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德]戈德哈特·海因里奇著，邢天宁译《奥德河前线1945：德军在东线的最后防御》

接管集团军群后不到数天，一道难题便摆在了海因里齐面前，那就是发动两次重大攻势。第一次攻势是回旋镖行动（Operation Bumerang），它将从奥得河畔法兰克福发动，先向东北方向出击，然后转向西北，一直抵达屈斯特林。但随着3月22日，苏军切断了屈斯特林与西面的联络，该行动很快就被一些小规模解围行动取代了。按照海因里齐的看法，这两次攻势密不可分，因为他相信，回旋镖行动招来了苏军的进攻，切断了屈斯特林与外界的联系，并引发了后来两次失败的反击。

1945 年3 月，一辆在屈斯特林附近的奥得沼泽被击毁的豹式坦克，该坦克可能来自库尔马克装甲掷弹兵师或第25 装甲掷弹兵师。尽管奥得沼泽地形平坦，但沼泽、水网和长堤密布，给坦克机动带来很大麻烦。（AKSM 无偿提供）

回旋镖行动

回旋镖行动旨在消灭苏军屈斯特林桥头堡日益集中的炮兵部队。古德里安在同海因里齐首次会面期间，曾对行动做过介绍，关于古德里安的陈述，海因里齐这样回忆道：

“……同时，您还应当发动有限的进攻。您会在这张地图上看到，在屈斯特林两侧，俄国人跨过奥得河，建立了两座桥头堡，并在南部的一座集结了大批炮兵部队。根据空中侦察，我们估计其数量在600—800门左右。如果这批火炮开火，我们的阵地用不了几小时就会被粉碎。我们不具备派遣空军攻击这些火炮的条件，我军的火炮反制也很难成功，因此，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对这个桥头堡发动攻击，并将其彻底铲除。按照计划，我们应当利用我军在奥得河畔法兰克福的桥头堡。为此，我们需要把5个师调往奥得河以东，随后向北方进攻。这一行动绝非易事，但也是消除这些桥头堡的唯一手段。我不知道行动的确切日期，但可以保证，它最可能在明天清晨、最晚不迟于后天展开。我正要去柏林和元首商讨此事。您应当与我同去，然后向他本人汇报情况。”

但一看地图，我便明白无法按照计划进行，因为行动极具难度，而且成功的希望渺茫。首先，奥得河东岸的桥头堡过于狭窄，根本容不下5个师。其次，我们还必须先搭建若干桥梁，以便在行动中使用，但这些桥梁都处在俄国人的炮火射程内。因此，我对这次酝酿中的行动持保留态度，我对古德里安说，在下次向希特勒汇报时，我将设法推掉这份差事。如果要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让下属部队执行一项如此艰巨的任务，我就必须认真审视行动地点和基本的部署方针。在我看来，这比向元首汇报更为重要。觐见元首只是例行公事，对缓解紧张局势毫无意义。

一份落款日期为1945年3月18日的文件概述了回旋镖行动的作战构想。3按照这份6页的文件，回旋镖行动实际是2月份失败的夏至行动的副产品。按照最初的设想，夏至行动将是一次钳形攻势，其左翼将从波美拉尼亚南下，右翼将从屈斯特林和奥得河畔法兰克福之间向北迂回攻击。但南翼的攻势后来胎死腹中，并未作为行动的一部分发起。随着局势越来越绝望，古德里安将回旋镖行动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按照他的看法，这场行动将摧毁苏军的火炮阵地——它们规模庞大，而且还在日渐增多——进而一举打乱苏军对柏林的进攻计划。为此，进攻力量将在奥得河东岸的法兰克福桥头堡集结。第169步兵师、第20装甲掷弹兵师、第25装甲掷弹兵师、元首护卫师、元首掷弹兵师和第600（俄罗斯）步兵师将成为执行单位。该计划虽然大胆，却不具备执行条件。对于所需补给的运送，德军要么只能依靠法兰克福仅存的几座桥梁，要么只能依靠德军工兵修建的浮桥。所有的补给都要经过桥面，并忍受敌方优势空军持续不断的空袭。由于德军向奥得河东岸集结区的调动无法逃脱苏军的观察，其追求的突然性将荡然无存。另外，由此耗费的弹药和汽油也不利于集团军群未来的防御。总之，海因里齐不敢承受回旋镖行动的风险。苏军旨在包围屈斯特林要塞的攻势也凑巧帮助了他，让他顺势叫停了回旋镖行动。虽然海因里齐认为，是回旋镖行动准备过程中的兵力调动诱发了苏军的进攻，但后者的真实原因可能并不在于此——朱可夫早已制订了计划，准备在进攻柏林的主轴线上夺取一个关键渡口。

在军事研究文件MS T-9中，海因里齐这样写道：

3月中旬，空中和地面侦察都显示，俄国人正在巩固屈斯特林两侧的桥头堡阵地。这也清楚地表明，敌人的主攻方向（Angriffsschwerpunkte）将落在此处。东岸到桥头堡的交通愈加频繁，在格里茨桥头堡尤其如此。有几座桥梁很早便开始施工，现在，其工程更是进行得如火如荼。尤其是屈斯特林南部的桥头堡，敌军的炮兵阵地已经遍布了奥得河的东西两岸。从空中拍摄的照片显示，这片区域就像是由无数蜂房组成的蜂巢。

德国守军就驻扎在与之遥遥相对的阵地中，对这些即将迎接进攻的人们来说，如此多的火炮显然是一个巨大威胁。但在俄军开始进攻之前，集团军群却无力摧毁这些炮兵阵地。德国炮兵不仅数量不足，而且弹药短缺，德国空军则实力太弱，而且极度缺乏燃料。对于消灭这处危险的炮兵阵地，阻止其在苏军步兵发动进攻之前夷平德国阵地、摧毁屈斯特林守军，我们似乎已没有其他选择。

一个德军反坦克炮班，此时德军的重武器数量相比苏军已经处于显著劣势

也正是考虑到其他技术装备都不足以实现目标，希特勒和指挥层决定直接发起进攻，消灭屈斯特林以南的桥头堡。但第9集团军司令却发来警告：苏军的阵地已经非常坚固。另外，对于初经战阵的各师来说，这项任务未免过于艰巨，能否成功完全是一个未知数。正是鉴于这种情况，第9集团军司令转而提议攻击屈斯特林以北的泽林（Zellin）桥头堡。当地位于基尼茨（Kienitz）和居斯特比瑟（Güstebiese）之间，与南部桥头堡相比，其纵深更小，容纳的敌军也相对更多，进攻成功的可能性也更高——尽管此举不能消灭在屈斯特林南部集结的大量火炮，但随着屈斯特林以北的奥得河岸重回掌握之下，第9集团军的局势将得到极大改善。另外，此举的成功也将释放在屈斯特林以南布防的我军预备队。但希特勒断然拒绝了这一提议。他坚持要求摧毁南部桥头堡。鉴于对手的实力和规模，正面进攻不太可能成功，因此他提议从法兰克福郊区的小桥头堡发起攻击。突击部队将在东岸雷彭森林（Reppen Forest）的掩护下，从法兰克福桥头堡出发，经格里茨直抵屈斯特林，以这种方式包抄和切断敌人。

但这种方案也有严重的问题。法兰克福桥头堡规模太小，无法容纳多达5个师的突击部队。更大的麻烦是，虽然1或1.5个师可以集结起来，但这些部队的车辆不能，因为桥头堡大部分地段都是市区，街道狭窄逼仄。虽然当地的奥得河大桥桥面宽阔，但只有一座，不仅处在敌军火炮的射程之内，还被东岸地势较高的敌军阵地监视着。计划要求在攻击期间，在主桥北部建造一座浮桥作为辅助桥，但在此之前，所有机动车辆和无法在桥头堡集结的各师都将从唯一的桥梁通过。也就是说，有4个师将以这种首尾相接的方式跨过河流，部署到对岸去。而且在突破敌人的阵地之后，他们还将前进20千米才能从法兰克福抵达屈斯特林。即便他们在成功突破后只遭遇轻微抵抗，敌军的新锐部队也将很快赶到，届时，参与进攻的德军只能背水一战。在屈斯特林东南地区有大量的苏军部队，他们都在为进攻严阵以待。

驶入德国境内的苏军IS-2M“斯大林2”重型坦克纵队

希特勒知道第9集团军的难处，但还是宣称进攻有望成功，在他看来，正是因为此举困难重重，所以必然会出乎敌军意料。至少，他派遣了总参谋长汉斯·克雷布斯步兵上将前往法兰克福，以评估进攻的可能。克雷布斯随后表示，行动是可能的，第9集团军于是奉命准备。

由于目标意义深远，行动又极为艰巨，投入最精干的部队势在必行。在第9集团军的强烈反对下，上级决定从现有阵地上调走一直坚守在屈斯特林走廊的第25装甲掷弹兵师，并用它从法兰克福发动进攻。敌人很快便发现了德军阵地的变化。对他们来说，这种异常的举动和匆忙的换防都清楚地表明，第25装甲掷弹兵师已被其他部队取代。俄国人毫不犹豫地利用了这一机会，并抓住了最新的有利局面。3月22日，苏军对第20装甲掷弹兵师（这支部队刚刚接管了第25装甲掷弹兵师的阵地）发动进攻，刺穿了屈斯特林走廊，将当地与西面的联系完全切断，让要塞陷入了重重包围。这则消息于3月22日18点整抵达（维斯瓦河集团军群），此时我们正在办理指挥权的移交事宜［作者按：即海因里齐和希姆莱之间］。

屈斯特林

屈斯特林要塞建于1232年，曾在七年战争中闻名遐迩，在20世纪30年代初，它已发展为一座中型城市（参见彩色地图9）。1945年2月上旬，苏联在屈斯特林的两侧横渡奥得河。此时命令传来：屈斯特林必须坚守，不能让苏军占领桥梁。3月，苏军开始全面进攻要塞，并试图孤立当地。虽然不清楚此举是早有打算，还是为了针对回旋镖行动中的德军调动，但考虑到攻击的规模，它很可能早就在苏军的计划之内。3月初，屈斯特林的防御由党卫军第11装甲军负责。经过近一周的激战，该军向维斯瓦河集团军群提交了一份报告，其中这样指出：“不含平民在内，3月3日要塞的口粮领取人数为16800人，战斗力量约为10000人。这意味着守军的兵力要多于第712步兵师和库尔马克装甲掷弹兵师的总和。”这一点也反映了党卫军第11装甲军在屈斯特林郊外作战时的困境，在要塞内部，德军只面对着苏军的2个师——步兵第295师和近卫步兵第35师，而前面提到的2个德国师却在抵抗7个苏军步兵师。另外，苏军还继续向西岸的城郊地带增兵，试图切断当地与德军主战线的联络。3月3日、4日前后，苏军开始对城市发起炮击和空袭，随后又是步兵进攻。党卫军第11装甲军签署命令，一方面要求坚决保卫奥得河东岸的新城区，一方面又在命令的最后总结道，他们不对城堡区本身负责，其责任属于国防军陆军。这种做法很可能是因为该军不想陷入屈斯特林包围圈，或者只是想承认其实力不足，无力防御该城周边和城堡本身。对该装甲军来说，这项任务委实艰巨。3月中旬，屈斯特林的防御被交给了第39装甲军，后者奉命不断发起反击，试图打通前往要塞的道路。

彩色地图9：3月21 日， 屈斯特林前线的情况。在当地，苏军的强行侦察似乎又持续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