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小伙丁真火遍全网,他眼神清澈,两颊的高原红、笑容纯真的阳光,是大自然真实的雕刻。不加修饰的自然美,带给人强烈的视觉美感,令人过目难忘。丁真的迅速走红,反映了当下人们对真实自然的东西的原始渴望。
重庆女子朱晓月,是我的一个粉丝,是我文章最忠实的读者,我们认识5年了。前几天,我们聊到了丁真,她对我说,她的生命里也曾有过一个“丁真”,也有清澈的眼神,纯真的笑容。
我们聊到很晚很晚,后来她对我说,哥,写写我的故事吧。
我只是她的影子
2013年五一前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床头整理五一出行的包裹,老公举着电话冲我嚷。接过电话,看到手机屏上显示来电号码是“甘孜藏族自治州”时,我一下愣了,往事扑天盖地涌来,塞住了我的呼吸。真的是他吗?
我的手颤抖着按了接听键。“晓月姐,我是纳珠,你还记得我吗?”一个眸子闪亮面容清爽的藏族女孩冲出了记忆的森林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激动地回答:纳珠,我的妹妹,我一直记得你!“晓月姐,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消息……纳珠的声音悲伤而又凝重。“我的哥哥索妮朗玛自杀了……”我的头嗡的一声,好像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电话另一端的纳珠抽泣着,她的声音很低:姐,你会参加他的葬礼吗?
重庆的天空一如既往的阴沉,我守在窗口不发一言,可我的内心却在翻滚:索妮朗玛,我的康巴汉子为什么一定要去死?
六年前的秋天,导师的一个电话让我产生了旅游的冲动,他说,晓月,经过努力你已经考上研究生了,这时你应该放下一切出去走走。去西藏吧,那里贴近原生态的生活会净化你升华你。彼时,男友刚和我分手,我的爱情正处在空窗期,密友偷偷对我说:晓月,去吧,或许你会邂逅一份别样的爱情呢。
在川藏南线上,我认识了朴实无华的藏族女孩纳珠,她是成都理工大学的学生,学校放暑假,她赶着回家参加哥哥索妮朗玛的婚礼。我们本来应匆匆别过,可纳珠说她住在理塘县,这引起了我的兴趣,理塘县不是属于康巴藏族吗?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康巴汉子那迷人的风采。听说康巴汉子才是世上最真实的男人,他们刚烈俊美放荡不羁是一道最别致的风景。纳珠也适时向我发出了邀请,我欣然应允,当即做了改变旅游计划的打算。。
一路上,虽然高原反应强烈,但是看着车窗外高耸入云的雪山,雪山下平滑如镜的草原,我依然心情大好,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鹰,在高原上展翅飞翔。
到达理塘县已是黄昏,穿过几条小街,纳珠指着一栋五层楼对我说这就是她的家。纳珠的妈妈特意烧了酥油茶。她不会说汉语,一直用微笑表达着善意。吃着糌粑喝着香喷喷的酥油荼,我的身子一下子就暖了。我和纳珠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地面是全木地板,周围放了一溜床榻,可以当沙发,也可以睡在上面。棚顶镶着新式吊灯,淡雅的灯光和清冷的月光交织着,给屋子里罩上了一层迷幻的色彩。我刚想脱衣休息,纳珠和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男人披着深色的藏袍,头上却带着顶鸭舌帽装束很奇怪。纳珠笑着说,姐,这就是明天婚礼的男主角,我的哥哥索妮朗玛。
索妮盯着我,他的额头饱满眉毛粗壮鼻梁挺拔眼神里带着一丝桀骜不驯,他的面庞并不是传说中的黑红色,很白晳,这和他刚毅的气质不太贴合。纳珠说,姐姐,我哥哥去年刚从民族大学毕业也是高材生呢。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英俊的男人并不是传统意义的康巴汉子,他经历了现代文化的熏陶。古典和现代的撞击促成了他的别具一格。
他依然盯着我,这让我很尴尬。我佯装镇定握住了他厚实的大手,我准备祝他新婚快乐。他却一把把住了我的肩膀。他好有力量,那疼痛瞬间浸入了我的骨髓。
“吉赛,你是吉赛吗?”我咧着嘴很坚决地告诉他,我不是吉赛,我叫顾晓月来自重庆。他的情绪很激动吼起来,你是吉赛,你一定是吉赛!我费力地挣脱了他,他又逼上来。纳珠拦住了他。“哥,她不是吉赛,她是我在归家途中认识的汉族姐姐。
他失望地走了。纳珠说哥哥今晚喝多了酒有点神志不清让我不要介间,我近而知道了他哥哥的故事。
索妮以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友,两人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芬芳的爱情像灿烂的青春一样美好。在大学毕业那一年,在一次体检中吉赛却被查出了不治之症。痛苦异常的索妮虽然想尽办法却依然没有留住吉赛的生命。沉重的打击让索妮生不如死,他几次欲自杀都被家人拦住了。我一阵唏嘘,都说康巴汉子重情重义果然名不虚传。
纳珠还告诉我,明天和索妮结婚的女孩很漂亮叫央金,是父母从小就给订的娃娃亲。我说,如果吉赛活着,那么央金就不会嫁给索妮了吧。纳珠说,照嫁不误,我们这里允许一夫多妻。“爱是自私的,那吉赛能受得了吗?”我脱口而出。纳珠笑了,她说她不会有任何异议的。纳珠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眸子闪亮,和我真有几分相似。纳珠说这就是吉赛。纳珠已经睡去,我却再也无法安眠,一睁开眼,我便看到索妮,他盯着我,那目光如剑穿透了我脆弱的心脏。
我变成了她
索妮的婚礼如期举行了,通过纳珠的介绍我担起了照像的任务。我在人群中穿梭,不停按动着快门,用一个汉族女子的诚意记录着这宝贵的每一刻。
我这个临时摄影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要特别为新郎新娘照一张像。索妮和新娘披着洁白的哈达端坐在屋子的正中央。新娘央金躲在大红锦缎藏袍里,她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头发被饰物坠的很直。索妮的藏袍是金色的,他的帽子换成了咖啡色的小礼帽,礼帽上插着不知是什么鸟类的羽毛。索妮锐利的目光又盯上了我,我示意他笑一下,他却绷着脸。我匆匆按动了快门逃离了现场。
院子里,人们喜笑颜开围在一起跳着锅庄,我加入了他们。天空仿佛越来越近,我沉浸这异域舞蹈中,挥去了那些突然袭来却又无法表达的悲伤。
一道清冽的噪音穿透了这高原的苍凉,让院子里进行的所有活动都戛然而止。不知有谁喊了一声:新郎献歌了。
索妮站在五楼的露台处,他的面前有一个很炫目的扩音器。他唱的是是仓央嘉措的诗改编的情歌: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白白的月亮。
年轻姑娘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如果不曾相见,
人们就不会相恋。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这相思的熬煎。
他的声音没有那么粗狂,像温热有力的男人手,轻轻抚平了我心里的褶皱。
临近中午,婚礼的主持者递给我一张U盘,让我把拍下的照片都复制到U盘中。在他的指引下我来到了五楼——索妮的书房。索妮的书房很规整,电脑处在开机状态,屏幕上有一个妙龄少女笑颜如花,那一定是吉赛了。我正准备开始工作,书房的门开了,索妮闯了进来。我很紧张语无伦次:我来……复制照片……索妮盯着我,那嚣张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吃掉。我还没有防备,他便搂住了我。他很坚决地说,我确定了,你就是吉赛送给我的礼物。我想说,我不是什么吉赛不是什么礼物,我只是一个来旅游的汉族女子。但是索妮已经吻上了我,那是全世界最霸道的吻,我没有一点机会抗拒。
当我的意识从云端中跌落,看着自己,我才明白,自己该多么荒谬。他端着我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你的眼睛里我看出来,同样的,你也喜欢我。天,他这是什么逻辑!
我快速地整理好衣服,我想找个地方休整一下自己,和一个刚刚认识的康巴男人发生这样的事是我无法想象的。
推开门,门外站了好几个人。纳珠笑意盈盈,央金,索妮的新娘也目不转睛。显然她们也知道了,刚刚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我这才醒悟道。今天是央金的婚礼,而我刚刚和他的新郎……我很内疚,我想对央金说点什么。央金好奇怪,她看我的目光竟充满了羡慕。
后来纳珠告诉我,虽然哥哥和央金结了婚,但这婚姻暂时只是形式的,央金和索妮不能同房,真正住到一起要一年之后。在他们的风俗里,男人可以娶好几个老婆,索妮的行为央金是无权干涉的。纳珠还特意透露,其实哥哥和央金根本没有感情,只是要遵守双方父母的承诺。听到这句话,我竟然很轻松。
纳珠的父母对我热情空前高涨了,虽然言语不通,但是从他们的行动可以看出他们已经把我当成了儿媳妇,我有点哭笑不得。
白白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狂欢的人们开始散去,我正想回到我和纳珠的房间,索妮出现了,他不由分说拉住了我的手。我挣扎着,一回头,看见纳珠的父母正冲我微笑,他们居然熟视无睹。
从来没有人给我这样霸道非凡的爱,我是该逃避该接受呢。那晚索妮的眼睛不离我左右,他向我讲述了那些逝去的伤痛,那个他无比心爱的女子。他动情大哭的时候,我情不自禁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告诉他,从今以后我愿成为他的吉赛!他紧紧抱住了我,他说,我就是吉赛,我的眼里藏着他想要的火熖,我的出现是上天刻意的安排,他愿意娶我。我无比激动,我忽略了他是一名刚刚结婚的新郎,忽略了央金的存在。
索妮的身上散发着别样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在我前任男友身上我根本闻不到,这样古朴野性的味道让我痴迷。
爱来得这样突然,而我如此坦然地接受了。
终究,我成不了她
脱下新郎装的索妮带着我在理塘县四周疯玩,我们整晚都在理塘县的酒吧徜徉,喝得酩酊大醉;在KTV吼到天亮;在台球室为一杆球争得不亦乐乎。我们跑到县郊的温泉,赤裸相对体验荒野激情。索妮完全唤醒了我体内那点残留的野性,我惊讶地发现,索妮和我真相似,我们天生就应该是情侣。
那天我们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路过央金的房间,央金叫住了我。看到央金,我才想起央金才是真正的新娘。
她怯怯地用不流利的汉语说,姐……我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我很不解,我只是一普通女子有什么好闻的。央金说,通过闻我,可以间接闻到索妮。
央金的话震到了我,这说明这个新娘是多么疯狂地爱着新郎。可是她的新郎的目光却定格在一个普通的汉族女子身上,央金没有争夺和斥责我的权利。
我的感动是暂时的,虽然央金能在表面上包容我,我却无法包容央金。爱让人变得自私狭隘不可思议。我很生硬地拒绝了央金。
理塘一年一度的赛马会开始了。赛马场上一个个康巴汉子唱着响亮的歌曲耀武扬威,索妮也在中间,他倒安定,不时回头来向我打着胜利的手势。
赛马开始了,央金似乎比我紧张,她攥着拳头说着我听不懂的藏语。赛马场尘土飞扬,索妮的马如离弦之箭遥遥领先。毫无悬念,我的索妮获得了第一名。我和央金兴奋地迎了上去,央金似乎很刻意地跑在我的前面,这让我很生气,我一个急冲撞倒了央金。这一幕被索妮看到了。他很气愤,指着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对她,你知道吗,她也是我的妻子!央金双眸含泪,索妮的话震醒了我。
因为这神奇的情缘,我可以放下一切嫁给索妮,可是我能容忍央金的存在吗?如果我的朋友亲人知道了我的“二女共事一夫”的怪异行为,他们将作何反应?
晚上索妮柔情依旧,我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有首歌叫“爱情专属权”。索妮沉默了。我接着说,我是汉人,汉人的文化里不接受一夫多妻这荒诞的事,所以……索妮打断了我的话,他幽幽地说,如果吉赛在,吉赛不会介意的。我愤怒了,我大声喊道:我不是吉赛,我是个正常的女子,不想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可,我对央金是有承诺的……”索妮眼泪汪汪的。承诺算个屁!我声嘶力竭。
第二天,我单独约了央金,我想索妮因为承诺不能悔婚,那么如果我从央金那里入手也许会有一丝转机。
我委婉地向央金表达了我的意思,央金一阵错愕。我快马加鞭:索妮根本没有爱过你,你们是父母之命,你愿意呆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边一辈子吗,你还那么小?索妮眼里流出了泪水,她用很清晰的汉语对我说:姐,我不在乎,我爱他就够了。央金的坚决让我心灰意冷,我想到了离开。
下午,索妮急急地跑来,说央金不见了。
我们四处找央金,其间我还半开玩笑地对索妮说,央金是“落跑新娘”。索妮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这让我很心凉。索妮很在乎央金,毕竟央金才是他的正牌妻子。
索妮在我们疯野过的温泉湖边找到了央金。当时央金手里拿着一小盒药,她准备自杀。她无颜再返回家,她认为这样做是对我和索妮的成全。
索妮很激动,他说,晓月,我是不爱她,可是如果我悔婚的话就等于害死了她,她的家人在亲人跟前将永远抬不起头,也没有人会再娶她,她这辈子就完蛋了!我和索妮的关系僵在哪儿,我无法前进一步,他也不能后退。
那是我和索妮厮守的第十三天,我们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地纠缠在一起。末了,索妮安然地睡去了。我找到纸和笔,给他留了这样一段话:相见不如不见,终是没有结局的相守,何不早离开,把我当成你又一次神奇的爱情经历吧。
不顾纳珠的阻拦,我搭上了一辆便车连夜离开了理塘。
谁知刚行止半路,我便接到了纳珠的电话,她说,索妮受不了我突然离开割腕自杀了!索妮的血型是Am型,理塘县血库库存很少。我想这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我的血型恰好是Am型!
看着我鲜红的血液缓缓注入索妮的体内,我如释重负,索妮,我的爱人希望我的血能给你力量。
索妮已渡过了危险期。他沉睡的样子依旧性感迷人,我俯下身给他深深的一吻。在那瞬间,我明白了,我始终都是吉赛的影子,一种变态的存在,我不是吉赛,我终打不开他心头结。由于我的固执反而会让这个结越结越深。
2007年8月30日清晨,我来到理塘的第十六天,我搭上了归去的客车。央金来送我,她把洁白的哈达披到了我身上,并向我保证,她会片刻不离索妮左右。客车起动,我的耳边依然叫响着央金的祝福:汉族姐姐,扎西德勒。我的泪水掉下来,或许只有央金才是索妮最好的归宿。
我放下了爱情宏伟的梦想,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把自己嫁了,这段在康巴的经历告诉我,人生有很无奈,你爱的是一个人,可是和你结婚的往往是另外一个人。
可是我没有想到六年后,我又听到了关于他的消息。
我没有去理塘,那晚,我只是固执地在窗口守了一夜。偶尔会有一颗星星滑落,那是我的泪水,也是对他倔强灵魂的最好祝福。
康巴藏区婚俗习惯古老而又神秘,就像一条固定的路,有人抗争过,但最终流着泪屈服,像一道印记印在了这片土地每一个人的心上,无法抹去。
我不想评价这种婚恋观念,我生活在东北,离康巴太远,不了解,所以没有发言权。但是我知道,那片土地生活着像丁真一样的康巴汉子,他们专一而又热烈,倔强而又执着,像一股凛冽通透的风,短短相逢,但你永生不忘。
晓月偶入康巴藏区,开启了一段奇异的爱恋,当汉族婚恋观碰撞到藏区婚恋观,碰出了悲怆和无奈。时光匆匆,索妮对于晓月来说,就像一场梦。
梦境很凄美,但终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