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咫尺不中到百步穿杨——王朝仪锄奸记(完整篇)

马革话英雄 2023-12-10 14:24:02

1941年秋,平西根据地宛平县委指示宛平公安局:宛平敌我斗争残酷,主要是汉奸、特务作祟。日军两眼一抹黑,汉奸、特务充当了日军的耳目,搜集我方情报 ;追踪地下工作人员;迫害敌占区内的军、干家属,对汉奸特务必须严惩。公安局根据县委指示召开会议,决定镇压一批铁杆汉奸特务。列出十名罪大恶极者的名单 ,其中之一就是下清水村的王守广。

抗战时期的王朝仪

王守广是下清水村的一个地痞无赖,绰号“活猴”,为人狡猾奸诈,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家伙。1940年日军在清水建立据点后,此人投靠了日本人,日寇委任他为下清水伪大乡副乡长。

“活猴”积极收集八路军情报,调查地下工作人员行踪。一尺多厚的大雪,强逼八路军、干家属出门,去找回自己抗日打游击的亲人,找不回就送到日本宪兵队喂狗,残害了3个军属。

另外规定限制抗日军、干属活动,上不准到上清水,下不准出达摩口,日伪合作社来了粮食和食盐也不准去买,企图把人活活饿死。

此外,还把日寇扫荡时抢回百姓的牲口收买过来,再去外地卖高价,发国难财,对这种行为百姓恨之入骨。

由于敌人的封锁和控制,与村内据点联系十分困难。三区公安派出所所长王朝仪,从黄岭西村派谭兴文到下清水,给马思文、王清玉(地下党员)布置任务,要他们摸清“活猴”的活动情况。

汉奸

农历12月22日,在伪大乡里的赵连任得知“活猴”的具体行踪,派赵德兴冒着生命危险,送信到离村五十里的县机关所在地莲花庵。王朝仪接到情报,当即向县公安局特派员李茂田坐了汇报,并要求派他去执行这次锄奸任务,李特派员当即同意。

赵连兴送来确切情报是:“活猴”骑着驴去煤窝,去拿卖老百姓的牲口钱,第二天返回清水。王朝仪赶到西达摩村,碰到正在打游击的三区武委会主任马思聪、县农会干部刘文达,王朝仪邀他们去捕杀王守广“活猴”。两人满口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王朝仪、马思聪和刘文达到达摩口公路去等王守广。

马思聪到大北港东坡山头上,担任瞭望;刘文达在山腰装作搂草;王朝仪则趴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的凹处。“活猴”来了,马思聪传给刘文达,刘文达再传给王朝仪,由王朝仪动手。

王守广绰号“活猴”,说明此人狡猾与动作敏捷。是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王朝仪他们生怕这家伙提前回去,一大早就赶到公路上等他。等人是最难熬的,是不能确定时间。

王朝仪从早上8点,就趴在那里,一直看着公路,坡顶的马思聪、山腰的刘文达则一直走动着砍柴、搂草,因为怕被人怀疑,不敢坐下来。三人走得急,没有带吃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王朝仪趴着累;马思聪、刘文达站得腰酸腿疼。到下午2点,刘文达传给王朝仪说,有8个伪军从东边过来了。王朝仪趴着不敢动。没想到的是,这几个伪军带着一条大狗。

狗子走到王朝仪那里趴着的大石头处时,朝大石头上叫。王朝仪心想“坏了”,抽出手枪,侧着脸注视那只狗的动作,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一个打八个,难以取胜。正紧张时,那个牵狗的伪军看看石头,没发现异常,为首的伪军吆喝两声,几个伪军急急向西走了。

大红九三号毛瑟手枪

王朝仪刚回过神来,又传来消息:从西面来了三辆卡车,车上站满了日本兵。王朝仪这次不慌了,日军兵的车一会就开过去了。只是趴了6、7个小时,浑身不舒服。肚子不觉得饿了,口渴得厉害,张大嘴巴呼吸。到下午3点,终于马思聪传下来消息:“活猴”来了,一个人牵着一头驴!

王朝仪侧脸远远一看,果然有一人一驴来了。当“活猴”来到大石头处时,王朝仪从大石头上一跃而下,来到路中心,挡住“活猴”的去路。马思聪、刘文达也朝山下赶。

汉奸脸色大变,见王朝仪手里没家伙,就故作镇静地问:“啥事呀?爷们。”脚步却不停,牵着驮东西的毛驴强行西走。王朝仪抓住汉奸的手臂说:“别走,今天我们的队伍要打清水据点,要请你去商量一下。”

王守广知道自己干得坏事,八路军找他肯定没好果子吃,就说:“我不去。”王朝仪掏出大红九二号驳壳枪,用枪管朝“活猴”脖子上捅了一下,马上鼓起一个大血包,说:“你不去蹦了你。”

这时马思聪、刘文达也围上来。刘文达抢过“活猴”手中的驴缰绳,拉过驴朝达摩沟先走了。马思聪说:“好好走,要想跑我给你一斧子。”“活猴”只得乖乖让两个人押着他走。

走了一会,“活猴”猛然转身来夺马思聪的斧子,两人拉扯起来。王朝仪用手枪把“活猴”的手腕砸出血,他才撒开手,继续走。

走到上达摩沟口,这里有往上清水去的一条岔道,正对着日军清水炮楼。“活猴”明白,进了达摩沟就完了。他把衣服口袋里的良民证、日记本和日本人发的袖箍和钞票掏出来往空中一扔。

王朝仪一见,扭头要马思聪捡起来,马思聪一弯腰去捡,“活猴”撒腿就跑。

王朝仪并没有立即追赶,认为手里有枪,“活猴”能跑到哪里去?他先叫马思聪捡起“活猴”扔掉的东西,这才去追赶“活猴”。

“活猴”已跑出20多米去了。王朝仪喊:“不站住就开枪了!”汉奸置若罔闻。王朝仪确实不想开枪,怕引起炮楼日军的注意。

王朝仪、马思聪一前一后追上去了,可一时半会追不上,“活猴”已跑过了崖台湾下边那座木桥,王朝仪就边跑边对准“活猴”打了一枪。可是“活猴”丝毫没有影响,照样窜得飞快。王朝仪急了,再打一枪,谁知这次干脆没打响,是个臭子。

王朝仪的这把枪买来之后,因子弹少,没试过,以为像别人打手枪一样,一击既中。没想到会是这样。“活猴”为了活命,跑得那个快,王朝仪一时追不上他。

一天没吃饭,实在吃力,跑到离“活猴”还有六七米时,一拉机头,退出臭子。又开了一枪,在跑动中,没想到这一枪打在“活猴”左脚跟上,把他的鞋打掉了。“活猴”索性把右脚的鞋子也踢掉,跑得更快了。

王朝仪奋力追赶到离汉奸四五米处,又开了一枪,这枪打在“活猴”右臂上,子弹的冲击力,使“活猴”趔趄着转了一圈。但仍然拼命地跑。汉奸深知,离日军炮楼越近,活命的机会越大。

追到离汉奸2米处,又开一枪,这一枪打中“活猴”后背,子弹从肚子穿出,汉奸跑不动了,可还是左右摇摆着朝前走。王朝仪骂道:“狗汉奸,你跑呀!”又朝汉奸后心打了一枪,“活猴”这次身子朝右颓然倒地,嘴里冒出血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朝仪。

马思聪追到跟前,又向“活猴”头上砍了三斧子,两人喘气吁吁地往回快走。王朝仪一回头,发现“活猴”竟坐起来了。这时清水据点的日军听到枪声也集合出来了。

王朝仪说:“思聪你快去再给他两斧子,我掩护你。”马思聪跑过去,“活猴”闭着眼,摇摇晃晃正哼哼,就搬起一块大石头,一石头砸到在地,再一石头,脑袋都砸碎了。两人才放心进达摩沟追上刘文达。

三人走到骆驼石虎岩上,连夜列出王守广的十大罪状,写成标语,贴到下清水村里。

第二天早上,三人赶上毛驴,带上缴获的东西,回到县里向县委、公安局作了汇报,上级对三人出色完成任务予以记功表扬,还设宴招待了一番。

王朝仪事后想想,自己用枪太生疏,那么近的距离竟开了六、七枪,幸亏“活猴”没有枪,如果是敌人有枪,自己哪能活下来?

这事说来话长,当时地方政府工作人员很需要武器自卫,上级发不了,就得自己想办法,那只有“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撅把子”单打一也是好武器。

王朝仪尽管是公安干部也没有枪,到昌苑联合县一区工作时,区委书记杜春永见王朝仪没有枪,工作不方便,就把自己的枪带十五发子弹借给王朝仪。

王朝仪有了枪,胆壮了。出入敌人据点,除汉奸、贴标语,有了“王大胆儿”的名称。

可杜春永也需要武器自卫,王朝仪找母亲从家里拿了一百二十五块钱,买了一把三号毛瑟手枪,带十一发子弹。子弹少,他舍不得试枪,所以抓捕“活猴”王守广是差点让“活猴”跑掉。

马思聪和刘文达也笑他:“王大胆儿”,你拿着枪,放鞭炮呢,一枪一枪的。王朝仪被说得怪不好意思的。

王朝仪想练枪,可是子弹太少 。事有凑巧,下清水村里来了个黄姓翻译。这个家伙仗着鬼子,对村里百姓敲诈勒索。村里百姓找到王朝仪,要求王朝仪教训一下黄翻译。

王朝仪

王朝仪进村,坐在黄翻译必经之路一个碾盘上 ,等黄翻译来了,训斥黄翻译,警告了他。

黄翻译早听说过“王大胆儿”,王朝仪的一对大眼睛,瞪起来杀气腾腾。可把这个翻译吓坏了。不仅收敛了许多,还对一些伪军暗地里说了此事,让那些伪军不要对百姓太过分,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托人给王朝仪捎来几十发匣枪子弹。在他的影响下,别的伪军也给王朝仪送来匣枪子弹。王朝仪一下成了“子弹富裕户”。

有了子弹,王朝仪就开始练枪法。实弹射击过几百发子弹,后来出手就扣扳机,凭眼和手的配合,找到了“枪感”。他在西龙门涧的半崖上,选了10多个远近不等的人头大的凹孔,试射时都是50米左右的距离。每打进凹孔,里面就会冒出来一股烟尘。打不中,就什么也看不清,几乎是10发10中。这时,他对自己的枪法才有了信心

1942年农历8月13日,昌宛县公安局干部王朝仪正在秋林铺村养病。突然收到敌人据点里内线情报员连维新送来的紧急信件:“叛徒梁增智明天要从上清水把家眷搬到日寇据点东斋堂去住,并放话说到东斋堂后,就要对我方的各个据点的情报员和与我方的基本群众下手。希望能在叛徒梁增智到达东斋堂据点之前,予以处决,以绝后患。”王朝仪看到这份情报,心急如焚。那些情报工作人员大半是他一手发展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冒着生命危险参加抗日工作,现在就要被叛徒出卖了,王朝仪恨不得立即动身亲手击毙叛徒。

王朝仪

叛徒梁增智在抗战初期凭着胆大,混入抗日工作。担任了达摩庄组织支部委员。1940年,日军大“扫荡”后,受不了艰苦危险。竟暗地与日军联系,投降了日军。此人为了有进身之阶,在斋堂川的达摩庄、洪水峪、西达摩、上达摩等几个村秘密组织反共保卫团,袭击刚刚成立的八路军一个新兵排,致使新兵排损失惨重。此事在平西根据地被称为“达摩庄事变”。

梁增智叛变后躲入日寇据点,充当了日寇宪兵队小队长,专门刺探八路军情报。由于梁增智叛变前接触过我方一些机密,对打入日寇据点内部的一些情报员有所了解,并专门注意观察被安排在敌人据点内部的秘密情报人员的行动,看来梁增智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二是梁增智的家人也在本地,出卖乡亲,也怕遭到报复。故暂时没有向日寇报告。

梁增智的存在对我方的情报人员是个极大的威胁,这些我方秘密情报人员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捕。县公安局:“一定要将梁增智抓住除掉。”时过不久,区游击队队长连维江在几个梁增智不知晓的秘密情报人员的配合下,说某村有八路藏下的武器、粮食,如果查获可以自己处理,将梁增智诓骗出来,一举擒获。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狡猾的梁增智竟从公安局关押地乘看守打瞌睡,磨断绳子跑回了敌人据点。这下可好,不仅原先的情报人员危险依旧,那几名协助连维江抓捕梁增智的秘密工作人员也暴露了。

汉奸

梁增智逃回清水据点后,清水据点里的情报员马上给王朝仪写了一封告急信,要求立即除去梁增智,否则一些人就准备搬家离开。王朝仪把这封信给公安局负责人王再田看了,要求自己去史家营、小村、西达摩一带,一边养病,一边帮助清水村支书马永隆指挥秘密工作人员,积极寻求时机,早日消灭梁增智。

王再田对梁增智的越狱逃跑同样怒火中烧。下边的情报人员拼死把叛徒抓来,竟让他跑了,影响了公安局的声誉,便同意了王朝仪的请求。

王朝仪到小村后,同马永隆住在一起,商量如何再次抓捕梁增智。开始由马永隆几次去西达摩、三里沟联络,发现秘密工作人员情绪很低。马永隆要求王朝仪亲自去安抚他们一下。王朝仪当然义不容辞。他偷偷地摸进上下清水,与一些秘密情报人员见了面。见面后,他们发现王朝仪身体还好,都很高兴:“咱们一定把情况搞清楚,把梁增智干掉。”

王朝仪说:“只要情报及时,我们就可以除掉梁增智。大家不要过于担心,他从我们监狱逃回据点,敌人要有个审查过程,他现在说什么,敌人也不会相信,何况公安局监狱那里我们也做了布置,梁增智像我们有意放走的。尽量拖长鬼子的审查时间,你们可以让家属去接近他的老婆和岳母,从他们口里得到确切消息。同时,你们也可以放话说,以后不再和八路来往了,得不偿失什么的。”

梁增智逃回后,一直躲在鬼子炮楼里不出来,他明白自己掌握八路军情报人员名单,是锄奸对象,再一个鬼子对他的行动也做了限制。除了偶尔花一二十分钟回家看老婆。这使得王朝仪、马永隆没有机会干掉他。

王朝仪对此忧急交加,病没有好,有时竟口吐鲜血。但是,十几位秘密工作人员的身家性命,使王朝仪越发坚定了除去梁增智的决心。

他从小村移居到西达摩,与上下清水联系方便多了。有一天下午,连维新送来情报:今晚,梁增智要到他岳母家,望早做准备。晚上天刚擦黑,王朝仪赶去上清水,与两个秘密工作人员一起,守在梁增智的岳母家门口,等了好久,不见踪影。连维新过来说,梁增智没有回来,他只是说了一嘴,根本没出炮楼。

这样,王朝仪一直在等机会。其间,王朝仪三次化装进入清水据点,王朝仪大眼睛,外貌突出,他进据点后一直眯缝眼睛,不敢睁大。但是没有机会碰到梁增智。

时间转眼就快到了中秋节。王朝仪因身体原因移居到秋林铺。晚上下着大雨,王朝仪想着除去梁增智的任务,睡觉不着。连维新派人用玻璃瓶装着送来情报:“梁增智明天要从上清水搬家眷到日寇据点东斋堂去住,并放话出来,到东斋堂据点后就对我方人员下手。”

王朝仪赶紧写了回信,装回玻璃瓶里要连维新明天在西达摩联络点小鹅家峪等他。天这么晚了,通知别人也来不及了,只有自己去了。

王朝仪如同听到号角的战马,身体似乎也轻快了,连夜冒雨步行五十余里,到小鹅家峪。早上雨停了,王朝仪一身水淋淋的衣服,提溜着鞋。等了一会,连维新才到。

八路军伏击

连维新一见王朝仪惊讶地说:“就你一个人来的?”王朝仪说:“天晚了,来不及通知别人了。”连维新说:“梁增智借了一匹大白骡子,接他媳妇去东斋堂 ,据说他被日本人任命为宪兵队副队长,狂得不行。日本人今天特意派了九个骑兵互送他去。你一个人咋整啊?”

王朝仪说:“我身体日差一日,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除掉这个叛徒,也就心安了,如果错过了这个最后的机会,我也许等不上了。”连维新听了流下眼泪。

王朝仪说:“人生失意每多,如意几何,干我们这行,随时准备牺牲,如果我死了,你通知组织一声,你赶紧走,打起来,危险!”

王朝仪紧接着赶往梁增智到东斋堂的必经之路——下清水北河套一个拐弯处隐蔽在大秋庄稼地,等候梁增智的到来。

农历8月14日上午9点多钟,一匹大白骡子出现了,上面坐着一个女人,那时梁增智的媳妇,后面跟着的就是叛徒梁增智。王朝仪一见梁增智,拔出二把盒子枪,就要冲出去,再一看梁增智后面百多米,有9个鬼子骑兵跟着。王朝仪稍做犹豫,等梁增智过了拐弯处,鬼子视线暂时被遮住,王朝仪跳上公路,大喝:“梁增智!”梁增智一眼认出王朝仪,转身掉头就跑,而且呈曲线跑。

王朝仪第一枪打中他的左肩,子弹的冲力使梁增智原地转了个圈,王朝仪连接二发,梁增智一头栽倒在一颗核桃树下。

王朝仪迅速钻入高粱地,又跑入山沟里的灌木丛,找了一个山洞藏了起来。梁增智的媳妇告诉鬼子,一个八路枪杀了她男人。鬼子司令调来一百多名日伪军在下清水周围山上搜索,鬼子掉兵来到之前,王朝仪早跑到西达摩庄了,说也奇怪,打倒梁增智后,王朝仪身上轻快多了,走路也有劲了。

老年王朝仪

可是梁增智究竟死了没有?王朝仪还是担着心,直到鬼子把梁增智棺材钱摊派到附近各村,王朝仪才彻底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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