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余群山
1979年我中师毕业后被分回了原籍,因当时的区教育组的组长是我的本家哥哥,本想着能分到离我们家不远的区中学。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分配通知下来后我才彻底傻了眼。我不但没有被分到中学,就连中心小学也没有进。更让我生气的是我竟然被分到了全区最偏远的一个小学——先锋小学。
先锋小学位于秦岭脚下,和我的家乡分属两个公社,是全区条件最差的一个学校。离公社所在地30里路,离我家90里路,并且全部是崎岖的山路,连自行车都不能骑。
我堂堂一个中师毕业生,分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学校,想想都来气。我想去找我这个本家哥哥讨个说法,却被父亲给拦住了。父亲说:“不用去了,看他的脸色还不如看猴子的屁股。到那里都是教书,到那个学校都是吃商品粮的,都拿国家工资的,报到的时候我送你!”
我听了父亲的话,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找他了,就当我就没有这个本家哥哥,以后我们就是陌生的路人。
9月1号那一天,我谢绝了父亲的相送,自己担着被褥走了一天,天黑时才到达先锋小学。
先锋小学是由一座古庙改造而成,六间正殿中间隔了一道墙是两个教室,六间偏殿,东边的是两个教室,西边的是教师宿舍。不过,这里的教师全部是民办老师,也都是当地人,根本不在学校住宿。整个学校只有我一个外地人,因此,我必须吃住在学校。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守庙和尚。
那天晚上接待我的是学校的校长,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把课程分配,教课书,教案交给我后指着一间房子说:“这间房子就是你的宿舍,和办公室。要做饭的话,明天我让人来给你垒个锅台。”
我推开了我的办公室,床上全是废纸和麦草,地上也是果皮,纸屑,连一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校长见我脸上不高兴就拉着我的手说:“今天晚上睡我家,明天,我派人来收拾。”看着这样凌乱的办公室,我真的没有办法睡觉。因此我只好跟着女校长去了她家。
女校长的家离学校只有二三里路,我们一会工夫就到了女校长的门前。进了院子后女校长就大声喊道:“小玉,这是咱们学校分来的中师学生余老师,今天晚上要住咱家,你带他先去喝茶,我给咱做饭,余老师走一天路还没吃饭哩。”
女校长的话音刚落,就从屋里走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来。她上身穿着短袖,下身穿着深蓝色的短裙,露出了白嫩洁白的四肢。见到我后她立即伸出她那雪白的小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欢迎余老师来我们这里教书,也欢迎余老师来我家做客。走,尝尝我爸带回来的新茶。”小玉把我带到客厅后,让我坐在沙发上,然后给我沏了一杯茶递给我。接着小玉就坐在了我的身边。为了不显得过于尴尬,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慢聊着天。
至此,我才知道小玉姓林,她的父亲就是这个公社的林副书记。她还有一个哥哥叫林小冬是一名部队军官。母亲韩玉琴虽然是校长,但至今没有转正,依然是一位民办教师。
韩校长十分好客,她给我下了一碗手工挂面,还特意在挂面里打了三个荷包蛋。
整个吃饭过程韩校长都在不停地夸自己的女儿林小玉。小玉也不停的给我的碗里夹菜。吃过饭韩校长要去洗锅就让小玉带我去休息。
小玉把我带到一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的小房子后,给我铺好了被褥,临走时还悄悄的贴着我的耳边告诉我:“如果想要调动,只需给他爸爸说一声,在这个公社里调动,他爸爸说话还是非常管用的。”
第二天,韩校长安排小玉到学校给我收拾了办公室。她告诉我最近还找不到会垒锅台的师傅,吃饭就上她家,想吃什么就告诉小玉,小玉什么饭都会做。
虽然我不想再去麻烦韩校长,但没办法,锅台垒不好我也没办法做饭。
一个礼拜过去了,韩校长依然迟迟不给我垒锅台。星期日我就自己动手垒了一个锅台,虽然十分难看,但不影响做饭。从此,我就吃住在了学校。
小玉还是时不时的来学校来给我送点新鲜蔬菜,或者直接帮我做饭。明眼人都能看出韩校长是有意让小玉接触我,大有把小玉许配给我的意思。
眨眼间,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期终考试的时候,我所带的五年级语文和数学在全公社所有小学中都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先锋小学破天荒的拿到了公社发的教学优秀奖,我的名字也很快被全公社所有教师熟记。
第二学期才开学,我们班上的一名叫刘玉芬的同学突然三天没有来学校上课。听别的同学说刘玉芬家里出了事,不准备上学了。
那是一个礼拜六的下午,放学后我就准备去了刘玉芬的家里进行家访。在一名同学的带领下,我走了四五里路才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洼里找到了刘玉芬同学的家。
三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锅灶就在堂屋,东西两边是卧室。刘玉芬正和妹妹趴在一个小櫈上看书。我问她为什么不上学了,她只是流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大一会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我急忙跑出门去看。只见一个高高个子的年青人正把一大捆柴扔在了地上。现在她正在把柴给一排摆放整齐的柴堆上放,我急忙过去给她帮忙。
放好了柴捆,高个子年青人转过身从头上拉下一顶帽子,瞬间她那满头乌黑的秀发就像一道黑色的瀑布一样飞流直下。更让我吃惊的是她那熟悉的面容,她不是别人,她竟然是我的同桌刘玉莹。刘玉莹的出现立即就把我带回了让我无比留恋的学生时代。
那还是我1974年的9月,那时我刚上高中。由于我个子最低,只能坐在最前边,并且和一个女生成了同桌。
这个同桌就是刘玉莹。当时,她还是一个毛头小姑娘,与我个头差不多。
我经常作弄她,当我发现她老是在抽屉里面放一个纸盒,纸盒里面放一点炒面,上课时趁老师不注意用纸条操一点炒面放进嘴里。我就捉了一只青蛙偷偷地放进他的纸盒,她在偷吃炒面时抓到了青蛙,当时吓得她大声叫了起来。为此,老师罚我整整站了一堂课。
有一天下着雨,吃过饭,我也没地方去玩,因此便早早来到了学校。上灶的学生还在食堂吃饭,我进了教室发现,刘玉莹一个人坐在教室,一口炒面一口开水吃得正香。我便好奇的问她为什么不去食堂吃饭?她没理我,后来还是同学告诉我,刘玉莹交不起糁子,很长时间已经没有在灶上吃饭了。
我趁大人不在家时偷偷地从家里拿了五斤玉米糁子,把糁子拿到学校后换成饭票给了刘玉莹。开始刘玉莹不要,我就说是我给她的炒面里放了青蛙,这饭票是我赔给她的,她接了饭票后,我们的关系也就好了许多。
自习时她也喜欢和我聊天。
我们的关系好了后,我竟然发现刘玉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虽然个头不高,她依然无法掩饰她的特有的清纯与美丽。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微微上翘的嘴巴无不显示出它们的美仑美奂。她的皮肤雪白细腻,比那婴儿的皮肤还要娇嫩。有时我忍不住就去摸摸她的手,开始的时候她是坚决反抗,不允许我无理去闹,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不怎么反抗了,任凭我轻轻的抚摸。有时还悄悄的对着我的耳朵说:“行了,小心被同学看见。”
快毕业了,有同学给她写情书,她就偷偷地让我看。
毕业了,我们各奔东西。虽然心里经常惦念,但谁也没有和谁再联系。
恢复高考后,我考了上商洛师范,两年后我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她。
刘玉莹比在学校时高了许多,甚至比我还高一点点。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看见我,她并没有显得惊讶,而是笑了笑就把我让进了屋里。她给我倒了一杯水后就与我聊起来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我分到了这里,还见过我几次面,只是她没有打扰我。
我问了她刘玉芬不上学的原因后,才知道她们家出了大事。
前几天,刘玉莹的父亲上山砍树时被大树压死。刘玉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是父亲一手把她们四姐弟带大的。现在父亲去世了,刘玉莹是大姐,她必须担当起照顾弟弟妹妹重任。至于二妹为什么不上学,她的确不知道。
其实刘玉芬是自己作主不再上学的。她见姐姐一人照顾这个家挺不容易,于是她就想缀学来帮姐姐。
在姐姐刘玉莹严厉的斥责下刘玉芬答应去上学。我也留下来在刘玉莹的家里吃了一顿饭。
从此我一到星期日便来刘玉莹家里帮忙。种地,砍柴,拉粪只要是力气活我统统包揽了下来。慢慢地村里人就传起了闲话。
最为过份的人就是韩校长的千斤林小玉了,她直接跑到刘玉莹家里闹了两次,说刘玉莹抢了她的男朋友。
我什么时候成了林小玉的男朋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不管林小玉怎么闹,我都没有妥协。我依旧利用业余时间去帮助刘玉莹干活。
为此林副书记还专门召开了一次全公社的教师大会。会上林副书记批评了有些教师不顾影响和农村姑娘不清不白。还经常吃住在人家的家里,丢尽了老师的脸。
虽然没有点名,但我心里十分清楚,他这是主要针对我的。
一学年结束了,我所带的五年级毕业班全部考入中学,升学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要知道当时小学升初中的升学率只有百分之六十,我的教学成绩不但轰动了整个公社,就连教育组的领导也感到不可思议。
我那位本家哥哥也找我谈了话,他说让我到偏远地方是对我的锻炼,教育组有意想让我去教育组当会计。让我考虑后给他回个话。
我们公社的中心小学和我所在地的公社中心小学都找我谈过话,只要我愿意调到他们学校,他们可以帮我办理调动手续。
然而我那里都没有去,我继续留在先锋小学。并且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与刘玉莹结了婚。
由于我的教学效果好,去年一些没有考上初中的外大队学生也选择来先锋小学来补习。先锋小学的学生数量一下子就增加了二十多名。五年级由一个班增加成了两个班。
没有一个老师敢接手五年级课程,我只好一人带两个班的语文和数学。批阅作业,备写教案,往往一忙就到了11点。
刘玉莹从来没有埋怨过我,还主动把饭送到学校。在刘玉莹的大力支持下,我迎来了事业的高光期。第二年和第一年一样,升学率依然在全公社领先,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
我在先锋小学教了十年书。1989年,我被调到了县教研室,专门从事教学研究。
刘玉莹的弟弟妹们一个个都考上了大学,2000年我在县城买了房子,把刘玉莹接到了县城。
我与刘玉莹的结合既是巧合也是必然,幸福的婚姻就是在这一次次的不期而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