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百元假币的故事

骞信评情 2024-09-16 02:35:51

我对于昆山的印象源于16年前,虽然这座在全国享有十强县市美誉的城市,让人十分向往,可是于我而言,却是爱恨交织,喜忧参半,直到近年才完全释怀。

2008年,我刚到太仓进入公司一年,因为竞争比较激烈,需要通过各种资格考试,我每天除了在柜台上繁忙的工作外,还要争分夺秒的看书,背题,非常之艰辛。其时,证券从业考试在全国仅有四个考点,北京、上海、深圳、广州,每年仅有四场考试,错过一次,就需等一个季度才能再考。这对于考生来说,无疑从各方面都是巨大的消耗。

那个时候的太仓,远不像现在这般发达,到处高楼林立,四通八达。刚到之时,除了老城区有些楼房外,且多数不超过十层楼,到了稍远一点看到的就是满眼碧绿,到处都是农田,和农村没什么区别,更不要说有现在发达的高铁站了。

每一次考试,对我而言都是件大事,耗心耗力且耗时。除了经济上的消耗,每次要缴140元的考试费,还要提前一天赶到上海住下,以免耽搁第二天考试,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上海是一个非常繁华的都市,没去之前,我根本无法想象在这豪华的遮羞布下,竟也藏着无数简陋和贫穷。每每到了上海,我总会沿着考场附近到处转,只为寻找便宜的旅馆住宿。奇怪的是,每次我都能在考场周围几百米的范围找到一两处。这些旅馆要么隐藏在一些偏僻的小巷子里,要么隐藏在地下。通过幽深的巷子或地下通道,闻着四处散发出来的那种潮湿到让人恶心且带着阵阵浓烈尿骚的刺鼻性味道,你可以看到很多间那种小屋子。里面简陋到只有一张床,且也只能容下一张床,床上放着的是用手一摸,略微有些黏手的被子,在昏黄的吊灯下,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即便是这样的居住环境,却也要花费约50元左右的人民币,且连还价的机会都没有,但凡你脸上有丝毫的犹豫或者是掏钱的速度慢一些,旅店老板就会用标准的上海眼神把你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再用她(他)那练就了一生的看不起外地人的尖酸语气,先把你嘲笑一番,最后像驱赶一条讨厌的狗一样把你赶走。

我第一次去考试就是因为经验不足,嫌弃花了50元租的一间房,竟然连厕所都没有,这对于在寒冬腊月,且有起夜习惯的我,多少有些不满。只是稍稍抱怨了一下:“50元钱,连个卫生间都没有,半夜起床岂不是要冻死?况且还要跑这么远,还没有灯!”

“走!走!走!”上海老太太原本就不和蔼的脸顷刻间变得阴沉,似乎连审视打量我的兴趣都提不起来,直接用手一边把我往外轰一边用地道的上海腔道:“乡下来的穷人,住不起旅店,就到外面睡马路好了,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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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自从学校毕业,我早已在社会上滚爬摸打近四年,已然看透了世间的炎凉,虽依旧囊中羞涩但仍保持着一股穷酸书生气本质,面对这样的环境和服务态度,自然也是不愿再低三下四,多浪费口舌,转身扭头便往外走。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等我出了那个破旅馆,再沿着上海繁荣的马路,四处寻找容身之所时。眼界所到之处,除了那富丽堂皇的大酒店、连锁酒店外,我竟再也找不到第二间这样的小旅馆了。走在上海独有的狭窄小道上,吹着泠泠的北风。我虽已是疲惫不堪,急需找个地方休息,以待明天的考试,可抬头看看那些大酒店、连锁店,摸摸口袋里面不多的现金,也只能望而兴叹,不得不低下那执拗的头颅,转身回去。

再一次出现在老太太面前,她似乎料定这样的结局,嘴角微微上扬,只是把手伸了出来。她并没有说出一句话,我从她随意斜靠在墙壁上的姿势 ,却感觉到了她几乎在一瞬间,把世间所有的嘲讽、奚落、讥笑、蔑视,都向我演绎的淋漓尽致了。

我不想再去惹她讥讽,更不敢抬头去与她的目光对峙,乖乖从口袋里掏出50元钱,递给了她。然后像只遇难的老鼠,仓皇的钻进了阴暗又湿潮的地下室,来到之前她带我看过的那间小屋。即便如此,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只在身后轻飘飘的说了句:“注意点,不要把里面的东西弄坏了,是要赔偿的!”

那声音从地表传到地下,隔了几个弯,有着很强的穿透能力,传到我的耳朵时,仍不免清晰有力,让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我看着眼前的那张破旧不堪的薄木板床以及上面那件看不出颜色的被褥,还有头上悬着的昏黄的灯泡,丝毫想不出来,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弄坏,值得我赔?

整个晚上,躺在那潮湿的屋里,盖着那件带着浓烈霉味气息的薄被子,我蜷缩着双腿,连衣服都不敢脱,尽量想让自己早点睡着,避免明天因为失眠而影响考试。

第二天一早,我迫不及待的跑到公厕,忍着恶臭发泄着完不满,便用刺骨的泠水洗了把脸,又像是逃离难民营一样逃离了那家旅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虽然很早,可还是无可避免的看到了老太婆一张幸灾乐祸的脸盯着我看。进到很远,仍能感到像是正被人从身后用狙击枪瞄准一样,心里说不出的发毛。

那是第一次在上海住宿的感觉,此后我又住过十几次这样的旅馆,尽管都是同样的遭遇,可内心却坦然了许多。

最后一次考试,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昆山,好坏兼有。坏印象是好比刚吃完一碗粥,忽然发现碗底竟有一颗老鼠屎,不免让人恶心。好印象是,除了这颗老鼠屎外,粥的味道还不错。

那是九月份底的一个晚上,我刚从上海参加完期货从业考试,自我感觉良好,所以心情还算不错。因为没能坐到上海通往太仓的末班车,我只好先到昆山,然后再想办法回太仓。

下了车,天气有点冷。我一边裹紧衣服,一边思考如何回到太仓。路边停着的一排出租车我是不舍得坐的,因为费用足足达到我工资的十分之一二。

就在我惆怅时,从四面八方驶过来几辆摩的,一窝蜂的把我围了起来。那些摩的司机,个个热情洋溢,纷纷发出邀请。

盛情之下,我挑选了一位出价较低的摩的司机,上了他的车。刚落座,车子便像弹簧一样飞一般的疾驰而去。其时正值中秋,天气原本冷,外加上这么一吹风,我有种全身发抖的感觉。不由自主了裹紧了衣服。

摩托车行了约五分钟的路程,摩的司机在一个暗处停了下来,说是让我先把费用给了,免得到时天气太晚,耽搁他因家。我以已度人,赶紧从兜里掏出了50元钱递给他。

摩的司机接过看了一下道:“小弟,给我换一张吧!”

我先是不解,跟着会意,心里暗嘲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毫不在意的把身上仅剩的100元递给了他。

摩的司机这次接过了钱,看了看,这才放进了钱包,找回了我五十元。

然而,又行了几分钟,摩的司机电话铃响,再次停了下来,之后称自己家里有急事,不能继续送我回太仓了,让我另想办法。他嘴里一边连声抱歉,一边打开钱包,掏出一百块钱,还给了我。

当时,我看着四周一片漆黑,路上空无一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心里暗怪摩的司机不地道,可又想到人家确实很急,只好无奈的接过了钱,又掏出50元还给了对方。

紧接送,摩的司机加大油门一溜烟不见了,只留下我独自在风中零乱。我在黑暗的大马路上盲目的走着,看着路上急速驶过的汽车,感觉若大个城市,竟无自己的容身之所。此刻半天没吃东西,又吹了半天风的我,不必有些饥肠辘辘,满心的酸楚。

就在我茫然无措时,一辆的士停了下来。我迫不急待的上了车,和司机说了目的地,司机张口要100元。

那个时候,第一次从昆山坐车到太仓,虽没多少经验,却很清楚这一百元钱是我从每月到手工资中的七张人民币中抽出的一张,内心不免有些不舍。

可是,当我把身上仅有的一百元钱递给司机时,司机却含蓄的笑着让我换一张。我当时一愣说道:“不可能的!这张我刚才还给了那个摩的司机,他又还我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说完这句话时,我忽然明白了,可惜一切都晚了。那一瞬间,不知是为了那一百块钱,还是觉得被骗,泪水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内心说不出的酸楚与无奈。

的士师傅见我这样,先愣了一下,似乎也明白了,嘴里忿忿的骂了句道:“这些黑车都是外地人,个个混蛋,早晚要把咱昆山的名声给败光不可!”

说完后,他又转身安慰我道:“这样吧,小兄弟,你也不要难过,现在也不早了,车也不好拦,我把你送回太仓就是。钱有多少你给多少。实在没有,也没关系,今天你能上我的车,咱也是缘分!”

“谢谢,谢谢!”我感激的向司机连声道谢,恨恨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一路上,司机和我聊了很多,聊我为什么到昆山?劝我不要太在意,就当花钱买个经验。我告诉司机,我是哪里人?聊我在太仓安家的艰辛历程等等,总之很是投机。

很快,到了太仓。临下车时,我把身上仅有的50元钱悉数递给了司机,请他不要嫌少。又说,如果他不急,我可以回家再去取补上。

司机笑着接过钱,微笑说道:“小兄弟,没事,就这些吧!”

我连忙点头致谢,叮嘱司机回去时千万小心些。

司机一边倒车,一边示意我早些回家。站在路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出租车,我的内心说不出的感激,一时间五味杂陈。

回到家,我把这些事告诉给老婆,她听完后,先是不忿,后又满是欣慰的说:“还好遇到个好司机,要不然你只有五十块钱,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坐车回来,晚上岂不是要流落街头了?”

“是啊!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我听着老婆的话,也不由感叹道。

后来,这张100元假币,一直压在我书桌的玻璃下,提醒着我时刻要保持一颗警惕之心。

从那以后,昆山在我的心里,便成了爱恨交织、喜忧参半的城市,直到后来搬家,那张“百元假币”不知去了哪里,我才渐渐释怀,去往昆山的次数也增加了些,进而便喜欢上了这座美丽而发达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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