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腊月十五那天上午,正在院子里劈柴火的小叔子周浩忽然晕倒在地。弟媳刘娥吓得脸色煞白,我家跟她家只隔着一道院墙。她趴在墙头上声音里夹着哭腔大声喊叫,“大哥,大嫂,周浩昏过去了,你们快来看看,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当时我和老公周强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弟媳慌急的声音,我和老公撒丫子就往她们家院子里跑。
老公抱起周浩的身子摇一摇,掐了半天的人中,周浩仍是没醒。老公慌了,赶忙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下午,刘娥留在医院照顾周浩,我老公回来了。
我问老公,周浩得了什么病?他哭丧着脸说,弟弟的病恐怕很麻烦的,医生说是脑瘤,具体什么治疗方案,要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才做决定。
第二天上午我跟随老公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告诉我们,周浩得了脑瘤,而且还是恶性的,已经没办法做手术了。
刘娥听到医生的话,差点昏了过去。我急忙扶着她,她颤抖着声音问,“他还有救吗?我们该怎么办?医生!求求你救救他,他还不到三十岁呢!"
医生看着眼前的检查单,叹了一口气,“他的病恶化的很快,你们回去好好陪陪他吧!我给他开些治痛的药,让他减轻些痛苦!”
听到医生宣判了周浩的死症,刘娥一下子瘫软在我怀里,眼角的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那年春节,我们都过的不开心,心头上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头。
过完年,周浩的病越来越严重。头痛,呕吐,眼睛视力也在下降。后来吃药也不管用了,经常痛的睡不着觉,他说他坚持不住了,真的太痛了,实在受不了了!时时刻的痛折磨得他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有一次我和周强去看他,他拉着他大哥的手泪流满面,他哽咽着说:"大哥,大嫂!我这病怕是不行了!周婷和周扬还小,我走了她们娘仨的生活可怎么过!刘娥还年轻,她要嫁人就让她嫁吧!可我不放心我那两个孩子啊!没父没母的孩子太可怜了!我想把周婷和周扬托付给你们,让这两个孩子跟着你们我也放心了!”
周强拉着周杰的手泣不成声,哭得话都说不出来。我赶忙安慰他,"周浩,什么都别说了!这两个孩子我和你哥一定尽力照顾,把他们当亲生的看待,你现在只管安心养病,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和你哥办好了!”
周浩拼命点头,眼泪哗哗的流。
一个月后,不到三十岁的周浩在病痛的折磨中离开了人世。
周浩走后,刘娥天天在家哭哭啼啼,神色极其憔悴。那些天我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劝解她。让她看在两个未成年孩子的份上,坚强地带着他们走下去。
几个月后,她总算走出了心中的阴霍,勇敢地面对现实。
为了让刘娥带着两个孩子没有生活压力,我们帮她种庄稼收庄稼。大侄女周婷上小学一年级,小侄子周扬刚上幼儿园,他们俩的学费我们全包了,只让刘娥看好两个孩子就行。有妈妈陪在身边,两个孩子很快忘了丧父之痛,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让人意外的是,周浩走后一年,刘娥忽然不辞而别。那天早上,她将两个孩子送到我家,说是走亲戚,让我们帮着照顾孩子,她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和周强找遍了所有的亲戚,刘娥踪影不见。我们这才明白,刘娥是甩了孩子们跑路了。这我们也能理解,毕竟刘娥刚满三十岁,还很年轻,她是不可能守下去的。她知道我们不会丢下孩子不管,但她又不好意思跟我们说她想离开的事,所以干脆不辞而别。
在当时的农村,大家的生活条件都过得比较清苦。我和周强也生了一儿一女,老公是砌墙工,跟着村里的包工头干活。他辛勤地在工地上给家里挣钱,我在家种地,我们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如今弟媳跑路了,家里又多了两个孩子要养活,周强有点发愁。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别担心!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我们总会挺过去的!我们当初答应周浩的,一定要把侄子侄女养大!”
从那儿开始,周强在工地上干活再也不敢偷懒了。以前在工地上干活每个月总想歇个三五天,家里多了两个孩子后,他一天也不敢停,只要工地上有活,他都去干。
我骗两个孩子说她们的妈妈去南方打工去了,挣钱让她们好好上学,怕她们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
两个孩子又乖又懂事,家里养有两头猪,周婷大些,每天下午放学后就和我女儿惠琳挎着荆蓝,去村边打猪草。为了让周强在工地上多挣点钱,我一个人把地里的农活全承包了。农活忙时,四个孩子各有分工,扫地的扫地,做饭的做饭,周扬最小,不会干别的,就帮着给鸡鸭搅拌食物,四个孩子都让我和周强暖心。
为了让四个孩子吃得好穿得好,农闲时我就做针线活,给他们做鞋子,赶制冬天的棉衣。白天事务多,晚上就加班做,坐在微弱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的做鞋帮。四个孩子都围在我的身边,让我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背唐诗宋词。周扬最聪明,教的唐诗,几遍过去便背得滚瓜烂熟。背会了催着我再教下一首,对学习充满了乐趣。
四个孩子我和周强都不偏不倚公平对待,因为周扬最小又可爱,我们比较疼爱些,小家伙对我们也很依赖。
周强从工地上下班回来,小家伙只要听到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就会第一个冲出去,小腿哒哒哒的跑到周强面前,仰着头,张开小手,甜甜的撒娇,“大伯,抱抱!大伯,抱抱!
周强就会开心地哈下腰将小宝贝抱起来,举在头顶上,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小家伙兴高采烈地举着小手在半空中摇来晃去,口中脆声声地叫着“驾!驾!驾!”
全家人被他可爱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每当这时,我和周强都非常开心。
小院里到处都是四个孩子的欢声笑语,我和周强虽然苦点累点,只要孩子们快乐,我们也快乐。
孩子们越长越大,我和周强的负担越来越重。周扬十三岁那样生了一场病住了医院动了手术,让我们的生活更是捉襟见肘。那一年惠琳十七岁,正在上高中。孩子见家里已没钱供她们上学,要求退学出去打工挣钱供弟弟妹妹读书。
惠琳的话让我心里很难受,又为她的懂事感动,我把孩子搂在怀里安慰她,“怎么能不上学呢?你学习成绩那么好,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是个有前途的孩子!人生是光明的,困难是暂时的,我们大家努努力挺过去。你跟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带动他们好好学习,将来走出农村,挣最大的财富孝敬爸妈好不好?”
四个孩子中,学习成绩最好的是我的大女儿惠琳和小侄子周扬,两个孩子的奖状贴满了家里的墙壁。尤其是小小子周扬,天赋能力超群,每次考试成绩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老师家访时曾十分真诚地跟我和周强恳求,这孩子千万别让他放弃学业,将来肯定大有作为,几十年的教学生涯里,他是我见到过的最聪明的孩子。
这四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尖宝贝,只要他们肯努力读书,我和周强就算再艰难,也要让他们完成学业。
遗憾的是我的儿子周凯不是上学的料,成绩总是在班里垫底。不过孩子很懂事,初二下学期坚定要退学,说自己在学校也是瞎混日子,不如早点退学,出去打工挣钱去,把学习机会留给姐姐和周扬。周凯初二那一年已十六岁了,他在上小学时留了两级,他心中清楚自己在学习上有几斤几两重。他说的是实话,我们也同意了他的要求,退学后他就和村里的几个小青年出去打工去了。孩子太小了,自从他去南方后,我因为想念他还痛哭了几场。
有了周凯的帮助,家里的经济压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那些年为了挣钱养这几个孩子,我和老公都累下了毛病。最严重的是腰疼腿疼病,有时痛得直不起腰来,走路都艰难。
我一个人种了三亩棉花地,打药,除草,整枝打杈,捉虫。到了棉花收获的季节,每天总是有摘不完的棉花,今天摘了,明天新棉花又开了。摘的棉花还要背平房顶上面晒,晚上总是熬夜剥棉花,这个繁琐的劳动过程从八月下旬一直持续到十月中旬,我整个人几乎被累垮了。孩子们上初中的上初中,上高中的上高中,学校把学习抓得紧,都帮不上忙。唯有星期天孩子们一齐去地里帮忙,我才有喘口气的机会。
看到我每天累得哼哼哼唧唧的,周扬心疼的抚摸着我那长满老茧的手,“妈,我一定努力学习,长大了有本事了接你去城里享福去,再也不让你干农活了!”
两个孩子早改口喊我妈了,他们觉得我比亲妈还亲,我就是他们的亲妈!孩子体贴暖心的话不由让我红了眼眶,我就算再苦再累也值了。
惠琳最先考上大学,她参加工作时,正好周扬也考上了大学。而周婷在周扬前一年上了个大专,她复习一年仍考的不好,只能走个大专院校,后来又专升本才参加工作。
周凯帮姐姐完成了学业,惠琳参加工作后又把工资寄给家里,供周扬周婷读书。
生活总是苦尽甘来,我们的日子总算有了奔头。
周扬学业完成后最有出息,在省城自己创业,事业搞得风生水起。很快在市里买了大户型房子,又买了一辆名车。
他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老俩口种地了,要接我们去省城养老。我们没去,我们在农村生活习惯了,再说省城离家里开车只需一个小时左右,周扬可以经常回来看我们。
周扬出资给老家建了一所大院子,三层楼房。家里电器家具是惠琳买的,周婷也很有孝心,参加工作后就时不时地回来看我们,大包小包地拎着,走时总要硬塞给我们零花钱,换季时总记得给我们老俩口添置衣服。
我一直有颈椎的毛病,这几年疼的越来越厉害了。我也曾做过按摩,针炙,理疗功能锻炼效果都不明显。后来发展到四肢无力,下肢行动不稳。手指发麻,心动过速,严重时恶心呕吐,眼睛看东西都模糊不清。
这种痛苦越来越让我难受,那一天,我正在院门口站着,忽然有一个邻居大老远的喊我,我猛一转头看她,一阵眩晕感忽然袭来,我昏厥过去。
邻居吓坏了,大呼小叫的。我老公当时不在家,左邻右舍的热心人拿着我的手机挨个给我的四个子女还有我老公打电话。
在他们的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声音中我醒了过来。有人帮我扶到家里的床上躺下。
不一会儿,惠琳,周扬,周婷,我老公都赶了回来。周凯俩口子都在南方打工,周凯在工厂里干得久了,混了个老大,工资还不错,一直在那里工作。
周扬赶回来就要把我往医院送,他说让我动手术才能治根本。
我怕花钱,我早打听过了,颈椎动手术花费很大,得六七万甚至还多。家里建房子没几年,孩子们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建立一个家庭不容易,我不能再拖累他们。
我推辞道,“我这又不算大毛病,我还是保守治疗吧!你们工作都那么忙,不用担心我,明天我再去针炙一下,或许会好多了呢!”
我这话让孩子们都生气了,周扬拉着我的手劝我说:“妈,你这病折磨你多少年了,这病让人很痛苦的!我知道你怕花钱,是心疼我们,觉得拖累我们!可有病得治啊!顶着常人忍受不了的痛苦天天熬着,让我们心里更难受。我去找省里最好的专家给你治病,一定能治好的!痊愈后身体健健康康的,我们做子女的才能安心搞事业!”
周婷在一旁抹着眼泪,红着眼眶求道,“是呀,妈!你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病要是不好,我们会天天耽心你的,你不要怕花钱,现在我和姐姐弟弟都有工作了,钱的事我们来解决,你安心治病就行!你和爸身体健康了,我们这做小辈的才能放心!”
我的昏倒把惠琳吓坏了,眼泪不住地叭嗒叭嗒往下掉,她哭着说:“妈,你怎么这样让人操心呢!让你去你就去,我们这么多人在你还担心什么?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出!”
周扬赶忙拦下了,“姐,钱怎么能让你出呢!我上大学那几年你给家里贴了那么多钱,我和周婷上大学是你和周凯哥供出来的!你们也生活得不容易,你和姐夫有房贷要还,有孩子在上学!我这些年公司赚了一些钱,生活压力比你们都小些,妈这次住院的钱,你们谁都不用摊,我来!”
孩子们在那里争论,我被他们一个个的孝心感动得热泪盈眶。看着孩子们焦虑担忧的目光,我答应去医院做手术。
去医院做了CT,磁共振检查,说我的颈椎间盘退变,局部韧带松驰,导致颈神经根和颈部脊髓受到明显的压迫。颈椎手术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我无合并症,医生说我还是可以做的!
周扬通过关系找医院最好的医生给我动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一家人终于放心了。
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惠琳和周婷守护在医院里伺候我,周扬天天往医院跑,给我们买饭,关心我的术后恢复和护理。
这次住院的钱,周扬没让惠琳和周婷出一分钱。我动完手术后,周凯也从南方赶了回来。四姐弟聚在医院的病房里,把我伺候得周周到到,把同病房的病友羡慕得直竖大拇指,说我把孩子们教育得懂事,孝顺,晚年生活过得开心幸福。
是啊!人的一生都经历过坎坷,经历过困局。其中心中的苦和酸不能用言语表白,生活不会因为你的抱怨而改变。只有面对困难时保持乐观心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要常怀善良之心,情感这种东西不是凭空而来的,需要双方共同经营。你付出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只有你真心付出了,才能有别人真心的回报!
愿我们的每一份付出都能被珍视,愿我们的每一份真心都能被珍惜!让我们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份付出与给予,这种爱才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