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被顾长夜软禁的第七日，他依旧没有把我放出去的打算。

「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我蹙着眉，看向顾长夜的眼神很不友善。

「到你同意嫁入顾家。」

他不抬头看我，却剥了个葡萄喂到我嘴边。

我咬了一口，吐在了他鞋上

「做梦，我不做妾！」

顾长夜极度洁癖，却站得离我更近了些。

「我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我怔愣了片刻，不由得噗嗤一笑。

什么时候京城顾家的门那么好进了，我一个嫁过人的香铺老板娘还能被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从正门抬进去。

许是见我不信，顾长夜把手背在了身后。

就在我以为他要说话时，他转身走了。

没错，他走了……

「最迟下月，我会把聘礼抬到香铺。」

顾长夜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命人关了门。

我气笑了。

香铺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这算下的哪门子聘礼。

「我当初就不该把你从死人堆里捡回来。」

顾长夜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瞧我。

「师父说的不对，不管捡不捡我回来，我迟早都要来找你。」

顾长夜是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那时的他乖巧嘴甜，跟现在完全是两个模样。

「我瞧着这顾先生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主儿要小心。」

这是带顾长夜回沈家时，我的陪嫁丫鬟翠儿说的。

她唠唠叨叨的，让我警惕身边人。

而我却总觉着她太过于敏感了。

我又不是什么官宦小姐，哪会有那么多要害我的。

至于现在。

我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主儿瘦了。」

翠儿被顾长夜从香铺放过来看我了。

因为我跟顾长夜怄气不吃饭来着。

跟着过来的还有个家丁模样的，穿着香铺学徒的衣裳。

我在沏茶，看清他模样后一下子摔了盏。

翠儿那丫头。

怎么把沈淮从沈家带过来了。

我跟着翠儿跑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跟着沈淮。

嗯，因为他扮成我留在了那儿。

我看着穿着我衣裳，雌雄难辨的沈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白月光知道他有这一面吗？

「他不能把我怎么样，你放心走就是了。」

于是我走了。

头也不回的那种。

结果我一到沈家。

沈淮的白月光亲自过来迎我进去。

「姐姐快进来避避。」

她一点都不在意没跟过来的沈淮。

倒是极在意我在顾长夜那儿有没有受委屈。

「你们的婚期定在了几时？」

廖清宁蹙着眉，疑惑的看着我。

「什么婚期？谁们的婚期？」

我沉默了。

她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她反应过来了，笑得喘不上气。

「你不会以为我要嫁给沈淮吧？」

难道……不是吗？

我不由得对廖清宁“年少白月光”这几个字的分量产生了怀疑。

廖清宁是京城将军府的小姐。

典型的大家闺秀。

所以我在看见她笑颜如花时的第一反应是。

沈淮到底哪里配得上她？

现在看来。

沈淮依旧是配不上的。

「我爹死在了沙场，家里头三四个小妾争家产。」

她抓了把瓜子放在我手里，同我讲故事。

「恰好沈淮回来封了将军，我来沈家是想以他妹妹的名义出嫁。」

讲到最后，她笑了。

我听见她说。

如果有我的运气就好了。

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跟沈淮在一起的日子幸福安稳。

幸福安稳个头啊。

我刚跑出来好不好。

沈淮是第十天清早回来的。

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顾长夜。

我看了眼顾长夜，又看了眼沈淮。

脚下抹油就准备跑路。

「师父，你就这么不想嫁我吗？」

这是顾长夜的声音。

「……？」

大清早的不要那么吓人好吗。

沈淮还没在和离书上签字呢。

「知意与我并未和离，又何谈嫁你一说？」

沈淮当着我的面把和离书撕了。

碎纸片被他扬了顾长夜一脸。

翠儿站在我身后一脸崇拜。

「主儿真是好福气，原来先生男人起来那么帅。」

男人？

我又想起来沈淮扮成我时雌雄莫辨的模样。

难不成，他还能是个女人？

送走顾长夜后，沈淮身体力行的告诉了我。

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知意，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衣衫尽落时，他附在我耳边喃喃。

我嗓子已经哑得不行。

只能面无表情地把他往外推。

「不用回头，我现在看得到。」

他微愣片刻，笑着亲了亲我的眉眼。

「你信我，我会比顾长夜待你好的。」

这又做的哪门子比较。

我侧过身，不想再理他。

一夜无话。

后半夜，沈淮还因为压到了我的头发。

被我一脚从床上踹了下去。

第二天清早，顾长夜又来了。

沈淮没叫我，也没给他开门。

所以我睡到日上三竿，他在门外等到日上三竿。

等顾长夜硬闯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用完了早膳。

他一脸阴翳的看着我脖子上的吻痕，看向沈淮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顾先生这是把沈家当自己家了吗？」

沈淮坐在我身旁，

「你怎这般卑鄙？你明知……」

顾长夜看了眼我，本来呼之欲出的话硬生生卡了回去。

「不是你的，终究不会是你的。」

他神神叨叨的丢下一句我听不懂的话，转身离去。

也是当天。

我听见有人来告诉沈淮，说顾长夜回京城去了。

「那便让他回，只要知意不同他去，十个顾家我也不怕。」

沈淮说得有多嚣张，我在门外冷汗冒得有多快。

倒不是不信他不护我。

只是以顾长夜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我怕他真跟我闹个鱼死网破。

「翠儿，要不我们南下避避吧。」

翠儿看了眼那满满一包的金银细软，又看了眼我真挚的目光。

转头就告诉了沈淮。

我怀疑翠儿是沈淮派来我身边的探子。

不过没关系，沈淮扣了我的金银细软，我还有靠香铺流水存下来的银票。

我去摸放在梳妆盒里的银票。

结果一张都没摸到。

「夫人是在找这些银票？」

沈淮拿出厚厚一叠银票，摊在我面前。

「知意，你又不要我了吗？」

什么叫又？

明明是他走了整整三年，怎么还倒打一耙了。

「你要是想追着顾长夜走，就去吧！」

他妥协似的把银票放在我手里。

目光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哈巴狗。

我好像也没说过说我要去追顾长夜吧？

我惊叹沈淮的脑补能力。

当着他的面把银票码好放进了兜里。

沈淮在等我去找顾长夜。

他备了一桌又一桌我爱吃的菜，让我把南下的日子推了一天又一天。

一日，两日。

到第三日时，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若再不去京城，我便要反悔了。」

我继续大块朵硕，只当沈淮不存在。

「顾家的姻亲门第是出了名的高，你去后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差人回来告诉我。」

他皱着眉，大有一副顾家欺负我祖坟都给他撅了的架势。

沈淮絮叨的我头疼。

所以在第四日吃饭时。

我把银票一股脑都给了他。

「别叨叨了，影响我食欲。」

沈淮看着手里的银票，一脸错愕。

「你不是要去京城吗？」

「那是你说的，我没说。」

沈淮垂着头没接话。

我趁啃猪蹄时瞥了他一眼。

他攥着那一叠银票。

笑得像个二傻子。

我突然有点想把翠儿喊过来。

也不知道她看见沈淮这样会不会换个人崇拜。

半月后，廖清宁出嫁了。

嫁的是顾长夜。

我沉默的看着站在沈家门口的顾长夜。

沈淮沉默的看着梳妆台前的廖清宁。

我怀疑顾长夜有病。

沈淮怀疑廖清宁有病。

但是沈淮还是履行与廖清宁的约定。

把她背出了沈家。

「你是以我妹妹的名义嫁出去的，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家里来。」

这是沈淮在廖清宁上轿前同她讲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道廖清宁听没听见。

但她出沈家时，我看见她哭了。

「清宁拜别哥哥」

她举扇挡着脸，朝沈淮盈盈一拜。

就在我以为这算完了时。

「拜别嫂嫂。」

廖清宁别过身，又朝我盈盈一拜。

我看着顾长夜黑如锅灰的脸暗叹。

廖清宁。

是懂怎么一句话让顾长夜黑脸的。

三日回门。

天刚蒙蒙亮，顾长夜就带着廖清宁叩开了沈家的大门。

我本来困得很。

但听沈淮和顾长夜你来我回的打游击战。

又没那么困了。

我问翠儿，这是什么缘故？

「大抵是因为小姐想听话本儿了。」

翠儿想了想，附在我耳边说。

可我觉着不是。

毕竟这样的场景在话本可不多见。

「知意。」

是顾长夜的声音。

他目光炯炯，丝毫没有在意身旁的廖清宁。

「长夜，嫂嫂已嫁入沈家，你应同我唤一声嫂嫂才是。」

廖清宁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眼盈盈。

我眼睁睁的看着顾长夜的脸色。

由白转黑又透着红橙黄绿蓝靛紫。

「嫂嫂。」

他咬牙切齿了好半天。

最后还是改了口。

我默默瞥了眼坐在我对面的廖清宁。

朝翠儿使了个眼色。

「顾先生怕是惧内。」

翠儿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

我白了她一眼。

谁要她记这个了。

我的意思是。

以后我要是被顾长夜绑走了，记得去找廖清宁救命。

我本来只是嘴上说说，却没想还真有人来绑我。

被绑的人不止我。

还有廖清宁。

绑我的那人长得很凶。

脸上有一道深得见骨的刀疤。

他看了眼我。

又看了眼还没醒的廖清宁。

冷哼一声:「现在，就看我们的顾少爷会选择谁了。」

顾长夜？

我有些无语。

怎么每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跟顾长夜有关系。

廖清宁醒了。

她看着被绑成粽子的我。

冷眼看向那个刀疤脸。

「我是顾长夜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夫人，他自然选我。你何苦又绑了她惹恼沈淮。」

刀疤脸微微一怔，看向我。

「可我怎么听说，顾长夜心心念念的人一直是她呢？」

嫂嫂都喊过了，又是哪门子的心心念念？

我算着时间。

等沈淮来救我。

沈淮没来，顾长夜来了。

他带了一群人，乌压压的一片。

张嘴说的第一句就是让刀疤脸放了我。

我是真后悔捡他了。

跟我学了调香。

怎么没跟我一样有个脑子啊！

他是不知道他表现得我越重要，我死得越早吗？

刀疤脸狞笑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钱带来了吗？」

顾长夜一挥手。

把三箱子的银票都给了刀疤脸。

「我说三箱银票赎人，可我没说赎几人。」

顾长夜脸色一变。

「现在我让你来选，是选这个在你最落魄时捡你回来的师父？还是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好狗血的问题。

我看着顾长夜，廖清宁也看着顾长夜。

然后平地一声雷。

廖清宁淡淡地说了句:「我怀孕了。」

「救我们家二夫人。」

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明显慌了。

「张叔。」

「公子，您来时答应了老夫人，能救两个最好，救不下就保二夫人。」

翠儿早就告诉我顾家是正房夫人管权。

我还不信。

哪有当家人在世，夫人做主的。

可现在看顾长夜隐忍不发的模样。

啧，估摸是八九不离十。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顾长夜了。

廖清宁临走前凑到我耳边。

「看清楚他什么模样了吧？别再喜欢他了。」

等会。

你说清楚我喜欢谁？

刀疤脸被阴了。

估计他到死都想不到。

沈淮能为了我出动手底下的暗卫。

「我没想到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沈淮把我搂在怀里，冷笑着。

这次的话我听懂了。

也就是说在之前我还被绑过。

顾长夜也是选择了廖清宁。

怎么办？

虽然我不记得还有这段事。

可我还是有点心疼自己。

许是被戳到了痛处。

顾长夜的脸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

他扶着廖清宁的肩，模样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我都没碰过你，你何时有的孕。」

廖清宁挣开他的手，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早晚的事，我提前说不行吗？」

嗯？

好像也行。

沈淮把我那捆红的手腕揉了又揉。

「夫人受惊了。」

其实也没有。

我感觉这次顾长夜受到的惊吓比我要大的多。

我和沈淮回了沈家。

廖清宁哭得梨花带雨，非说自己受了惊吓，要回娘家住几日。

鬼扯。

她正经娘家在京城，家里三四个小妾天天鸡犬不宁的。

回去还不如回顾家。

廖清宁自然也明白。

所以她抱着我的大腿，可怜兮兮的让我留她几日。

「廖小姐留下来可以给主儿做个伴，我觉得可行。」

沈淮说我做主，翠儿说让她给我做伴。

所以我一挥手。

让廖清宁留下来了。

「沈淮可真在意你。」

廖清宁磕着瓜子，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确实是在意。

因为我一回沈家，沈淮就派了好些人过来。

小院被围得水泄不通。

出门都有好些人跟着。

「如果按着正常发展，现在他在意的，应该是我吧。」

什么叫正常发展？

好像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顾长夜是，沈淮是，廖清宁是，翠儿也是。

「希望这辈子都可以好好的吧。」

廖清宁的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落寞。

翠儿说她可以改个名字。

叫廖黛玉。

黛玉是谁？

翠儿说是她做梦梦见的一个才女。