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年1月28日17时左右,一辆北京212吉普车鹤岗南山矿,停在了矿场保卫科门前。紧接着,车上下来4个人,其中一个警察模样的手持手枪,其他3人持长枪。
他们进入走廊后立马兵分两路,也不说话,看到人就开枪扫射。虽说矿场的经警也有配枪,但火力完全被对方压制。几轮交火下来,矿场10人被杀,其中包括一名经警的11岁儿子,另有1人重伤。
此案当时惊动了公安部以及中央政法委领导,它让我国刑侦专家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一些不法分子的作案手段,竟正朝着高智商化、职业化的方向发展。
据事件中幸存经警刘东生回忆,那伙匪徒分工明确,下手狠毒,非常专业。
当时,刘东生正坐在警卫室里休息,突然警卫室的门被推开,有个女人(事后被证实是带着女式假发套的男子)出现在了门口。对方手里拿着一把长枪,也不说话,当即将靠近门口的值班队长赵成远和另一名经警杜文军打倒在地。
刘东生反应很快,见状立马和同事毛成才躲下办公桌,本想伺机还击,怎料对方又跑来一个人,将二人击倒在地,末了还对4名经警分别补枪。
与此同时,另一间保卫室的4名值班人员在听到枪响后立马试图赶去支援,怎料一出门就碰上了两名匪徒。经警张永华在与一高个子匪徒对枪的过程中不幸牺牲,保卫科长姜道生利用走廊避开子弹,冲上二楼寻求支援,而经警陈学礼、张国明不得不撤回保卫室。
此时,保卫室后方的小仓库里正存有5个装满纸钞的布包,歹徒显然是冲着这笔钱来的。而陈、张二人对门外发生了什么并不十分清楚,只是意识到危险逼近,用所有可用的东西抵住门,同时握紧枪准备对冲进来的匪徒还击。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经警”是“经济警察”的简称,这类特殊的编制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为防范不法分子对我国重要资产造成破坏,最初,人民解放军会在各个工厂、矿场等单位处派兵驻防。
随着国家经济不断发展,需要保护的目标随之增多,仅靠军队来承担这项工作便变得十分吃力。于是在1953年5月11日,国家作出决定,由各厂矿自己组建经济警察来承担保卫工作。
鼎盛时,我国经济警察总数曾达11.4万,虽说这种制度本身存在很多弊端,如人员混杂、思想政治工作薄弱、训练不到位等等,但客观而言,它对新中国的发展还是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话说话来,当时留在仓库里负责看守现金的张国明本就是一名退伍军人,手里拿着一把56式冲锋枪。富有实战经验的他不急于同对方拼命,而是以静制动,每当对方试图破门时,他就会朝着有动静的地方开一枪。
张国明很清楚,眼下自己是在困兽之斗,对方人多枪多火力猛,自己不但要省着用子弹,还要尽可能发挥最大的威慑。他向同事陈学礼说明了这一点,叮嘱千万不要乱开枪。
显然他的战术奏效了:对方不再纠缠,在门外气急败坏地喊了声“炸死你”,便猛地一脚把门踹出一道缝隙,紧接着把炸药包塞了进来。张国明临危不乱,先是连开几枪,趁机将门顶死,这个过程中还恰好夹断了炸药包的导火索。
19时20分左右,保卫科长姜道生终于搬来了救兵,他带着4名经警重返现场。与此同时,两名匪徒也受了程度不同的伤,歹徒担心再拖下去会被团团围住,遂决定撤退,在值班室里留了个炸药包,又点了把火,随即驱车离去。
这便是当时全国轰动一时的“鹤岗1·28特大暴力抢劫杀人案”,值得一提的是,火势引爆了炸药包,导致现场被破坏得非常严重,不过警方很快还是顺出了案子的脉络。
原来,事后经清点,警方从现场发现了11具遗体。奇怪的是,其中有一具遗体始终无法确定身份。而这具遗体显得有些不太正常,被损毁得尤其严重,身上发现了不同型号子弹的伤口,面部也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刑侦专家推测,这具遗体有可能不是经警,而是被击毙的罪犯。
后来据犯罪分子交代:在与经警交火的过程中,有一名歹徒中弹丧失行动能力。其他3名歹徒为防止他被活捉而泄露其他人身份,在离开之前开枪打死了他,这具遗体反倒成了破案的关键。
1995年2月15日,专案组将死去歹徒的照片分发给鹤岗市及其周边各劳教所、监狱,要求犯人为警方提供线索。其中有个李姓犯人依靠一处纹身认出了死者身份,称此人名叫田原,从小喜欢打斗,练过武术。
鹤岗警方旋即顺着这条线调查,果然发现田原的确有组建团伙作案的条件和可能。
过去几年,田原跟一个名叫孙海波的人走得很近。此人是个惯犯,多次因盗窃等罪行被抓,毫无悔改之意。还有一名嫌疑犯闫文宇,个子小,还不到一米七,曾在南山矿场水电科工作,于案发前突然辞职,此后没有另找工作,不知去向。
田原的弟弟田雨也存在疑点,案发前曾跟家人说要去外地走亲戚,谁料这一去音讯全无。
在基本确定了嫌疑人后,警方立即出动,将几人同时抓捕归案。怎料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几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慌张,还给出了非常充分的不在场证明,甚至还有目击证人。警方对3名嫌疑人做了测谎试验,3人均顺利通过。
不仅如此,当警方拿着被打死的劫匪的照片找上门时,田家人看过后都表示此人长得不怎么像田原。田原的父亲田玉山告诉警方,田原根本不可能作案,因为他一早就到国外打工了。
警方这下傻眼了,不少人一度以为他们弄错了调查方向。不过也有一些专家提出,这些嫌疑人镇定得有些过度,而且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也太过确凿,周全得有点假,反倒像是提前准备好的。经过讨论后,专案组还是决定从田玉山身上找破绽。在审讯人员苦口婆心的引导和劝说下,田玉山终于开口了。
老父亲悠长地叹了口气,言语中满是辛酸。
那个年代,不少中国家庭喜欢多要几个孩子,长大后可以互相帮扶,毕竟人多力量大嘛。可田玉山生了4个儿子,没一个争气的。
老大一早就跑出去不知所踪,也不跟家里人联系;老二田原吊儿郎当,整天说要出去找活干,实际上就是到处乱混,压根就不没有出国打工;老三田雨更离谱,生得眉清目秀,平日里竟也喜欢化妆扮女人;老四田宾跟老二差不多,游手好闲。之前不说这些,田玉山是怕自己儿子真做了坏事,有意包庇。
另一名嫌疑人家属也提供了一些有利线索。
据孙海波妻子所说,丈夫没有工作,也不见他找活干,却总能隔三差五给家里带回些家电和钱。她其实一早就怀疑自己的丈夫手脚不干净,跟一些案子有关系,却一直不敢过问。
虽说这些话里没有直接证据,但这足以让专案组确信,此前3名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全是假的。警方将掌握的证据做了一番整理,随后重新对嫌疑人展开询问。经过漫长的审讯,几人终于架不住警方的强大攻势,把自己的罪行全招了。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几人所作的恶竟远不止1·28案。
最早想到抢劫的是孙海波,正如刚刚所说,此人游手好闲无恶不作,多次被抓却屡教不改。他在劳教所里结识了同被关押的田原,两人竟在监狱里讨论起了“发大财”的办法,稍那么一琢磨,一致认为靠小偷小摸翻不了身,得来一票大的。
孙、田二人决定先弄一把枪,两人在某个冬夜里勒死了一名巡逻警察,抢走一把54式手枪。他们最初的目标是银行,怎料在一家银行踩点时,发现警卫配的都是冲锋枪,根本打不过。
恰在这个时期,两人又结识了闫文宇,后者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早就摸清了我国警方的办案流程和侦查习惯。闫文宇告诉孙、田,煤矿给工人发工资都发现金,一般为应付一些突发事件,矿场里也会留些钱。与其冒险抢银行,不如去抢煤矿。
1992年,孙海波等3人对鹤岗市矿务局派出所下手,杀害民警杨坤,抢走武器若干;当年12月4日,三人截下一座小煤矿的运钞车,劫获现金18万元。
要知道,那个年头我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2000元出头,“万元户”都是多数人遥不可及的概念,怎料没过多久,三人就把各自分得的几万块钱挥霍一空。闫文宇又出主意:南山矿是鹤岗最大的煤矿,又赶上年底,不但要给工人发工资,还有年终奖。据他打听,厂里弄了一大笔现金,结完一些款项后还剩约93万存放在保卫科,不如干脆给他抢了。
几人一拍即合,于是便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行动当天,他们抢了一辆车,把司机打死后扔进一处下水道竖井中。身材瘦小的闫文宇和田雨头戴假发,假扮成两男两女,也可以起到误导警方的作用。只是歹徒们低估了南山矿经警的勇气和抵抗的决心,不但没能得逞,田原还死在了当场。
事后,警方从几人手中缴获各类枪支9把,子弹百余发,其中包括3支猎枪、1支半自动步枪和3支54式手枪。
另一方面,此案也展现出了可怕的一面:此案犯罪团伙战术清晰分工明确,现场留下的线索极其有限,行动如一支特战小队。
虽然同时期我国发生的大案要案不在少数,凶残的歹徒也大有人在,对警方而言,如此“专业”的团伙却是此前见所未见的。这标志着我国一些犯罪行为正朝着职业化、高智商化的方向发展。毫无疑问,这种苗头是十分危险的。
案情清晰证据确凿,1995年3月2日,鹤岗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判处3名罪犯死刑。9天后,3人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