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4月14日,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大学发表了人生的最后一场演讲。在谈到观测改变物理实在的量子论时,爱因斯坦问学生:“老鼠在作观测的时候,也会改变宇宙的状态吗?”(《谁找到了薛定谔的猫?》第100页引)爱因斯坦真是语出惊人,“上帝不掷骰子”显示它对概率性的不认可,“老鼠的观测”显示了他对观测改变世界的量子论的不认可。
观测在量子论的哥本哈根诠释中起着关键作用,海森堡首先提出了测不准原理,对位置的观测越准确,对共轭的另一个参数动量的观测越不准。观测量仅代表观测量,不代表观测前的实在,玻尔反复阐述这一思想。在观测之前,量子世界是不存在的,因此也不必深究。物理学是研究观测量的,未观测之前只能留给悠闲的哲学家去玄思,与物理学无关。
玻尔和海森堡就这样与未观察之前的量子世界的探索一刀两断。牛顿、爱因斯坦的经典物理学认为有不受人的意识影响的“客观实在”作为物理要素,它才是科学的尊严和严谨所在。一旦与主观扯上关系,科学就被亵渎了。老子的道逻辑和道思维把观察作为第一要务,憨山大师说老子的经典只是一个“观”字。“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老子实证有妙徼二重世界,世人只见到徼世界,没有见到妙世界,这是因为观的心有二重不同境界,妙心和徼心。这都是“观”(观察)的效应。
狄拉克,1902年8月8日—1984年10月20日
观测与未观测的二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关系?到底有什么不同?老子道宗的认识论是物、象、无象的三次抽象、三次概念分离。物是人们所见的现象,象是现象的抽象,无象是象的抽象。物是第一次抽象,象是第二次抽象,无象是第三次抽象。俗谛(三维世界的居民)认为,物是第一真实性,象次于物,是第二真实性,无象同于虚无,毫无真实性。真谛(五维世界的居民)认为,无象是第一真实性,象次于无象,是第二真实性,物只是现象,又次于象,是最缺少真实性的(大乘佛教直接称为“如梦如幻”)。
无象是未观察的世界,物是已观测的世界,象是二者之间的桥梁、中介。华夏文化是“象文化”,对“象”的重要性十分领会,但唯有老子道宗才深入无象。眼所见的大楼是物,电脑所绘的大楼图纸是象,世人所见仅此而已(隐藏在设计图纸背后的力学原理近似于无象)。老子在虚极静笃中实证了无象世界的美妙,所以就建立物、象、无象的立体认识论,从而对未观察世界有了很有价值的体悟。一个伟大的设计师不会依据别人的象(设计稿)来创意,而是从无象中直接创意,才会有最好的装饰效果。
空间是无象的代表,他人的作品是象的代表,施工完成的成品是物的代表。老子道宗看来,未观察的无象世界是理解观测量的有象世界的关键,不能把可观测的有象世界与未观察的无象世界割裂开来。玻尔、海森堡所代表的哥本哈根诠释放弃无象世界,直接面对、处理可观测的有象世界,这是后来很多物理学家疑惑的地方,也是爱因斯坦疑惑的地方。理解老子道逻辑和道思维所蕴含的三次抽象、三次概念分离的认识论对理解未观测世界和已观测世界的关系是很有帮助的,对理解量子世界的完整性不可或缺。老子认为有与无混成的世界才是完整的世界,有的世界不是完整的世界,无的世界也不是完整的世界,只有“有无得一”的世界才是完整的世界。一个实证无象世界的觉悟者观看有象世界(象世界和物世界),明了二者的差别和关联性。
无象世界(未观测量)与有象世界(观测量)的差别在哪里?老鼠观测了这个世界,是否改变了这个世界?这是爱因斯坦的疑惑,也是很多量子学家的疑惑(玻尔则认为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虽然哥本哈根诠释已经明确宣称未观测的世界是不具有实在性的,是毫无探索意义的,但大部分人心有不甘,还是想品尝禁脔。一人用方形的勺舀水,说水是方形的;一人用圆形的勺舀水,说水是圆形的。勺是观测工具,方形、圆形是观测量,用有形的勺舀水,水必然显现有形。
勺是一种限制,测量也是这样。无形的水在有形的勺的限制下显示方形圆形,不同的勺给出不同的限制,世人误以为水是方形圆形。光在不同的观测条件下(杨氏双缝实验中是否安装探测器)使光分别显示波的特性和粒子的特性,原因相同。如果问“在没有用勺舀水之前,水是方形还是圆形?”这是一个荒谬的问题。其实水是无形的,只能用无形的勺才能测量,这才是未观测前的真实状态。
水喻道体,道体显示牛的形,人们就认为道体是牛;道体显示马的形,人们就认为道体是马;道体显示人的形,人们就认为道体是人。庄子则说,人特别喜欢人形,一改变人形就特别恐惧(牛特别喜欢牛形?)。其实是无穷无尽的“物化”大戏在演绎不已,觉悟者应该有这样的心量。物出于象,象出于无象,观测量出于未观测量(物理实在)。量子世界的神奇就有了明确的依据和想象空间,任何常识,哪怕无始以来最坚固的常识都不可靠,定域实在论当然也不牢靠,空间距离也不牢靠。常识在量子世界遭受灾难性的破灭,因为这个世界本性是“妙”,是超越牛生牛马生马的小逻辑的。小逻辑是不能形成逻辑闭环的,而真正的逻辑必须形成逻辑闭环,只有万物玄同的大逻辑才能实现这一点。
老鼠的观测改变了世界了吗?当老鼠拿起了方形的勺,这个世界就改变为方形;当老鼠拿起了圆形的勺,这个世界就改变为圆形;当老鼠拿起了马形的勺,这个世界就改变为马形;当老鼠拿起了牛形的勺,这个世界就改为牛形;最后,当老鼠拿起了人形的勺,这个世界就改变为人形。当然这是老鼠世界的真实。老子实证世界的本体是无形的,因而是无名的。
僧肇《不真空论》说:“无名之道,何物不名?”无名的本体含摄一切名,方形、圆形、牛形、马形、人形都是无名的,这是有名而无名。但对于不认识无名之道的凡夫,任何名都是误导,任何测量都是误导。未观测量与观测量的关系是无名与有名的关系,道体下化,失无入有。无形无象是无,有形有象是有。无形无相不可观测,有形有相可以观测。观测仪器、眼睛五官、观测的心都是同一个观测系统。觉悟者的心是另一个系统,可以实证未观测量的无形无相。
测量引起波函数坍缩,这是量子论的诡异处,令人十分不解。方形的勺舀无形的水,这就是无形坍缩为有形,再瞬间结为方形的冰(有形万物都是固体呈现),这是更明显的坍缩。“到底什么样的行为才算是测量行为?”(同上书106页),亚当·贝克尔问道。拿起有形的勺去限制无形的水就是测量行为,测量就是限制,失去无限变化性,失去光滑的波函数就是测量。“谁才算是观测者呢?”
贝克尔继续问道。勺是观测者,眼睛是观测者,固化的心是观测者,而妙心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观测者,是无情无分别的观测者。光的本体(实在)是不可观测的,只有加以限制(技术条件),才可以被五官所观测,被心识所理解。泥塑大师把泥巴捏成泥牛泥马,才可以观测。在没有捏成泥牛泥马之前,问泥巴是牛形还是马形,这是无稽之谈。在光未被限制前,问光是粒子还是波,同样是无稽之谈。这大概是玻尔的认识,玻尔是仰慕老子的,对“恍兮惚兮”的光的未观测态是这样的体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