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信文趣：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 浮生情絮 沉雪念--霜降
五楼到了，这里的灯光好似暖些，不冻不僵，虽比楼下的暖些，却也是凉寒的。林将近的同事跑过来，说道：“本来要去接你的，但是实在走不开。你到那边休息区等，他刚被推进去做手术。”原来是林将近在工地上被托桥砸了！方非一时不能反应，只用嘴拼命吸气，挣扎着走到一个自动贩卖机前，费了好半天的功夫，买了一瓶橙汁来喝。她喘着气说道：“砸到了？！砸到哪里了？是砸到手了，还是砸到脚了？”
林将近的同事过来扶她。她甩开对方的手，一喘一吁地说道：“我没事，我走得动！他被砸到了，他才惨呢，你该去扶他才对。”她想了想，又说道：“你现在倒会扶了！他刚才被砸到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当时你怎么不去扶他？若那时你扶了他，他就好了，也不用来这里做手术了！”
手术室门上的灯亮了好久，她也守了好久。她饿了，想去吃饭，又不敢离开太久，只得来到那台自动贩卖机前，放了钱进去，不过虽然上头的灯亮着，音乐也跟着响起，却不见巧克力掉下来。她耐心等了许久，始终不见那食物掉下来，急了，拍打起机器，一边哭，一边拍：“你们都欺负我！连个机器也欺负我，你这个破机器，也是看人下菜碟，居然也欺负我！”
一个高且壮的医生走过来，摇了两下售卖机，那食物才掉下来。他捡起巧克力递给她，说道：“这是你的么？快拿去！这机器早坏了，修了好多次都没好，大概是死了，要作废，要换个新的才好！”方非的眼既酸又胀，泪水没有干过，哑声喊道：“他才没死，他不会死，我是旧的活的，怎么会让他换成新的！”她说得激动时，一直拍着自己胸膛，一边在吃东西，一面在咳嗽，哭道：“你胡说，他才没死！我还在这里，我是旧的，他也该是旧的才好！”
她重新跑回手术室前面等，那上头的灯仍是亮着，红通通的，像一只嗜血的眼，瞪着她，一直瞪着她。她觉得全身发冷，医院里的冷气开得足，仿似要将人冻在里头，留在里头，不许他们出去。方非此时只觉得心惊，只得往前厅走，那里人多。
电梯门“呼啦”一声打开，好几个医生护士正推着一个架床出来，床上的病人脸色发黄，头和胸使力地向上抬着，他在吐，连续不断地吐出暗黄色的液体，刚才的大个子医生正在吃一碗泡面，正拿着碗追着那辆担架车，一边吃面，一边追车，而车上的人还在吐着。方非看着这个场景，一阵反胃，只得到洗手间去吐，出来时正看见林将近的同事四处找她：“医生出来了，有话和你说。”她几乎是扑到对方身上，哑着声喊道：“他醒了么？！他饿了么？！他好了么？！”那人忙扶住她，指了指后方，道：“你问他们，问问医生们。”她又扑到医生身上，嘴里呜呜咽咽，医生们看着她，只是摇头。方非此时想喊喊不出，想哭哭不出，兴许她的泪是往里面流的，流回心里，那心重沉了，就往下坠，一直往下坠，也许都不到底呢……却又咯噔一声掉底了，吓了她一跳，更叫她疼得死去活来！
她终于清醒了些，撑起身来，径直往前走。有人问她：“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看他，看他一眼也好。”
”错了，错了！”
“哪里有错，他是我先生，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去见他一面，也该去见他一面。”
“是说你走错了，他在那一边。”
她好似看见白毯子下面的人在呼吸，忙赶过去掀开被子。一个全身赤裸的老太太躺在那里，正瞪圆了眼看她，大声叫道：“流氓，流氓，快拉出去枪毙！” 一个护士追进来，“错了，又错了，他在对面的房间。”
方非应道：“错了？可不是错了，全世界都错了，该死的人都不死，他不该死的，却让他死了！死错了，真的死错了！”
灯很亮，亮得能发出火来，只可惜那火是生尖生牙的，遇见暖软的东西，粘住了，就狠狠地咬进去，再也不松口。眼前的这张床好旧好僵，白色被单有了许久的年岁，看上去有点脏，那下头藏着他的丈夫，赤着身，脸色发青发白。她伸手去摸，立马碰到了，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这样冷这样硬！他表情平静，看上去仿似只是睡在那里，但是他那般凉、那般僵，看来，他并不是睡在那里，他是死在那里！
方非跑到卫生间去吐。她从卫生间走出来，恍惚间听见有人在问她：“你要到哪里去？”她头也不抬，仍向前走着，应道：“我去哪里，与你有什么相干呢？”她往前走，走得飞快，隐约间又听见有人问她：“你不去看他了么？”
“看谁？”
“你先生。”
“看过了。”
“看过了。他死了，死透了；我的心也死了，死后就碎了，洒了一地，太阳一晒，就化成水气，说没就没了！”
那人的耐心倒是足，又问她：“还要再去看一眼么？他们大概要把它安置到太平间去了。”
她摇摇头，又哭又笑：“不了！他死了，死透了，就算我再多看无数次，他都不会活过来，我再去看千次万次都不顶用！”
“那你现在就走了么？”
“可不正是这话”，她一面去抠自己的衣领，一面径直往前走，“我要快点赶回去，去接我要放学的孩子！告诉他爸爸不回来了，上了外太空给他摘星星，要好久好久，等给他摘够了星星才能回来！”
本篇完
未完待续，隔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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