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战争极大加速了苏联的覆亡,在那个历史节点上做出那样的选择,如今看来实在算不上高明。鲜为人知的是,苏军最终执行的作战计划其实是经过“阉割”的,纵使勃列日涅夫一生见惯了无数大场面,当看过总参谋长奥尔加科夫元帅提交的原版方案后,他都惊讶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份方案的战略期望实在是太高,代价也实在太大了,连好大喜功的勋章大帝心里都犯怵。最终,苏联高层决定采取第一副总参谋长阿赫罗梅耶夫大将制定的“备选方案”,规模砍了近一半,即便如此,这个超级大国依旧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战争泥沼中。
那么,当初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苏联非要攻打阿富汗不可,军方原本的方案又有多么惊人呢?在回答问题之前,我们必须先提一个人物。
1979年9月,阿富汗总统塔拉基在参加完第六次不结盟运动国家首脑会议后,在返程中拐了个弯,秘密造访了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双方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一致——除掉阿富汗人民民主党二号人物阿菲佐拉·阿明。
要知道,塔拉基可是个狠角色。
1975年,时任阿富汗共和国总统的“红色亲王”达乌德在坐稳权位后试图摆脱苏联的支配,因而放缓了激进的社会改革,对国内宗教和传统势力做出了一定程度的让步,塔拉基立马断定达乌德不应再是“盟友”,双方立马陷入了貌合神离的尴尬境地。
1977年底,达乌德解散了由亲苏势力组成的最高权力机构,这一举措顿时引起了人民民主党的强力抗议,后者甚至公然批判达乌德的“叛变”,这令达乌德深感不安。
次年2月,达乌德先下手为强,对国内左翼势力展开大规模清洗。然而这番行动可谓只伤筋不动骨,仅2个月后,缓过劲来的人民民主党在克格勃的帮助下发动武装政变,最终活捉达乌德。
当着68岁的达乌德的面,政变者枪杀了他的亲属,最后,全家30多口人就只有一个小孙女得以幸存。不仅如此,投降的千余人也几乎被杀光。
刚上台的塔拉基可谓是春风得意,他向来自称“勃列日涅夫的好学生”,对苏联领导人亦步亦趋,也因此获得了莫斯科的绝对信任和支持,看似权位稳固。殊不知,自己狠,有人比他更狠——由他一手提携的亲信阿明却起了异心,在随后的几年里不断架空塔拉基。
阿明的手段十分精妙:例如,他先是疯狂拍领导马屁,亲手为塔拉基塑造个人崇拜;后来反而以“个人崇拜”抨击塔拉基,最终迫使对方辞去总理一职。
作为国内的“二把手”,阿明自然而然地揽过了塔拉基被迫吐出来的权力。到了1979年3月,他已成了阿富汗实际上的掌权者。客气点说,塔拉基尚且是阿富汗革命的“精神领袖”,说白了其实就是“空架子”。
对苏联而言,塔拉基是个理想的利益代言人,是绝对不能轻易舍弃的资产。为此,莫斯科主动提出了要帮塔拉基除掉阿明的建议,后者也深以为然。随后,克格勃制定了这样的计划:塔拉基假意邀请阿明到总统官邸“人民宫”商量事宜,由苏联大使普拉诺夫出面担保人身安全,借机除掉阿明。
然而,塔、苏双方都没想到的是,阿明居然棋高一着,提前收买了总统亲卫队队长并知晓了计划。结果,早有准备的阿明在自己保镖的拼死掩护下逃离,随后立即调集部队攻占了人民宫,活捉了自己的恩师。
阿明对权力的贪婪,要远超达乌德和塔拉基。政变得逞后,他曾同莫斯科方面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电话交谈,在保证维护阿富汗与苏联的友好关系后,他获得了苏联的承认。然而,当苏联做出一些简单的试探后,他们立马察觉出了问题——这小子是要吃独食啊!
比如,在1979年11月,苏联方面再三邀请阿明访问莫斯科,后者却各种借口敷衍;12月初,莫斯科又派代表前往喀布尔,提出“让苏联帮助阿富汗改组军队、警察部队和情报机构”的建议,阿明是想也不想地立马拒绝了。
更令苏联无法忍受的是,阿明一方面不断重申阿富汗同苏方的友好关系,另一方面却在加紧驱逐苏联和亲苏势力,甚至还私下里多次会面美国代表,提出要恢复邦交,更是直接伸手向美国讨好处。
好处两头吃,阿明这账算得精明,殊不知此举已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1979年12月,苏联高层担心阿明会走埃及总统萨达特的老路,从亲苏派变成反苏派,于是决心下死手。不过,由于阿明动手太快,阿富汗国内已经没有可以利用的势力了,苏联方面便决定亲自下场。
事实上,莫斯科动杀心不是一两天了,1979年3月,塔拉基访问苏联时,勃列日涅夫便已经作出警告,并且暗示莫斯科可以出兵帮忙解决事端。然而,对于究竟是否出兵,苏联高层内部也是分歧严重。
苏联军方的鹰派们自然希望通过战争彰显强硬,然而,政治家们却认为暴力介入会给西方国家留下话柄。
外长葛罗米柯说:如果苏军进入阿富汗,就会与全部阿富汗人民成为敌人,这难免不向他们开枪;然而一旦如此,苏联将会成为所有不结盟国家的敌人。安德罗波夫则直言阿富汗根本就不存在社会主义革命的土壤:“我们只能用刺刀来挽救革命,但这对我们而言是完全不允许的。”
总而言之,政治家担心苏联的介入会让他们成为“入侵者”,就跟越南战争中的美国一样,在国际社会落入不利地位。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来看,塔拉基尚有操作空间;眼下阿明已将局势逼入绝路,况且他开了亲美的头,已经着手引入西方势力——这才是令莫斯科尤为担心的。20世纪70年代末期,苏联在冷战竞赛中已露出颓势,他们无法承受失去阿富汗的损失。权衡利弊后,高层最终决定出兵。
即便如此,军方仍有反对的声音,亲手制定计划的阿赫罗梅耶夫大将就是其中之一。
阿赫罗梅耶夫之所以反对,倒不是站在什么“正义”或是民族大义的立场上,而是作为战略家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场战争的末端——一旦苏联出兵,要么得掏空家底来一场“大戏”,要么被无休止的战争拖进深渊;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苏联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历史证明,阿赫罗梅耶夫是正确的,不料当他和顶头上司奥尔加科夫提出反对意见时,时任国防部长的乌斯季诺夫竟然毫不客气地怒怼道:让你干啥你就老老实实干啥,“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政治局!”
于是,阿赫罗梅耶夫就拿出了他认为的完美的作战方案。
首先,苏军动员足够多的兵力,以迅雷之势拿下阿富汗,荡平其国内的反对势力,建立稳固的亲苏政权;其次,为防止西方势力从四周渗透,苏联应当主动扩大自己在周边地区的影响力,进一步分裂巴基斯坦,在印度洋沿岸或是靠近印度洋的位置建立一个亲苏的国家,最终目的是获得出海口。
这样一来,此番出兵不但解决了阿富汗问题,更是将苏联在中亚地区的所有战略布局的目的一次性实现了。
根据总参谋部估计,这套计划至少需要20万军队的支撑。
从战略的眼光来看,阿赫罗梅耶夫的这份计划是相当高明的,然而,勃列日涅夫并没有达到这种层次。恐怕勃总以为对付阿富汗,顶多复制一遍1968年闪击捷克斯洛伐克那样的奇迹,最多也就用个三五万人。
据资料描述,当他看到原版计划时,竟惊讶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在阿赫罗梅耶夫同时给出了一份“阉割版”计划,即出兵10万,一举摧毁阿富汗的抵抗力量,建立亲苏政权,然后迅速撤出。
要么花更大的代价一劳永逸,要么节约成本速战速决——我们不难看出,两份计划的核心思想都是避免苏联陷入战争泥潭,这无疑是正确的。不料理想很丰满,执行起来又是另一码事。
之后发生的事情,相信大伙儿也十分了解了:苏联几代军事家战略家向来都把北约当敌人,苏军拥有平推整个西欧的实力,最终却在小小的阿富汗翻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