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比尔盖茨夫妇宣布离婚，世人众说纷纭。

有好八卦者拿出放大镜，以考古的严谨姿态寻找“小三”的踪迹，有经济学家开始鼓吹大众抛售股票，认为这是新一轮经济危机到来前吹响的哨声。

也有道德评论家痛心疾首，认为大众的视野被这些所谓“名人”的花边新闻占据太多空间，反而对非洲饥饿的儿童和阿富汗战火硝烟中死去的士兵视而不见，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另有阴谋论者悄声低语，警告大众小心“黑天鹅”“灰犀牛”和“奶头乐”。

普罗大众缺乏独立思考和逻辑推理的能力，被这些观点、言论、情绪左右着，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恐惧，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就像炒货店门口大铁锅里的栗子，被添油加糖来回翻炒，炒得香香的热热的，酥酥的脆脆的，然后该装袋的装袋，该扔掉的扔掉，最后剥皮去壳，送入各位食客老爷的嘴里。

栗子们挤挤挨挨地躲在包装袋里，油火余温未散，还兀自争吵着比尔盖茨夫妇离婚案会不会影响下一次哈雷彗星的观测时间。

其中有个肉有点老的栗子摸着胡子说：“让你们多读书，就是不听。这世间万物都遵循因果循环的法则，岂不知比尔盖茨夫妇离婚的因，会成为蝴蝶的翅膀，最终影响哈雷彗星这个果？”

有个半生不熟的小栗子忧伤道：“为什么我听过很多道理，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栗子的一生不长，特别是进入社会这个大炒锅之后，几乎是立等可取。半个小时后，所有的栗子壳就被王老爷子撮成一堆，扫进垃圾桶里。

不管是哈雷彗星还是蝴蝶的翅膀，至此都烟消云散了。

栗子

王老爷子当然不知道自己刚刚毁灭了一个“文明”，他栗子吃多了，有点消化不良，去楼下药店买药。下到一楼，他看到102室的防盗门张着大口，吞吐着许多面色凝重的陌生人，再往外走，单元门两侧各摆了一排花圈。

于是他明白，住在102室的老张头走了。

老张头今年76岁，听说有冠心病，前几天还在院子里遛弯儿，没想到说没就没了。王老爷子和老张头不熟，于是并没有特特进门吊唁，只是在心里默哀了几秒钟，也就罢了。

他最近痛风犯了，吃着药脚趾还是疼，一瘸一拐地走到药店，已经是满头大汗。药店的售货员是个20多岁的小姑娘，正跟同事谈论着割双眼皮的事，见王老爷子自己一个人费劲巴拉地来买药，惊诧道：“爷爷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让家里人来替你买药不行吗？”

王老爷子被戳中的伤心处，淡淡地说：“我老伴去世了，儿子住在国外，不常回来。”

小姑娘立刻报以同情的目光，丝毫不在意王老爷子一个月的退休工资顶她半年的积蓄。

等今年攒够了钱，她想，我也去割个双眼皮，美美哒！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割双眼皮，割双眼皮有什么风险，风险与获益是否相匹配，这些复杂的问题在她的小脑子里存留不过几秒钟，就像热锅里的几滴水一样，很快蒸发干净。

手机里，男朋友约她下班之后一起去吃烧烤，晚上去宾馆开个房间。她忙着回微信，没看到今日头条的新闻推送——哀悼！抗疫英雄白晓卉牺牲……

王老爷子吃了药，胃里烧灼的感觉好些了。午睡前，他又给妻子和儿子的遗像上了一炷香，祈求他们保佑自己能比楼下的老张头多活几年。

如果突然死在家里，大概没人会及时发现他的尸体，因此他必须想个办法，让自己不会落到作家张爱玲晚年那等地步。

比孤独更凄惨的，是独自等待死亡。

眼中宇宙

亿万光年外的无尽之地，一只时光兽突然感觉到眼睛里进了沙子，有些刺痛。

医生检查了他的眼睛，说：“有粒‘种子’进入眼底，造成局部组织增生，可能会诞生一个宇宙。”

时光兽吓了一跳，问医生需不需要手术切除。

医生说：“不过一个宇宙而已，大爆炸之后过一段时间它会自己消亡的，定期随访即可。如果你觉得影响视力，也可以现在切除。”

时光兽想了想，觉得可以等它自己消亡，手术毕竟是件麻烦的事。

至于这个宇宙内部发生了什么变化，又曾进化出何种文明——谁在乎呢？

姑妄言之，仅做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