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9月初,由解放军总干部管理部主导的军衔评定工作已经临近尾声,全军各级将领究竟该授予何种军衔、也已基本尘埃落定。
作为总政治部主任、兼总干部管理部部长的罗荣桓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军衔评定工作可并不轻松,不仅要考虑到的将领人数众多,还要衡量每个人对革命的贡献、在部队的威望和资历、以及整个革命年代职务的变动。
而眼下,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交由毛主席和周恩来总理批示,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名单不久后就能够公示,作为负责人的罗荣桓自然感到轻松了不少。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名单上报后不久,他就接到了紧急通知。
“罗主任,周恩来总理请您赶紧去一趟”。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罗荣桓便赶紧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朝着西花厅的方向快步赶去。
盛夏已过、初秋降临,沿途的花草树木仍旧一番生机盎然之色,绽放的花朵娇媚动人、还不住地释放着阵阵扑鼻的香气,郁郁葱葱的树丛令人心旷神怡,斑驳的树影更是遮蔽骄阳的好去处。
要是放在平时,身临如此美景必然要驻足欣赏一番,可现在罗荣桓迈着匆匆的步子,却根本无心观赏。
不长时间,他便来到了西花厅门口,细心地整理了一番衣衫之后,便轻轻推开了房门。
“周总理,听说您找我?”
此时,周恩来正端坐在办公桌前,手中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
见到来者正是罗荣桓,他便赶紧起身将他拉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随即重新把刚才的那份文件拿了起来。
“雅怀啊,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商量”。
周总理一边说着,一边见手中的文件放在了他的面前,随后话锋一转:“其实也不算是商量……”
罗荣桓定睛望去,周总理看的那份文件,正是不久之前自己呈报的授衔名单。
这时他才明白,周总理叫自己前来的目的,正是为了军衔评定的事情。
紧接着,周恩来从一旁拿起笔,在“张际春”这个名字上划了一道:“按道理来说,他是应该授上将、甚至有资格授予大将军衔的,但是……”
周恩来看了一眼罗荣桓,这才悠悠说道:“我考虑了很久,也和毛主席商量过了,觉得他还是不授衔为好”。
要知道,在建国之前,张际春一直担任第二野战军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可以说功高卓著。
而且其他野战军与他相同职务的人,也都被授予了军衔。比如一野政治部主任甘泗淇、三野政治部主任唐亮都被是上将,四野政治部主任谭政更是获授大将军衔。
为何周总理偏偏要把他的名字划去呢?
而当张际春得知自己的这种遭遇之后是怎样的心情?他见到周总理时又说了些什么呢?
毫不客气地讲,在第二野战军之中,张际春是仅排在刘、邓之后的“三号人物”。
1949年11月1日,中央军委颁发了《关于统一全军组织及部队番号的规定》,而根据这项规定,中原野战军不久之后便更改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
二野的司令员与政委分别由刘、邓二人担任,张际春则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从职务上来看,这个“三号人物”的头衔确实非他莫属。
而且,按照第二野战军前敌委员会委员座次来说,张际春也是排在第三位的。
张际春虽然身居高位,但却始终保持着一颗谦逊且宽容的心。
1949年2月,也就是二野刚刚改编后不久,总部便举办了一场动员大会,全军连级以上的军事主官齐聚一堂,等待着部队首长的训话。
大会正式开始之前,张际春作为主抓部队政治思想工作的首长,便早早地来到会场检查准备工作。
走了一圈下来,他对于同志们的各项安排十分满意,频频点头。然而,当来到主席台前,张际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挂着的微笑瞬间被严肃所取代。
“这是谁干的?这是谁教你们这么干的?”
一时之间,洪亮严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陪同的几名小同志见首长发火,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也不敢回话,只能一个个低垂着脑袋。
见众人沉默不语,张际春一个箭步跨上主席台,指着墙上的巨幅肖像画说道:“是谁教你们把我和刘邓两位首长画像摆在一起的?”
说话间,他的眉头早已蹙成一团。
半响之后,一名小同志这才战战兢兢地小声嘟囔道:“因为您是首长啊……挂您的画像也说得过去……”
闻听此言,张际春长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刚刚语气太强硬,他这才缓和着解释道:“我也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把我和刘邓首长的画像并列,确实不像话,赶紧摘下来吧”。
几名小同志面面相觑,只好按照他的嘱咐,小心翼翼地把画像撤走了。
张际春虽然平日严厉,颇有雷厉风行的大将之姿,但对手手底下的将士们还是有着铁骨柔情的一面。
在战场上遇到行动不便的伤员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让他们骑马行军。
有的时候战事紧张,负责站岗的士兵来不及吃饭和休息,他也会主动替战士们站岗,让他们吃上一口热乎的饭食、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张际春在1926年入党之后,便将身家性命押在了革命事业上,虽然一度遭受反动派的通缉,但仍旧不忘初心,组织起一次又一次的反抗运动。
1928年初,张际春跟随朱德、陈毅等人参加了湘南起义,并转移到了井冈山。
由于先前有过在小学担任教员的经历,他的文采还算出众、能够写得一手好文章,这也让毛主席、朱老总对他青睐有加,便安排他担任红四军政治部宣传科科长。
久而久之,身边的战士们便亲切地给张际春取了个绰号:井冈山上的笔杆子。
在之后的岁月里,张际春历任红四军秘书长、红十一师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红一军团政治宣传部部长红军第二补兵学校政委、红军大学政治主任等诸多职务。
1937年全面抗日战争爆发之后,中央军委为了培养更多高素质的军事人才,开始从各部队里挑选将领进入抗日军政大学深造。
很快,张际春便被选中,在毛主席等人的推荐下进入抗大学习,毕业之后更是担任起该校政治部主任、代理政委等职务。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的很多将领都听过张际春讲课,可谓桃李满天下。
1945年底,也就是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张际春离开了抗大,担任晋冀鲁豫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便协助刘、邓两位首长制定作战计划,参与指挥了上党战役、邯郸战役、大别山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大西南剿匪等诸多战斗,为全国解放立下了汗马功劳。
照此看来,张际春在部队中资格老、威望高、功劳大,而且职务也不低,为什么其他三支野战军的政治部主任都被授予了上将、甚至是大将军衔,为何周恩来总理偏偏要将他的名字给划掉呢?
原来,1949年底第二野战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结束西南战役,取得歼敌93万的战绩之后,一封委任状却也悄然而至。
根据中央的命令,由已是西南局常务委员的张际春兼任重庆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
重庆是西南地区的大城市,又是抗战时期国民党政府的陪都,虽然已经获得了解放,但各方势力在此盘根复杂,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却是暗流涌动。
为了彻底清除潜藏在这里的敌特分子,中央军委急切需要一个能力出众、能够稳住大局的人来担此重任,而张际春便成为了不二人选。
不久之后,张际春便来到重庆就任,当他刚下火车,就看到一众前来迎接的市委同志们时,当即表明了态度。
“我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消灭敌特的,还要带着大家抵挡各种考验和诱惑,国民党盛行的那套官僚主义要不得,可今天我刚下车,你们就前呼后拥的,这成何体统!”
字字如刀,令在场的众人无不汗颜。
张际春用行动证明,中央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凭借着革命将领雷厉风行、敢想敢干的手段,在短短一年时间里便肃清了潜伏在重庆的敌特分子,并且在他的努力下,这里的风气焕然一新,各级官员都成为真正为老百姓做实事的父母官。
当毛主席看过张际春的履职报告之后,更是毫不吝啬地赞叹道:“张际春同志做得不错,成绩极大!”
1950年2月,张际春卸任重庆市军管会主任一职,转而担任西南局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专门负责西南地区各级官员的廉政工作。
后来,又是在毛主席等中央领导的点名下,张际春来到了北京,担任中央宣传部副部长。
步步升迁,本来是件好事,但正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与不久之后的授衔大会越来越远。
1953年底,中央军委召开了一场历时55天的会议,主持军委日常工作的彭德怀向毛主席写了一份报告。
“军衔主要是确定每一个军人在队列中的地位和职权,以便按职责条令的规定,履行职权;同时又是国家给予军人的一种荣誉,以鼓励其在军队中的工作和上进心。”
这份报告受到了毛主席的高度重视,经过多次讨论之后,中央军委在1955年初颁布了《关于评定军衔工作的指示》。
在这份文件中,首次确定我国实行“6等19级”军衔制:
大元帅、元帅;大将、上将,中将,少将;大校、上校,中校,少校;大尉、上尉、中尉、少尉;上士、中士、下士;上等兵、列兵。
而后根据毛主席的建议,又补充了一条十分重要的原则:已转至地方工作的人员,不参与授衔。
反观张际春,1950年便离开部队、担任重庆市军管会主任,在之后的这4年多时间里再也没有回部队工作过。
正因如此,当周恩来在授衔名单上看到张际春的名字之后,便将他划了出去。
1955年9月27日下午5点,中南海怀仁堂,随着一声嘹亮的军歌响起,新中国首次授衔仪式正式开始。
共授予元帅军衔10人、大将军衔10人、上将55人、中将175人、少将802人。
仪式结束之后,疲惫的周恩来并没有急着回去休息,而是亲自找到了张际春。
刚一见面,周总理就紧紧握着他的手,诚恳地说道:“你没能参加授衔仪式,要是心里有怨气,就对我说出来吧,但你要理解组织上的苦衷”。
正如彭老总所说,军衔对一个军人来说,是荣誉的象征、是国家和人民对他们戎马一生的肯定。
而张际春未能授衔,心中必定是遗憾的。
但他自然也明白,组织上是讲纪律的,而且没能授衔的将领有很多,要是给自己开了这个口子,怎么能够服众呢?
想到这里,张际春这样说道:“周总理,我没有任何怨言,坚决服从组织上的决定”。
在他眼中,作为一个革命者,就绝对不能搞特殊。
之后的日子里,他也时常告诫子女们:“你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平等的,决不能因为出身的原因就觉得高人一等,能过上怎样的生活取决于自己的努力”。
为了践行这一原则,他主动将孩子们送到了农村生活,体验春种秋收、风吹日晒的不易。
每次和孩子们通书信,得知他们又学会了一项新的农活手艺时,张际春总是会满面笑容地在回信中写道:“我也曾在农村待过很长的时间,看到你们每天都有进步,爸爸很开心、也很骄傲”。
写完这些,他便会瞭望着窗外的天际,回想起当年刚刚投身革命之时,和同志们在广大农村一边宣传红军思想、一边帮助当地人在田里耕种时的场景。
那是自己人生中最珍贵的回忆,更是他朴素且远大的理想刚刚开始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