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慧珠,这位1919年出生于京剧世家的千金,自幼便在父亲言菊朋——京剧四大须生之一的熏陶下,对京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常常背着大人,偷偷溜进戏园,沉浸在那悠扬婉转的唱腔与精彩绝伦的表演中,无法自拔。
尽管言菊朋在京剧界享有盛誉,但他却对女儿学戏持反对态度。然而,这并未能阻挡言慧珠对京剧的热爱。她私下里四处求师,12岁那年,便开始了程派青衣的学习,同时也不忘锤炼武旦的技艺,时常以小票友的身份客串登台,一展风采。到了17岁,她更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辍学,全身心投入到京剧的海洋中。言菊朋见女儿如此决绝,深知已无法挽回,只好默默支持她的选择。
言菊朋不仅接受了女儿的选择,还根据她的嗓音条件,提出了一个明智的建议——改宗梅派青衣。为此,他特地请来了梅兰芳的御用琴师徐兰沅,为女儿说唱腔、讲身段。徐兰沅在京剧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指导对于演员来说,既是助力也是挑战。言慧珠虽然年轻,却深谙此道。她几年如一日地往返于徐家,尽心侍奉师母,赢得了徐家人的喜爱,徐兰沅的妻子更是将她视为干女儿。这份深厚的情谊,让言慧珠在徐兰沅的指导下,学到了许多真传。
1939年7月,言菊朋与侯玉兰领衔的宝桂社受邀赴上海演出,言慧珠也随行前往,此时她刚过完二十岁的生日。在上海黄金大戏院,她以二牌旦角的身份与父兄同台演出,初演武戏《扈家庄》便惊艳四座,随后又接连呈现了《打渔杀家》《贺后骂殿》等剧目。在那个年代,戏迷们流传着一句话:“北京学艺,天津唱红,上海赚包银。”言慧珠在上海的舞台上,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成为了真正的角儿。
抗战期间,梅兰芳的息影给了言慧珠更多的机会去展现梅派艺术。抗战胜利后,梅兰芳重返舞台,言慧珠每次都坐在前排,用心观摩,用笔速记梅兰芳的唱念细节与表演动作。她的努力与才华得到了同行的认可,“台湾梅兰芳”顾正秋就曾赞叹道:“她《生死恨》的唱我最佩服,因为她学梅先生极象,和梅先生一般无二,几可乱真。”1946年,言慧珠自组言慧珠剧团,开始了自己的巡演之路。
言慧珠的反串技艺也堪称一绝。在《贺后骂殿》中,她既能演绎贺后的威严,也能诠释赵光义的狡黠;在《让徐州》《卧龙吊孝》等剧目中,她的表演也深受戏迷们的喜爱。此外,她还涉足玩笑戏,如《戏迷小姐》《戏迷家庭》等,九腔十八调信手拈来,展现了她的多面才华。同时,她也涉足话剧、电影领域,主演的《万古流芳》《杨贵妃》等作品都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
进入20世纪50年代初,言慧珠加入了上海京剧团。到了60年代初,她的艺术生涯迎来了黄金时期。她结合自己对昆曲的喜爱和武戏的擅长,对《木兰从军》《天女散花》《嫦娥奔月》《贵妃醉酒》《西施》《洛神》等剧目进行了精心的提炼与加工,不仅继承了梅派的精髓,还开拓了梅派表演的新领域。
在《贵妃醉酒》中,她突破了传统的“贵而不醉”或“醉而不贵”的框架,创造出了“贵而欲醉、醉而犹贵”的独特意境,让人耳目一新。她改编演出的《木兰从军》更是以甜美的嗓音、优美的身段和扎实的武功赢得了行内人的钦佩。在《龙凤呈祥》中,她为孙尚香设计了新颖的水袖动作,增强了角色的艺术表现力;在《太真外传》中,她更是别出心裁地为杨贵妃设计了在转动圆桌上载歌载舞的“舞盘”,每当演出时都能博得观众的阵阵喝彩。
新中国成立后,言慧珠积极投身于传统戏的整理与加工工作。她不仅对自己擅长的梅派剧目进行了深入的挖掘与演绎,还结合昆曲与武戏的特点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与尝试。在《贵妃醉酒》《天女散花》《嫦娥奔月》等剧目中,她以典雅优美的舞蹈形式展现了梅派艺术的魅力;在《西施》《洛神》《太真外传》等作品中,她通过细腻的表演与精湛的技艺赋予了角色新的生命。
同时,她还编演了《梁山伯与祝英台》一剧,成功塑造了“梅派祝英台”的艺术形象。在随上海代表团赴朝鲜慰问演出时,她又将朝鲜名剧《春香传》搬上了京剧舞台,以梅派为基调塑造了不畏权贵、忠于爱情的美丽形象。在现代剧《松骨峰》中,她还生动地表现了抗美援朝战场上女英雄的精神风貌。
言慧珠的一系列革新举措不仅赋予了“梅派”剧目独特的艺术魅力,也让她赢得了媒体的高度赞誉。他们纷纷称赞她“继承梅大师艺术出神入化”,“再现梅兰芳风采,其武功胜过乃师”。言慧珠的才华与努力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与尊重。
随后,言慧珠组建了自己的“言剧团”,带着自己改编的剧目四处巡演,所到之处都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一人就赚得了好几万的收入。于是,她购置了一处别墅,并将其装修得富丽堂皇。每天早晨起来,她都会在花园的草坪上跑上十来个圆场,从未间断。有人开玩笑说:“言慧珠的圆场跑得好,都是买房的结果。”这句话虽然带着几分戏谑,但也从侧面反映了言慧珠对京剧艺术的执着与热爱。
京剧界的璀璨明星,姜亦珊,却在事业的巅峰时期突然陨落。2019年12月5日,这位年仅41岁的国家一级演员、著名京剧演员,被曝在家中自杀身亡。这一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剧界,也让无数戏迷痛心疾首。据她微信圈的朋友透露,姜亦珊生前从未流露出任何厌世的情绪。就在离世前的一周,她还曾在石家庄进行了一场精彩的演出。
姜亦珊不仅拥有国家一级演员的殊荣,还荣获了中国戏剧梅花奖、中国金唱片奖、上海戏剧白玉兰主角奖等多项殊荣。她天赋异禀,扮相雍容华贵,嗓音宽亮圆润、甜美动人,表演更是细腻生动、传神入化。她曾成功塑造了王昭君这一饱满的舞台形象,让无数观众为之倾倒。
姜亦珊的京剧之路充满了传奇色彩。她先是拜在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薛亚萍的门下,成为张派的再传弟子。在《秦香莲》、《状元媒》、《望江亭》等一系列张派剧目的学习中,她得到了恩师的真传,再加上自己的好学苦练,艺术造诣突飞猛进。后来,在恩师薛亚萍博采众长理念的支持下,她又拜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当今梅派掌门人梅葆玖先生为师,成为既承张又继梅的京剧演员。这种“宗张学梅”的经历,让姜亦珊在舞台上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彩。
面对京剧在现代社会中的困境,姜亦珊曾有过深刻的思考。当被问及京剧是否应该走向大众,还是继续保持其曲高和寡的姿态时,她坚定地表示:“京剧是中国的国粹,是我们独有的文化瑰宝。它之所以被称为国粹,是因为它承载了中华民族的历史和文化。我们当然希望京剧能够走向大众,让更多的人了解和欣赏这一艺术形式。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现代社会的经济和环境与以往大不相同,想把京剧恢复到以往的鼎盛时期已经不太可能。不过,幸运的是,我们还有一批忠实的戏迷,他们非常钟情于京剧。在北京,就有上百所规模不同的京剧表演场所,几乎每天都有活动。这让我们看到了京剧的希望。”
姜亦珊还认为,京剧需要进行现代化的改革,以适应现代观众的审美需求。她指出:“京剧的节奏确实较慢,但我们也有快板等节奏明快的部分。改革并不是要颠覆经典,而是要在保持传统的基础上,根据现代人的需求去演绎现代化的京剧。比如,中国戏剧学院曾排练过一部名为《九尾玄狐》的儿童京剧,就非常受观众欢迎。现在的孩子们都是家里的宝贝,如果他们喜欢京剧,那么家里的长辈们也会跟着喜欢。所以,我觉得改革京剧,一定要从孩子们身上做起。”
作为张派的弟子,姜亦珊深知继承与创新的重要性。她认为,张君秋先生饰演的妇女形象往往具有妇女解放的觉悟,这与现代社会的价值观不谋而合。她领悟到,作为年轻演员,学戏一定要活学活用,在学习张派的基础上,与戏剧家多探索、研究,合作出更多符合现代审美的剧目。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她参与创排了新编剧目《大漠昭君》,该剧由北京京剧院著名作曲家朱绍玉老师为她量身打造。
该剧的唱腔巧妙地融合了张派唱腔的特点,既有《赵氏孤儿》中西皮慢板的韵味,又有《白蛇传・祭塔》中反二黄的特色。姜亦珊表示:“京剧要想发展,光继承是不够的,还需要创新。但是,怎么出新又不出格,确实是一个很难的课题。作为青年演员,我们要摸索、尝试当下京剧发展的道路,多创作出符合时代特色的经典剧目。”
谈及戏曲表演艺术的特点,姜亦珊也颇有见解。她指出,戏曲表演艺术有着严格的表演程式,这些程式是以生活为原型,经过艺术加工而形成的。它们既与生活有距离,又与生活紧密相连。比如开门关门的表演,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开关动作,但必须符合生活的真实逻辑;上楼下楼也同样如此,步数必须一致。这就是程式的严格性。
同时,戏曲的虚拟性也是其独特魅力所在。它依据于一定的真实生活,但又不受现实生活的束缚。比如《三岔口》中两个英雄在黑夜里搏斗的场景,虽然灯光如昼是虚拟的,但演员们紧张的心情和蹑手蹑脚的探察动作却是真实可感的。这种虚拟与真实的结合,正是戏曲艺术的魅力所在。因此,戏曲的程式既是严格的,又是虚拟的,它们相互结合,共同构成了戏曲艺术的独特韵味。
戏曲行头中的服装与道具,历经岁月的沉淀,至明末清初时,已然形成了一套完备且精细的体制。彼时,昆曲班的行头被严谨地划分为四箱:首为“衣箱”,囊括了各式蟒袍、帔风等华丽服饰;次为“盔箱”,汇聚了各类帽盔、巾帻等头部装饰;再者为“杂箱”,收纳了各式靴鞋、伞杖等日常杂物;末为“把箱”,则专门存放着各类銮舆、仪仗、兵器等道具。而后,京剧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将服饰细分为大衣箱与二衣箱,使得分类更加细致入微,科学有序。
在传统戏曲的语境中,那些舞台上所用的兵器道具,被统称为“把箱”,它几乎成了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的代名词。这“把”字的由来,可追溯至明代名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射法》一书,其中有言:“凡射,或对贼对把,站定观把子或贼人,不许看扣。”而鲁迅先生在其《热风·随感录》中亦曾提及:“有静坐炼丹的仙人,也有打脸打把子的戏子。”此处的“把子”,便是指代那些戏曲演员在舞台上挥舞的兵器。钟秀女士在《送戏下乡的热心人》一文中,也生动地描绘了一位演员为演好《白蛇传》,起早贪黑苦练把子功的情景。
“把子”,一作靶子,又称刀枪把子,它涵盖了刀、枪、剑、戟、棍、棒、锤、斧、鞭、锏、槊、叉等各类兵器。而“把子功”,则是戏曲演员必须掌握的一项基本功,它要求演员手持各式长短兵刃,在武戏中展现出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把子功的套路繁多,如刀枪花、下场花等,不同的兵器均有其独特的打法。例如,《挑华车》中高宠与金兀术的激烈对打,《金沙滩》中杨七郎与韩昌的英勇交锋,皆是“对枪”的经典场面。由于戏剧情节的跌宕起伏和人物性格的迥异,这些打斗场面在打法、要领上各具特色,展现出了戏曲艺术的无穷魅力。
把子功的技艺,源于古代的对敌格斗与比武较量,它吸收了民间武术的精髓,又根据戏曲表演的独特要求进行了创新与发展。戏曲演员在舞台上,头部、身上、脚下皆装饰着繁复的头饰、衣物、靴鞋,如盔头、翎尾、发绺、髯口、扎靠、靠旗、大带、彩靴等。因此,在武打过程中,演员必须充分考虑服饰的限制,既要确保动作的美观与流畅,又要符合剧情与人物性格的要求,打出人物的风采与技艺。这无疑是对台上骁将的极高挑战,仿佛是在“戴着镣铐跳舞”,既需要出神入化的技艺,又伴随着惊心动魄的紧张氛围。
表演程式,则是戏曲艺术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演员将生活中的动作进行提炼、概括与美化,通过一定程度的装饰与夸张,形成了一套具有规律可循的艺术表现形式。这种表演程式,既可作为旁人效法与形象再创造的出发点,又可成为泛用于同类剧目或同类人物的规范。
在京剧舞台上,表演程式是构成舞台整体表演技术组织的基本单位。一个或一组单独的程式,虽然能够反映一般的生活内容(如开门、关门、上楼、下楼、划船、骑马、泅水、滑跌等动作程式,以及哭笑惊惧等表情程式),但尚不足以构成独立的舞台形象。唯有演员根据人物性格和规定情景的要求,巧妙地将若干程式组合起来,才能准确地表达出某种具体的思想感情,塑造出独立且完整的舞台形象。而一旦离开了具体的戏剧情境,这些程式便又回归为单纯的技术单位。因此,程式不仅是塑造舞台形象的重要手段,更是京剧演员必须苦练的基本功。唯有通过坚持不懈的锻炼与积累,演员才能掌握和运用大量的表演程式,进而结合自己的生活体验,创造出鲜活生动的舞台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