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3月的一天,时任云南省省长的和志强坐在已经许久没见的办公桌前批改文件,一脸倦容。
省里派去北京汇报灾区重建情况和国家政策支持需要的副省长刘京(后任公安部副部长)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进门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支票放在和志强的办公桌上:“老和,拿着!”
和志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老刘和他共事多年,应该知道自己的脾气,那是一清二白,干干净净,送礼的都进不了自己家门,今天这是要闹哪出?
刘京见到他错愕的神情,不由得哈哈大笑,解释说:“老和,这钱是朱副总理给我的,从国务院出来的时候,他非要我把这钱交给你,请转交丽江灾区,以表他和劳安大姐对灾区人民的一点心意。”
原来是这样啊!和志强不由得恍然大悟,他举起这张支票反复端详,虽然金额不高,只有2000元钱,但大家的工资并不高,像朱副总理当时的工资也就每月千把块钱,估计这2000块钱他们老两口要攒几个月……
和志强(右)在矿山视察
想起这一个多月来与那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顽强斗争,带领灾区人民奋力自救的艰难与不易,和志强的眼眶缓缓地湿润了。
我国幅员辽阔,但自然灾害也多,由于地质结构的复杂性,在我国从北到南分布着四大地震带,也即是台湾海峡两岸、华北的太行山沿线和京津唐地区;青藏高原和四川、云南两省西部;以及新疆,甘肃和宁夏。
这四个地震带上几乎每一个都发生过造成损失特别重大的地震,包括1920年的甘肃海原8.5级大地震,1976年的河北唐山7.8级大地震,2008年的四川汶川8级大地震。
云南省也属于地震多发地区,1988年11月6日,云南临沧耿马-澜沧之间发生里氏7.6级大地震,仅仅12分钟后又发生7.2级地震,造成群众伤亡8000多人,180多万间房屋不同程度受损,造成直接经济损失27.5亿。
这次大地震七年多之后的1996年2月3日,云南再一次发生了大地震。
震中情况
那天晚上是腊月十五,云南各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过年的物资,和志强刚刚吃完晚饭,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收看当天的《新闻联播》。
新闻播到一半的时候,和志强感觉到自己所坐的沙发一阵明显的晃动,对于像他这样土生土长的云南人而言,这种晃动一般代表着哪里又地震了。
和志强长期从事地质工作,在云南省地质厅先后工作长达26年,对于地震是十分熟悉的,他根据沙发晃动的程度判断,这次地震的震级肯定不小。
他急忙关掉电视,打电话给省政府总值班室,询问发生地震的确切位置,电话里值班室的人员紧张地报告:
“据省地震局报,刚才滇西北地区发生了7级地震,具体震中还在进一步核查中。”
一片废墟
7级地震释放的能量约合50万吨TNT,相当于一枚大当量的原子弹,如果发生在城市中心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城市夷为平地。
由于此次地震规模烈度非同小可,和志强立即让值班室通知副省长、秘书长及省政府办公厅各处室,省地震局和省属机关负责人、省军区司令员、驻滇某集团军军长等到省政府紧急开会。
20分钟后,和志强赶到五华山的省政府,省地震局的同志向他汇报“震中在中甸县附近”,但中甸县当地虽然震感强烈,却没有造成明显的破坏。
又40分钟后,省政府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电话中传来了时任丽江县委书记解毅(后任云南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急促的声音:
“丽江发生大地震了,城区一片黑暗,大研农场破坏严重,已死亡7人,其他地方正在抢救之中,但可以肯定,伤亡惨重。”
倒塌的房屋
纳西族的和志强就是丽江人,对于那里的情况他再也熟悉不过,一想到丽江人民正在经受巨大的苦难,他心急如焚。
经过短暂的讨论,省政府当即成立了以和志强为负责人的抗震救灾指挥部,立即组织医护人员、解放军部队进入震区抢险救灾。
同时,要求交通厅、民政厅等立即组织向灾区抢运必须的各类救灾物资,电力、水利部门马上检查和抢修水库及电力设施,力争让灾区尽快恢复通电。
次日早上,戴光禄副省长受省政府委托率医疗队伍和慰问团乘飞机抵达灾区,大量伤员也在解放军陆军航空兵部队的支援下紧急转运到大理等临近州、县的医院抢救。
此次丽江7.0级大地震由于就发生在人口比较繁密的丽江古城附近,共造成1.7万余人伤亡,灾民上百万人,房屋受损近百万间,直接经济损失超40亿元,丽江古城有五分之一的房屋在地震中完全倒塌,其他建筑物不同程度受损。
医护人员在灾区救助伤员
在一切部署妥当之后,和志强也在2月4日下午赶到重灾区,触目所及,到处都是一片废墟,还有已经陆续挖出,盖着白布的遇难者遗体,伤员满路,哭泣呻吟声遍野。
此时余震还在不断发生,有的余震震级达6级以上,人在瓦砾上几乎站不稳,而且余震导致的山体滑坡也随时威胁着当地灾民的安全,因此大家全都战战兢兢地站在开阔地带,到处都是蓬头垢面,惊魂未定的灾民,情况十分凄惨。
看到这样的情形,和志强几乎当场就要落泪,虽然自己的家乡就在县郊的白沙乡开文村,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回老家看看,而是马不停蹄地会同紧急赶到的中央慰问团到处看望灾民,了解他们的困难,并安排落实解决政策。
实际上,开文村和其他震中受损最严重的几个村一样,几乎80%的房子都倒了,和志强家的房子也被震倒,倒塌的墙体正好堵住了大门。
由于国务院、省委、省政府第一时间派出大批人力物力支援震区,本来浮动的人心很快稳定下来,到了晚上,部队在军分区的院子里临时搭起帐篷,上至副总理,下至普通工作人员一概睡在帐篷里。
和志强到灾区看望群众
和志强想到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查看,急得辗转反侧,根本睡不安稳,到了半夜时分,众人又被一阵“轰隆隆”的闷响惊醒,纷纷起身跑出帐篷,原来又发生了余震,当真是地动山摇,令人惊心动魄。
当时除了丽江地区,云南省还有迪庆、大理、怒江等共四州九县受灾,省政府一面组织全力救灾,一面向全国、国际社会宣传云南震情和抗震救灾情况,一时间引起广泛关注和响应。
上海市首先向灾区捐赠了300万元的款项和物资,随后广东、山东、贵州等省市的钱款物资纷纷到达。
当时正值香港回归前夕,丽江这个著名旅游城市被地震严重破坏的消息传出后,香港各界爱国人士纷纷响应慷慨捐赠,总共捐献了近亿元的款项,澳门和台湾同胞也纷纷捐款捐物。
在国际社会上,丽江得到了德国、丹麦、挪威、罗马尼亚、韩国、日本、美国、以色列等国家和一些国际组织的捐助,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西哈努克国王也捐助了2万美元,泰国著名文旅公司M集团的总裁颂提捐助了100万元。
救灾物资进入灾区
在那段时间里,和志强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变出十个分身来用,因为抢险救灾和灾后重建的工作几乎是同步展开的,方方面面的事情需要他协调拍板。
就拿人员和物资转运来说,当地有14000多伤员需要运出去,还有数以万吨计的救灾物资需要运进来,空运只能解决很小一部分,主要还是抢通公路和铁路。
而且物资堆在那里也派不上用场,得把它们发放到最需要的灾民手里,如果管理得不好,就算捐来了再多的资金和物资都是白费,而且给云南丢脸!
2月10日,省委常委就第二阶段救灾工作专题开会,和志强冷冷地宣布了几条纪律:
第一,因玩忽职守、贻误时间造成损失的干部要严肃处理;第二,各地要建立规范化账目,管好分配好救灾款和物资,如发现挪用贪污救灾款的要从重处罚;
灾区艺术家为救灾人员弹奏乐曲
第三,要完善请示报告制度,建立严格值班制度,特别要保证春节期间抗震救灾工作不中断,省级机关春节期间的茶话会、联谊会、招待会全部暂停,紧缩开支,拿出钱来支援灾区重建工作。
即便如此,有些地方的灾后重建工作依然推进得不理想,例如在抢修玉龙雪山脚下大东乡的黑白水电站的问题上,和志强现场坐在板凳上办公,和县委、水电公司的负责人讨论了半天都定不下来。
和志强希望水电站能够在4月份恢复运行,但水电公司则表示供电要到6月份之后,其具体原因是“春节临近,民工都将回去,无人施工。”
这也是实际情况,但和志强毫不让步地说,可以从救灾部队里抽调人力参加抢修,结果水电公司又说,即便这样也修不好,因为没有资金。
和志强当场拍板说:“明天我就按你们报的预算一分不少地拨给你们,这样总能完成了吧!”
和志强在灾区
结果对方又推脱说,技术力量不够,即便和志强表态可以从滇西电力局抽调技术人员支援,他仍不吭声。
这样的反复拉扯每天都要上演好多次,和志强身为一省之长,依然有很多无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几乎天天搞得精疲力尽。
如今,想到上至朱副总理等中央高层,下至兄弟省市的普通群众,还有许多人心里牵挂着丽江人民,和志强内心激动难以自已。
他把钱交给省政府办公室临时设立的捐赠办工作人员,并严肃嘱咐:“记录在册,转交灾区。”
艰难困苦,打不垮英雄的中国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