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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90年代的中国农村，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紧巴巴。陈霞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里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能上大学的人寥寥无几，尤其是女孩。可陈霞是个例外，她从小成绩优异，村里人都说：“这孩子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陈霞今年18岁，刚刚接到城里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在村子里可是大事。可这个消息没能让陈霞的母亲王丽梅高兴太久，家里的经济状况成了摆在她们面前的一道大山。
“霞儿，这学费加上生活费，咱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啊……”王丽梅愁眉不展，手里捏着那张大学通知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是个早年丧夫的女人，靠着做农活和打零工，独自把陈霞拉扯大。如今，眼看女儿要出息了，家里的困境却成了她最大的障碍。
“妈，别愁了，我可以去打工，学费的事咱慢慢想办法。”陈霞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明白，母亲为了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村里能借的钱早就借遍了，再去借，只会让母亲背负更多的压力。
正当她们母女两人一筹莫展时，表姨林燕来了。林燕是王丽梅的亲妹妹，比她小了好几岁，性格活泼开朗，从小就不喜欢束缚，家里人对她的放养态度也让她养成了随心所欲的性子。
“姐，霞儿的事我听说了，实在不行，我有个主意。”林燕一坐下来，就神秘兮兮地凑到王丽梅面前。
“啥主意？”王丽梅有点犹豫，心想林燕能有什么办法解决眼前这个大难题？
林燕轻轻咬了咬嘴唇，像是在组织语言，最后她开口了：“我可以代替霞儿去上学，反正咱们长得也有几分像，村里人也没人认识城里的大学老师。等我毕业后有了出路，肯定会帮霞儿一把。”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陈霞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王丽梅的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林燕的提议让她们始料未及。
“这……这哪成？”王丽梅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对，“霞儿考上的是她的大学，怎么能让你去顶替呢？”
林燕却显得理所当然：“姐，你也知道，霞儿的成绩虽然好，但家里这情况，没钱可上不成学。与其让她放弃，不如我先去，以后我肯定会想办法帮她的。”
陈霞听到这里，心里五味杂陈。她是家里的骄傲，村子里的希望，可如今，连上大学的机会也要让给别人。她低着头，手紧紧握着椅子边缘，声音有些颤抖：“妈，我……我没关系，我去打工，表姨去上学吧。”
“霞儿，你疯了！”王丽梅猛地转头看向女儿，“你这可是你自己的前途！”
陈霞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说道：“妈，我不想让你再这么为难了……表姨说得有道理，反正我以后也能靠打工自食其力。”
林燕见事情有了松动，赶紧添了一把火：“姐，霞儿说得没错，咱们现在得现实一点，等我以后有了工作，有了经济能力，霞儿再去上学也不晚啊。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这机会白白浪费了。”
王丽梅的心被林燕的话搅得乱成一团。她看着懂事乖巧的女儿，又看着满脸信心的妹妹，内心一阵痛苦挣扎。
天渐渐黑了下来，昏黄的灯光下，王丽梅的手指在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上轻轻抚过，像是在摸着什么珍贵的东西。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霞儿，妈对不起你……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陈霞沉默着点了点头，泪水也在她的眼中闪烁，但她倔强地没有让它落下来。她明白，这是她们家唯一的选择。
2
林燕进了大学后，生活逐渐变得顺风顺水。她聪明伶俐，又能言善道，很快就结识了一些城里有背景的同学。她从农村来的那点羞涩，在城里繁华的校园生活中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自信和优越感。
“表姨，学校怎么样？”陈霞每次打工回来，都会忍不住问问表姨的情况。她心里还是希望林燕能过得好。
“挺好的。”林燕的回复越来越简短，有时甚至干脆不回电话。她忙着参加社交活动，认识更多的人，甚至逐渐忘记了那些曾经帮助过她的亲人。
陈霞这边的生活却远不如林燕那样顺利。她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做着枯燥的工作，工资微薄，常常感到力不从心。每个月她都会省吃俭用，攒下一些钱寄给家里，甚至有时候还会偷偷给林燕打一点钱，怕她在外面生活拮据。
“霞儿，林燕现在有她的日子，你别总想着帮她了。”王丽梅心疼女儿，每次陈霞打工回来累得腰酸背痛，她的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
“妈，我不觉得苦，表姨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我也希望她过得好。”陈霞勉强笑了笑，心里却说不出的滋味。她知道自己正在为一场可能永远没有回报的承诺默默付出着。
几年过去，林燕顺利毕业，凭借大学里结识的资源，很快在城里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她穿上了时髦的衣服，和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打成一片，渐渐过上了城里白领的生活。而陈霞则依旧在小县城的工厂和餐馆之间辗转，工资始终没有什么起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燕和家里的联系越来越少，陈霞也感受到了表姨的疏远。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却始终没能说出口。直到有一天，陈霞无意间从母亲的口中听到林燕在城里已经买了房子，生活得十分富足。她内心的怨恨和委屈终于积累到了极点。
这年的春节，林燕回家过年，王丽梅为了缓解家里的冷清，特意安排了一次家庭聚会，邀请了林燕和陈霞一起吃饭。饭桌上，大家聊着天，气氛一开始还算融洽。
“林燕啊，几年不见，变化真大了。”村里的亲戚忍不住夸赞。
“哎呀，城里的生活就是好啊！”另一位长辈笑着说。
林燕优雅地笑了笑，端着酒杯应付着大家的夸奖。可就在这时，王丽梅忽然开口了：“燕子，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家的事儿吧？你顶替霞儿上大学的事儿……现在也该想着帮帮霞儿了吧？”
王丽梅的话如同一块石头，瞬间砸破了饭桌上原本平静的气氛。林燕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酒杯在她手里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努力笑了笑，试图岔开话题：“哎呀，姐，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大家不都好好的嘛。”
可王丽梅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话题：“林燕，当初可是你自己说，毕业了以后会帮霞儿的。她这几年为了家里，吃了多少苦，你也看到了。”
陈霞默默坐在一旁，虽然一直低着头，但她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她等着林燕的回答，等着那个曾经的承诺。
林燕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嘴唇紧抿，眼睛不敢直视陈霞：“我……我现在自己也还在努力，生活压力挺大的。”
听到这话，陈霞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泛着泪光：“表姨，你是不是忘了当初的承诺了？你说好大学毕业后会帮我，可这些年你有想过我吗？”
林燕有些尴尬，语气中带着不耐：“霞儿，我没忘，可你也知道，城里的生活不容易，我每天忙得很，哪有时间顾得上这些事？再说了，大家各凭本事，我能有今天，也不全靠运气。”
陈霞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声音带着颤抖：“表姨，当初是我让你去的大学，我以为你会记得那些话，可现在……你连回家都不愿意了。”
林燕沉默了几秒，最终冷冷地说道：“霞儿，现实就是这样，我也是为了自己能过得好，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深深刺进了陈霞的心里。她再也说不出话来，整个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冷到了冰点。
3
家庭聚会后的几天，陈霞和王丽梅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但这平静之中多了一份沉重的无声压力。母女俩似乎都在默默消化那晚饭桌上发生的争吵。陈霞虽然内心受伤，但她选择了沉默，她知道，哭泣和抱怨都无法改变现实。
“妈，你别再为那天的事儿自责了。”某天晚上，陈霞在厨房洗碗时突然开口。她看见母亲坐在桌边，一边搓着手一边发呆，脸上的愁容让她心疼。
王丽梅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愧疚：“霞儿，是妈的错啊……当初不该让你让步，让你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要不是妈没主见，你现在应该早就有自己的生活了。”
陈霞擦了擦手，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已经想通了，我不怨你，也不怨表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路。”
王丽梅抬头看着女儿，眼里闪着泪光：“可你这一辈子都这么苦，我心里难受啊……”
陈霞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妈，我不会一直这么苦的。我已经报了成人自考的课程，等我拿到学历，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王丽梅听到这话，心里又酸又甜，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霞儿，你一直是妈的骄傲，不管你走哪条路，妈都支持你。”
从那天起，陈霞开始了忙碌的双重生活。白天在工厂继续工作，晚上则拿着书本学习。她知道，这条路虽然艰难，但她已经不能再让自己停下。几年后，陈霞终于通过了自考，拿到了成人学历。凭借这份来之不易的文凭，她找到了一个体面的文职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足够养活她和母亲。
“妈，我有工资了，咱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省吃俭用了。”某个周末，陈霞下班回家，带着一点小兴奋对王丽梅说。
王丽梅看着手里女儿给的工资条，感慨地说：“霞儿，咱们终于能喘口气了。这些年你吃了那么多苦，妈心疼啊。”
陈霞笑了笑：“妈，咱们日子现在不是好起来了吗？再说了，苦日子也有好处，它让我学会了坚强。”
母女俩的生活虽然依然简朴，但彼此之间的依赖和信任比过去更加深厚。王丽梅不再像从前那样自责，反而因为陈霞的坚强而感到骄傲。每次她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心里都会感到一阵欣慰。
而另一方面，林燕在城市里则渐渐和家乡的联系变得稀薄。她买了房子，交了不少朋友，事业也小有成就，但每当她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繁华的夜景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她很少再主动联系陈霞和王丽梅，偶尔有时间打个电话，言语之间也总是匆匆了事。
某天深夜，林燕在应酬结束后独自回到家中，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忽然想起了陈霞和王丽梅。她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愧疚和不安。她知道，自己当年答应过的承诺，已经被自己搁置太久了。
林燕点开手机，犹豫了片刻，拨通了陈霞的电话。
“喂，表姨？”电话那头，陈霞的声音有些意外。
“霞儿，最近……还好吗？”林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霞。
“还好，挺好的。”陈霞平静地回答，声音中听不出太多情绪。
两人之间的对话似乎陷入了僵局。沉默了几秒，林燕终于开口：“当初的事，我……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陈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表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各自安好，不是挺好的吗？”
林燕听到这话，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她的生活看似顺风顺水，可内心深处的那份亏欠和遗憾，始终没办法填补。
挂掉电话后，林燕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心中空荡荡的。她忍不住自问，自己是否真的过得比陈霞幸福？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真正重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