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我认识你吗?脸盲症患者的烦恼和解药

信息周末 2024-12-18 01:43:23

科学记者萨迪·丁菲尔德和她的新书《我认识你吗?》。

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盟军炮火攻击下,一支德国军队几乎全部阵亡。幸存的是一个上尉,不过他也受到了重伤,在炮火下昏迷了过去。醒来后,他艰难地爬到安全的地方,看到战友尸横遍野,又晕了过去,头磕到地上。再次醒来,被抬进救护车,这时候头碰到救护车顶的铁杆,第三次晕倒。后来这个倒霉的上尉勉强被救活,出现了后遗症:开始不认识任何人,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唯一认识的是希特勒。

我们普通人或许没有这位上尉这么倒霉,但一样有人脸识别困难,这个现象通常被视为脸盲症。我最近看了一本书《我认识你吗?》,作者是一位科普记者萨迪·丁菲尔德(Sadie Dingfelder)。这本书写的是脸盲症,但也包括其他一些与识别、记忆相关的现象,例如左眼弱视(amblyopia)和立体盲(stereoblindness)等视觉障碍。立体盲指由于双眼对齐出现问题,大脑无法将两只眼睛的图像合成为3D画面。这种情况也被称为缺乏立体视觉或立体感。之所以研究这些现象,也是因为它们和色盲色弱一样,会影响人体的部分功能,继而影响我们生活的某个方面,例如:立体盲驾驶尤其是夜间驾驶的时候,是比较危险的。看这种书,我感觉人类毛病真是挺多的。你要是感觉自己没毛病,欢迎和我联系,我一定给你找一点出来。

作者自己有轻度脸盲症,所以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这也是本书写得最多的部分。或许大家会说,人脸识别技术都这么发达了,要谈这个干啥?人脸识别技术确实日益普及,估计暗杀机器人都有人发明了。据报道张学友每开一次演唱会,都会有几名罪犯落网,让人对大数据的威力啧啧称奇。不过很多时候,人和人的交往,还是面对面的。记得住记不住人脸或者人名,轻则社交尴尬,重则影响个人发展。

脸盲症的医学术语是 Prosopagnosia,来源于希腊词汇 prosopos(面孔)和 agnosia(缺乏认知),意为无法识别人脸。著名的脸盲症患者包括布拉德·皮特。有趣的是,他自己倒长着一张连脸盲症患者估计也不会错过的偶像脸。苹果公司创始人之一史蒂夫·沃兹尼亚克于1971年在一场飞机坠毁事故中受伤,康复后发现自己患上脸盲症。

在普通人中,至少每 50 个人中就有 1 人患有脸盲症。这种症状有一个检测工具,叫剑桥人脸记忆测试(Cambridge Face Memory Test)。大家可以使用这个工具,评估自己脸部识别的能力。跨了种族,识别人脸更难。在美国,我发现很多人对于东方人识别困难。我过去的一所学校,有段时间只有我和徐教授两个中国人。我刚来的时候,徐教授得了个奖,在大会上公布。会议间歇上厕所,很多老师祝贺我。我跟同事说这事,他笑说:你工作还没开始,就开始抢人家的功劳了。同样,很多美国人长得我也分不清,而他们辨识容易得多。需要警惕的是,如果称另外某个种族的人“长得差不多”,是有种族歧视嫌疑的,所以那种无心的错认没关系,一而再,再而三,就容易出问题。

过去我们可能认为这种识别困难,来自于注意的欠缺,是没花心思,是没心没肺,是态度问题。脑神经科学的发展,让科学家看到,人脑中特定区域对应着面部识别。科学家通过将大脑神经元的信号转化为多彩的图表线条,研究人脸识别过程。在一次实验中,不同的图像快速闪过,比如科比·布莱恩特、一只蜘蛛、悉尼歌剧院、詹妮弗·安妮斯顿与布拉德·皮特的合影等等。其中,詹妮弗·安妮斯顿的图像和名字频繁出现。结果发现,有些人脸,如安妮斯顿的脸,会引起脑皮层部分区域的活跃。这些实验揭示了人类大脑中处理人脸信息的复杂性。每张脸的识别可能涉及无数神经元的协作。这种复杂的机制让人类从茫茫人群中,迅速辨认出熟悉的面孔。人脑受伤后,突然产生脸盲症这件事,也说明了脸盲症的生物学意义上的成因。

与脸盲症患者对应的是人,叫超级记脸者(super recognizers)。他们是参加剑桥人脸记忆测试会取得高分的人。超级记脸者最常见的用武之地是在人群中发现隐藏的罪犯。已经有一些司法机关,在常规性地利用超级记脸人,识别罪犯。例如先录像,让超级识别者在茫茫人海中辨认。当然,人的辨认也不一定靠人脸一种手段。憨豆电影中有一期,憨豆认不出潜在嫌疑犯的脸,但是记得声音,所以他用铅笔去戳嫌犯,并通过声音来辨识。

与脸盲相关的一个概念是忘名症(Lethonomia),指的是一种名字到了嘴边但是就想不起来的一种状况。该词来源于希腊词根 onoma(名字),其起源与希腊神话中的冥界勒忒河(Lethe)有关,传说中这条河会让人遗忘过去,陷入忘却。比如,在聚会中,如果你忘记了刚认识的人的名字,可以用忘名症来缓解尴尬,说:“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认识你,但你的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了。”

遇到这种脸盲症或者忘名症怎么办?

我自己也有点脸盲症和忘名症。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现在有人介绍的时候,我会给记录下来,包括一些对方提到的信息。例如我散步遇到的附近邻居,我甚至问下他们的狗叫什么名字,并记录下来。但是遛狗圈有个怪现象,有时候狗主问对方狗什么名字,而不问对方什么名字,我是狗主和狗都问,一律平等。

高科技还提供了很多其他记名字的方法。我们如果想认识一个人,可以去查对方网络上的存在。现在一个单位招人,去网络上查询他/她的情况是常见操作。需要警惕的是,那种心理幽暗的跟踪者最擅长这个。这种方法的存在是好事也是坏事。另外一个办法,是线上线下结合。需要记名字的情况,有很多出现在教学当中。老师想记学生名字,如果有几次课是远程的,用的是Zoom,人脸和人名出现在屏幕上,大家可以截屏下来,这会记得更快一些。

学生能让老师记住自己,会增加一些被叫到、被关注的机会。如果是留学生,可别希望自己面目模糊,老师记不住,上课少点麻烦。要想省事,可能课堂参与分就没有了。更为紧要的是,日后找他们写推荐信,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上大学,认识一些人,扩大人脉,和学习本身一样重要。为此,我建议大家增加被人脸识别的机会,例如在常见的系统内,上传自己的照片,混个脸熟。如果自己的名字不好发音,最好还要在邮件签名上做出标注。

记不得人名或者人脸,会引起一些社交恐惧和不必要的焦虑。如果担心自己有这种毛病,你也不用专门怎么去治,可是有个这种认定,大胆承认,会少得罪一些人。有时候到了人多的场合,记不住很多人,张冠李戴,最好一开始就跟人说。另外,多问几次也不丢人。我们小孩比我性格外向,我看他们经常给人说:你能不能再次提醒一下你的名字?我会尽量记住。

脸盲者常需要借助其他方法,比如通过服装、声音或者名字标签来记住一个人。所以为了照顾人群中的脸盲者,大家彼此帮忙,在人多的场合,如果有名牌或者标签,最好戴在胸前。一些活动的组织者,每次组织,预备一些可以随时贴出来的名字标签纸,和标签笔,让每个人都戴上个名字标签,是大有益处的。如果你想迅速建立社区,让大家快速认识,不妨在沟通中,多提你认识的人的名字,这对其他还记不住人名的人来说大有帮助。还有,去到一个人多的地方,不要自作多情地认为其他人都认识你,我每次看到有陌生人,发言之前都会先报一下自己的名字。

脸盲症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作者还表示,脸盲让她能迅速结交陌生人——因为看起来都似乎是陌生人,而且反正她说自己有脸盲症,可以用这个当挡箭牌。她说的这种好处,我倒是没有体验到过。更多是感觉尴尬。

有人问沃兹尼亚克,脸盲怎么解决社交场合的尴尬。他回答说:“你是个名人,遇到那么多人,没人会指望你记住他们。”看来,脸盲症患者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成名。

可是如果一个名人没有“贵人多忘事”的臭毛病,也能拉近他们和人的关系,迅速赢得人心。克林顿有对人过目不忘的禀赋。我听他家乡见过他的人介绍,他当上州长后参加一次晚宴,和很多人只见过一次,后来一个个都能叫得出名字来。我同样也观察到,特朗普似乎也有这种能力。他能在即兴发挥的演讲中,如数家珍地提到很多人的名字。与之相反,很少听到哈里斯提到具体的人名。双方迅速扩大朋友圈的能力是大有不同的。

有的时候,可能是领导在记人名上花了大功夫。我过去任职的几所学校,校长都是超级能记人名的人。他们是后天的超级识脸者。我们学校的一位校长舒伯特博士,不仅记得住员工的名字,连他们的家人的名字都给记住了,见面的时候随口能说出来。我不相信他天生就能记住,肯定是事先花了很多心思。同样,很多老师,上课之后花时间,根据座位表、学习管理系统上的图像,做卡片,或是用很多其他方法,迅速记住班上五六十个学生。第二次上课,能随时点名,会让学生感觉老师用了心,自己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也就是说,脸盲不可怕,可是就此躺平,不作任何努力,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南桥

责编 刘小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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