我说得又没错。”
我只能被迫营业：“老板，张峰今天心情不好，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张峰今天是铁了心跟陈言对着干：“我今天本来心情好好的，听了你的一句话，我他妈就来气。陈言，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拉着张峰往外走：“张峰，走咱们到休息室喝杯水去。”
陈言气得脸色青白：“你哪来的资格敢跟我这么说话，知道我是老板吗，我的身价一千万，你呢，不过是个臭打工的。”
他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本来张峰被我拉着，表情有所缓和，听到陈言这么说，扭头指着陈言，跳脚大骂：“陈言，你就是前两年走了狗屎运，赚到了钱。别拿你的身价出来显摆，丢不丢人！”
我抚着额头，完了，这个完了，张峰指定被炒鱿鱼。
他的妻子得了重病，儿子又在上高中，正是用钱的时候啊。
果不其然，陈言指着门口：“张峰，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给我去财务结账走人！”
张峰甩开我的手：“走人就走人！”
5
都是处了两年的同事，张峰被炒鱿鱼，哥几个心里不痛快。
等到下班后，我、杜军、沈建、佟超四个人叫了张峰，一起去吃烧烤。
几瓶啤酒下肚，我开口：“张峰，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再怎么说人家陈言也是老板，你公然和他顶撞，不是下他的面子吗？”
张峰抓起一根羊肉串，啃了一口：“我这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陈言的决策本身就有问题。他问，我走后，陈言是怎么说我的？”
我们互有默契地闭嘴，张峰也猜出来陈言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沈建喝了一口啤酒：“要不是有一大家子要养，我也想像张峰一样，直接拍桌子走人。”
都是上了岁数的中年人，拿份可靠的工资就行，早些年的雄心壮志，都烟消云散了。
我问张峰：“你辞职后，想好接下来找什么工作了吗？”
张峰不想让我们担心：“就我这业务水平，走到哪都有人抢着要。中年人虽然没有年轻人工作时的激情，但胜在经验足。”
“哥几个，走一个！”
我们举起酒杯，好像生活的苦是那苦涩的酒，独自咽下，不会向外人道。
临走的时候，我顺路带上张峰。
开了会儿车，我问张峰：“真得不需要我向陈言求求情，你再回来上班。”
张峰：“赵哥，你不用担心我，好马不吃回头草。”
临下车的时候，我在张峰的衣袋里塞了张银行卡。
他知道，却也没说出来。
后视镜里，我看到张锋蹲在马路边，哭得全身颤抖。
6
一个星期后，我去上班。
刚坐下，陈言带着冯华，要他去监督今天的生产。
小伙子苦着脸，跟在陈言身后。
据他给我说，陈言早上还夸他工作有激情，有冲劲儿。
我付之一笑。
博浪渔具店的老板高诚给我打电话：“小赵啊，你们公司的货我卖完了。你上次答应给我一批货，啥时候给我啊？”
高诚说的，还是公司早先推出的那种饵料娱鱼。
我略显尴尬：“高老板，能不能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保证一定第一个给你送。”
我也想早点交货给高老板，问题是生产线改了，陈言正踌躇满志地准备生产生鲜饵料。
手机那头，高诚叹口气：“赵悦啊，咱们是老关系了。我卖你们公司的产品也有两年了。怎么最近半年来，你们公司的产品一直断货。别嫌我说话直，如果再这样，我就要考虑要不要换供应商了。”
人家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都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
不像我之前的几个客户，一声不吭地就将我的产品下架，再也不合作。
佟超朝我看来，我抛给他一个无奈的微笑。
大家心照不宣，他现在的处境也很困难，因为陈言的决策，老客户就算关系再好，也得考虑利益的问题。
沈建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算了，陈言交给我做的财务报表，我先不做了，咱们一起去生产车间看看。”
到了车间门口，陈言正指挥着把原材料从车上卸下来，扭头见到我和沈建走过来。
陈言笑着问我们：“赵悦，沈建，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我告诉你们啊，等到咱们的生鲜饵料生产出来，一定能在市场上大卖，到时你们就能躺着数钱了。”
天还没黑呢，他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我：“老板，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情，咱们公司的娱鱼饵料能不能生产出来一批，我的客户急着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