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那天,我在母亲的墓碑前等了老婆一下午。
她没来陪我扫墓,却出现在了她前男友的朋友圈里。
文案是“回国的第一夜,和美女上司一起洗鸳鸯浴。”
照片里,老婆站在浴室里,背对镜头正在脱内裤。
我抽了半包烟后,点了个赞。
1
晚上八点半。
我独自一人待在墓园里,背靠母亲冰冷的墓碑,默默抽烟。
老婆却始终没有出现。
我不得已,拨通了她的电话。
“什么事?”电话里传来她的声音,淡漠疏离,带着一如既往的烦躁。
她显然忘了昨天答应我的扫墓的事。
“我在陵园。”我提醒她。
她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放了我鸽子,语气中满是不耐。
“陈洲,你发什么疯?大晚上跑那种鬼地方干什么?你自己身体不好,还不赶紧滚回家去,省得生病了还得我伺候你!”
我望着母亲墓碑上慈祥的笑容,手指微微发颤。
电话那边,老婆没等到我回答,语气更冷。
“陈洲,你哑巴了?到底有什么——”
我打断她:“今天是清明,约定好给妈扫墓的。”
老婆沉默几秒。
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几分。
“不好意思,我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在忙工作,回不去。”
忘了?
我不可置信,甚至有点想笑。
我老婆为人细致,记性好到连研究所里保洁的生日都记得。
怎么会忘了清明要来给我妈扫墓?
说到底,她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妈要是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多伤心。
突然,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
“追月宝宝,新床单已经换好了,一点都不脏,快来陪我睡觉。”
我怔住,头脑霎时一片空白。
那个声音我很熟悉,是老婆下属沈凌风的声音。
前两年我去给老婆送饭的时候,还撞见过他和老婆抱在一起。
当时老婆说沈凌风是她美国的同学,受西方社会的影响比较热情开放。
她骂我迂腐封建,抱一下又没有关系。
可是他怎么会和老婆说这样的话?!
不等我反应过来,老婆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晚上九点,墓园里下起了雨。
我没带伞,只能匆匆收拾了祭品和香纸,冒雨跑下山。
雨天路滑,期间摔了一跤,腿被石头划了很长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坐上车,我又点了支烟,然后点开沈凌风的朋友圈开始翻看。
最新一条更新于一小时前:
【回国的第一夜,和美女上司一起洗鸳鸯浴。】
配图里,浴室的玻璃门上水汽弥漫。
一个女人光裸着后背入镜,正弯腰低头,脱去身上最后一块布料。
虽然没有拍到女人的脸,但我凭借她后腰上的胎记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是老婆。
我那个口口声声说忙着开报告会,忘了给我妈扫墓的妻子。
我冷笑着点了个赞。
陵园位于城郊,距离我家至少要一个半小时车程。
等回到家,已是深夜。
我浑身湿透了,又累又冷,膝盖疼得锥心,现在还在流血。
来不及洗个热水澡,我一沾沙发,就昏昏沉沉睡去。
梦里,我妈躺在医院病床上,紧紧握着老婆的手。
“追月,我知道小洲一直都喜欢你,以后我不在了,你们一起互相扶持,行吗?”
老婆点头应允,眼中含泪。
梦中的母亲,笑得欣慰。
心跳检测仪上的折线渐渐拉直,任凭我如何哭喊,她还是缓缓阖上了眼。
醒来的时候,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了。
手机上显示着老婆凌晨发来的消息:
【你又生气了?怎么不接电话?】
【作为研究所的主任,你以为我很闲?所里有新员工刚回国,我帮他交接工作而已。】
【陈洲,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耐心解释,下不为例。】
即使只是文字,我依然能感觉得到她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冰冷。
老婆是研究所主任,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边眼镜,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结婚五年,她和我亲近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昨夜看到的照片里,她却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脱光衣服,赤裸洗澡。
这就是她所谓的交接工作?
我盯着她发来的消息看,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她以前根本不会对我解释什么。
就算我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生闷气,气到自己胃疼吃药,她也不会跟我多说一句好话。
现在她学会解释了,却比不解释更让人心寒。
心虚的人才会这样。
我摁灭了手机,连回复的心思都没有。
三天后,老婆回来了。
因为清明那天淋了雨,我当时正坐在沙发上吃退烧药。
本以为她好歹会关心我两句,没想到她一进门,就是铺天盖地的责骂。
“为什么不回消息?又要跟我冷战?陈洲,我受够你了,整天对我各种监视,你就像个怨妇!”
我心头最后一丝期待也消散了,随口回复她。
“忘了。”
这是个蹩脚的谎言。
因为在此之前,我对老婆向来是有求必应,事事上心。
她的一切,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不可能忘记任何关于她的事。
老婆显然不信,却也不太在意,随手扔了两张票。
“你喜欢歌手的演唱会,我拿到了两张票,明天陪你去看,消气了吗?”
她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衣领。
我却看到一枚被她偷偷遮起来的吻痕。
捏着那张演唱会的门票,我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2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起床准备早餐。
却发现说好今天休息的老婆早已不见了踪影。
直到下午即将动身去演唱会现场时,她都没有出现。
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框,我知道她又放我鸽子了。
不再等她,我独自前往。
秦圆是个很红的歌手,这场演唱会排队的人很多。
我在门口排了一个多小时,膝盖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进场后我去洗手间看了眼,才发现上次扫墓磕的伤口居然生了脓,膝盖又红又紫。
没来得及处理一下,老婆就打来视频电话。
“陈洲,药箱放在哪,我怎么找不到?”
我有些惊讶,以为她是发现了我的腿伤,心中微暖,正要开口,却听到她说:
“凌风发烧了,我得赶紧去照顾他,今晚就不回来了。”
她头也不抬,神色焦急。
她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得我僵硬在原地。
我看了看自己肿胀的膝盖,轻声提醒:“主卧衣柜最下层。”
她找到药后,迅速挂断。
连说一声为什么爽约都不肯。
刚才打视频的时候,她根本没注意我在哪里。
肯定也忘了,我还在等她一起看演唱会。
她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
所以她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歌手秦圆的演唱会感兴趣。
只会说那是靡靡之音,无病呻吟。
手机又响起,是秦圆打来的。
“小洲,演唱会你怎么还没到啊,就差你了。”
我笑笑说:“表姐,马上到。”
演唱会结束后,表姐到后台来找我,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腿不对劲。
掀开我的裤腿后,她又急又气,立刻带我去医院。
“小洲,你是不是傻,腿伤得这么严重怎么不去看医生?或者涂个药总会吧?”
“你本来就体弱多病,吃药跟吃饭一样频繁,怎么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云追月呢?我不是让助理给了她两张票,让她陪你一起来吗?”
原来就连带我看演唱会的决定,也不是老婆做的。
甚至还想用这两张票,来换取我的原谅。
可在表姐面前,我只能强撑笑容,不让她为我担心。
“她在实验室,临时有点事要处理。”
“实验室里的人也忙,可还真没见过像她这么忙的!”
“小洲,你就是心太软,你身体不好,年初还查出来有抑郁倾向,追月不多陪陪你怎么能行!”
表姐气得直哼哼:“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我正要阻拦,却被表姐打断了。
“让她来,我要好好问问她。”
四十分钟后,老婆赶到医院。
我向她介绍秦圆,我的表姐。
老婆明显有些吃惊,眼神阴郁地扫了我一眼,随即恢复大方得体的模样。
“不好意思,实在是工作太忙,让你们久等了。”
表姐订了包厢,饭桌上,老婆表现得极尽温柔。
她为我泡茶递水,还关心我的腿伤,无时无刻不传达出我们情投意合,甜蜜幸福的假象。
表姐原本严厉的目光渐渐温和。
我却如坐针毡。
等送走所有人,包厢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老婆突然发作。
“陈洲!你长本事了,不仅隐瞒秦圆是你表姐的事,还学会打小报告了!”
“是不是说我亏待你了,说我对不起你妈的养育之恩!”
“陈洲,你怎么这么狠毒,你是非要看圈子里的人都嘲笑我靠老公上位,是个没本事的草包吗?!”
她推搡了我一把,眼中透露出浓郁的厌恶,显然气到极致。
我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已经习惯了。
自从她和我结婚,就再也没有真心实意地对我笑过。
外人在时她假装和我恩爱,等别人一走,她就会立刻推开我。
恨不得把碰过我的手搓掉一层皮。
就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累了,不想再陪她演下去了。
“离婚吧,云追月。”
我没有激动,也没有责备:“把你从我这里得到的一切,都还回来。”
老婆厌恶的表情僵在脸上。
等意识到我在说什么的时候,脸色一刹那变得苍白。
3
我妈是医学界的权威教授。
十五年前,她受邀前往南方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回家时带回来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叫云盼娣,来我家时又干又瘦,身上满是淤青。
据说长期被父母家暴,不到十五岁,就要被父母卖给老男人换钱。
我妈看不下去,收养了她,还给她改了名。
追月追月,意思是虽然身处黑夜,也要追逐光明。
依靠我妈留下的人脉,她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知名科技公司药品研究所的主任。
结婚后,她无数次嫌弃过我胸无大志。
明明是医学泰斗的儿子,身边拥有着无数她留给我的人脉和资源。
却混吃等死,甘愿做个家庭主夫。
我很清楚她为什么嫌弃我,却不提离婚。
她怕辜负了于她有恩的母亲,怕一旦和我离婚会背上白眼狼的骂名。
她也怕离了婚后,她现在所有的成就将付之一炬,那些教授和专家将不再因为我妈的关系,给她提供便利。
从前她肆无忌惮地冷落我,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我有多爱她。
我从高中起就暗恋她。
她成绩好,长得漂亮,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
而我总会沉默寡言地跟在她身后,在别人递来情书时,用哥哥的身份替她挡下。
而她也会在课后帮我辅导功课,也会在我兼职时坐在夕阳下等我一起回家。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我书里夹着的、写给她的情书。
可能是字里行间浓烈的爱意吓到了她。
为了躲避我,她主动申请前往美国交流学习。
直到母亲病危,她才匆忙赶回。
那天她抱着失声痛哭的我,轻声说:“陈洲,别哭,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