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一死,冯妈妈见没了主儿,也“哭得三个鼻头,两个眼泪”,总觉得作者兰陵笑笑生笔下对这个忘主负义的冯妈妈,多少有些语带讥讽。
王姑子倒还没忘了李瓶儿的临终嘱托,口里喃喃呐呐地念起《密多心经》《药师经》《解冤经》《楞严经》并《大悲中道神咒》,超度李瓶儿的罪业。
西门庆在前厅,手拍着胸脯,抚尸大恸,哭了又哭,把声音都哭哑了。
此时,作者不动声色地写下了“比及乱着,鸡就叫了”这八个字。
我们分明还记得李瓶儿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问“天有多咱时分了?”,当时奶子如意回道:“鸡还未叫,有四更天了。”现在鸡已叫了,而李瓶儿却再也听不到了,怎不令人读之断肠,不得不令人感叹兰陵笑笑生这支笔端的厉害。
小厮玳安请了阴阳徐先生来了,问了情况,批下书来:“已故锦衣西门夫人李氏之丧,生于元祐辛未正月十五日午时,卒于政和丁酉九月十七日丑时。今日丙子,月令戊戌,犯重丧之日。煞高一丈,向西南方而去。遇太岁,煞冲回,斩之吉。避本家,忌哭声,成服后无妨。入殓之时,忌龙、虎、鸡、蛇四生人外,亲人不避。”
又择定十月初八日丁酉午时破土,十二日辛丑巳时安葬。嘱咐西门庆:“十九日辰时大殓,一应之物,老爹这里备下。”
李瓶儿生于大宋元祐辛未,即公元1091年,卒于政和丁酉,即1117年,享年正好是二十七岁。(十年之后的1127年便发生了著名的“靖康之变”)看来作者在关于李瓶儿年龄的这个细节的处理上,也是严格遵循我们后世所说的现实主义的写作原则,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西门庆自李瓶儿死后,心中悲痛,神思恍惚,心里没好气,瞧谁都不顺眼,骂丫头,踢小厮,嗓子也哭哑了。
吴月娘、潘金莲、孟玉楼等人见西门庆茶饭不思,脸也不洗,就在一旁嘀嘀咕咕递着小话:“死也死了,你没的哭的她活!哭两声丢开手罢了。”这话是吴月娘说的。“她没过好日子,哪个偏受用着甚么哩!”这话是潘金莲说的。“李大姐倒也罢了,没甚么,倒吃了他爹恁三等九格的!”这话是孟玉楼说的。我们读者绝对不至于混淆,这就是文学理论里常说的性格化的人物语言。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李瓶儿尸骨未寒,后院已经起火。
应伯爵和谢希大一来,进门就扑倒在李瓶儿灵前(当然是演给西门庆看的),哭了半日,只哭:“我的有仁义的嫂子!”不想却被潘金莲和孟玉楼听到,两人不约而同地骂道:“贼油嘴的囚根子,那俺们都是没仁义的!”
应伯爵和谢希大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这句话让一旁的西门庆非常受用,却得罪了潘金莲和孟玉楼这两人,这就叫“祸从口出”,但这种祸从口出,却是这两个当事人始料未及的。
应伯爵问了李瓶儿几时殁的,见西门庆悲伤过度,便宽慰道:“你偌大的家事,又居着前程,这一家大小泰山也似靠着你。你若有好歹,怎么了得?……就是嫂子青春年少,你疼不过、越不过她的情,成服,令僧道念几卷经,大发送葬埋在坟里,哥的心也尽了,也是嫂子一场好事,再还要怎样的?哥,你且把心放开。”
应伯爵这口才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一席话说得西门庆心地透彻,茅塞顿开,也不哭了。吩咐玳安茶饭伺候。
刚才吴月娘她们还在纠结,怎么才能让悲伤过度的西门庆吃点东西的这个“世纪难题”,被应伯爵三言两语就给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用单田芳单老评书里的话来讲就是“不服高人不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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