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我的战友弟兄:告别丁德秀

五色有翼 2024-06-20 14:40:40

周世辉 文

前些天,惊闻与我同年转业,远在河南南阳的老搭档——我在喀喇昆仑红山河机务站任指导员时的连长,在南疆军区通信营任教导员时的营长丁德秀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消息,深感意外和悲痛,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喀喇昆仑山上的丁德秀

德秀是4月11号去逝的,至今已一月有余,但对我这个基本上不看朋友圈和微信大群的人来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比较晚,如果不是战友单独发信息告诉我,我可能仍然不知。

德秀比我小近半岁,今年初才退休的,我们既是好搭档,又是好战友,好朋友,我为过早失去一位当年的好战友而扼腕痛惜。这些天的夜晚,我常常深度失眠,当年我们在部队的此情此景,在连队的朝朝暮暮,在喀喇昆仑山的日日夜夜不断在眼前涌现……

德秀是当年从地方直接考入部队军队院校的大学生,毕业后直接分配到新疆南疆部队的,我们相识于87年10月全军海拔最高(5060米)的红山河机务站,当时,我由红山河机务站连队副指导员提为连队指导员,他由另外一个连队的副连长提为红山河机务站连队任连长。后来,我们又一同任职南疆军区通信营营长和教导员,是多年的连、营主官搭档。

周世辉

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省份,有不同的经历,但我们在战备执勤,军事训练,教育管理,后勤保障等各项工作中结下了很深的友谊,配合默契,相互支持,互相站台补台,我们任职的连、营各项工作都有不错的成绩,单位年年都是先进。

当然,我们在工作中也有分歧和争执,但都能以大局为重,很好地处理和管控分歧,从没出现过伤害彼此感情的事。德秀为人友善,正派,耿直,坦率,谦虚,勤勉,没有坏心眼,不玩心计,也没有那些从地方直接进部队的大学生干部的骄娇二气,更没有溜须拍马,趋炎附势的花花肠子。初入部队,面对艰苦的喀喇昆仑山环境,没有惧怕和胆怯,表现出较强的事业心、责任感和较高的素养,在官兵中有很好的口碑。

我们虽然是同一连队的连长、指导员,但因特殊的原因,我们在红山河机务站几乎没有同时同点位一起工作过,每一次换防都是那样的短暂和匆忙,看到对方削瘦(或浮肿)发紫的脸庞,干裂的嘴唇,充血的眼睛,塌陷的手指以及极度疲倦而又兴奋(因为马上要下山了)的样子,除了具体的工作交接和简单的叮嘱外,没有其他更多的语言。我俩在机务站工作期间几乎都是担任连长,指导员的双重角色,一人带一队人马守山。

丁德秀(左二)

高寒缺氧,枯燥寂寞,道路险峻,无数次的突发死亡威胁都是我们相同的经历。

山上机务站工作生活的艰辛片段,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我们机务站是通往西藏阿里的重要通信枢纽站,也是几个边防连队的直接通信保障站点,确保通信畅通尤为重要。

在山上,查线是最苦最险的活,尤其是寒冷的冬季,查线特别艰辛,有时为了及时排除故障,我们会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艰难行走,二、三百米的路段,得走半个多小时,从机务站往返死人沟方向,去往界山达坂方向,都留下我们无数次步行的足迹。

死人沟

配电装置是我们野外固定通信台站的重要设施,机务站的几台柴油发电机就是我们配电装置的心脏,柴油机能否正常运转,是确保通信设施能否正常运转的关键。那时,装备落后,老旧,柴油发电机的启动电瓶经常出问题,油机的启动就靠人摇。

这是一个累死人的活哟!4110型属较大型的油机,在海拔5000千多米的地方,靠人用摇把启动,艰难可想而知。每次我们都得组织10来个官兵,排队轮换摇动油机,累得我们心脏剧烈绞痛,眼冒金星,大口喘气,经常是油机启动了,而我们的官兵却蹲坐在油机房的台阶上呕吐喘息,久久得不到舒缓。

冬天,机务站在湖边砸冰运冰化水也是一件苦差事。每年九月底十月初,就该到湖边砸冰取冰运冰了。一般我们都会选择在凌晨,因为那时湖边没有大风,是冬天最好的取冰时间。我们的官兵个个穿上皮大衣,戴上皮帽子,穿上毛皮鞋,戴上皮手套,带上钢钎,铁锤,十字镐,乘卡车到机务站不远处湖边将“怪石嶙峋”(湖边的冰块是在大风中逐渐形成的,湖边冰块有的高达二、三米,且奇形怪状)砸烂装车运回机务站。铁锤,钢钎,十字镐每次砸在大冰上,感觉心脏都要疼一次,何况我们得将几十斤的冰块抱起放在车上。

红山河机务站官兵在湖边挖冰砸冰运冰

每次拉冰,最辛苦的是汽车驾驶员,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冬季,没有二、三个小时对车子的反复摇动,预热,加开水保暖等等措施,车子是无法发动的,驾驶员一般都会在天亮前2个多小时起床折腾车子。

我们都有过因其他官兵高山反应严重,独自一人一个下午卸两车焦碳经历,每次都累得几乎虚脱……

记得一次德秀在电话中告诉我,世辉哦,上次换防你们刚下山一、二天,十多辆车运送焦碳和主副食的车子到机务站了,当时大多数官兵还没有从严重的高山反应中舒缓过来,除几人勉强能干重体力活外,多数人不能参与卸车,汽车兵又不断催促我们卸车,说他们要赶时间。我当时觉得身体要好些,就一个人卸了2车半焦碳,累得在床上睡了2天。那时真拼哦!

高山缺氧,人的记忆力严重减退。那时,我和德秀还年轻,为自己今后的出路着想,都带了许多书到山上,想坚持看书学习,学点有用的本领。可因严重缺氧,看书效果极差,根本记不住什么,只好作罢。

枯燥乏味的日子,也有一些欣慰之处……

我们常常在寂寞的下午(只有夏天,冬天下午风太大)带上机务站大黄(狗),二黄,小黄在湖边漫步……

在油机房的台阶上,感受冬季难得的暖暖的太阳……

在机务站侧面高高的小山上远眺零星点辍的藏包袅袅升起的炊烟……

以及在寂静的清晨感受初升的太阳轻柔的亲吻,呼吸一夜狂风后刚刚苏醒的昆仑大地散发的气息……

临近转业的日子,我与德秀虽然不在一个营工作,但我们相处的时间还真不少,忘不了临近转业的周末,我们结伴在疏勒巴扎上吃拌面和抓饭的情景,忘不了转业时在乌鲁木齐中转回家的惜别……

喀喇昆仑,留下了一代又一代中国军人的足迹,也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中国军人戍边时的无悔青春!

丁德秀与战友在红山河机务站

转业后,因我们各自忙于自己的工作,学习和生活,联系虽不频繁,但彼此心中都有对方。去年我退休时,我们还曾电话长聊,谈当年部队往事,话转业后在地方工作体会,问询彼此家庭生活的现状。当谈到当年在喀喇昆仑山期间对自身身体顾及不够,造成心肺功能的影响和伤害时,真是无限感慨!

德秀告诉我,转业后感觉心脏一直都有问题,心脏跳动缓慢,不舒服。我告诉他,我也是心脏跳动缓慢,肺部当年在昆仑山患胸膜炎留有严重的后遗症,经常隐隐作痛,又查不出问题,很受折磨,医院CT室是我常去的地方。末了,我们彼此叮嘱要多注意保重身体,我们也相约等都退休了要互相多走动,不曾想去年那次电话聊叙变成了永别……

德秀的过早离世,与我们当年在喀喇昆仑山长期在高寒缺氧的环境值勤不无关系,为国守边,虽说无怨无悔,但身体留下后遗症却长久地纠缠着你,如影随行。惟愿德秀一路走好,天堂里没有疾病的困扰,也没有喀喇昆仑山岁月留下的心肺功能后遗症的折磨!

在这里,我还想对在喀喇昆仑和阿里守过防的战友兄弟说句话,千万要各自珍重,爱惜自己的生命。不要以为自己还年轻,小病小灾扛一扛就过去了。现在已经过了能扛病的年纪了,要记得按时体检,按时吃药,不喝大酒,不熬长夜,身体不舒服了立刻去医院……我们要好好地活着,为自己,为家人,为孩子!更何况,我们是喀喇昆仑精神代代相传的血脉,老高原吃苦奋斗的精神是任何时代都不可或缺的,我们作为历史的见证人更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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